这事牵连甚广，很多仙门世家开始在各自驻守之地查探三神殿的龌龊。
小半月，除了天佑门所在的无缺城，安宁派所在的福满城以及涌思书院所在的书剑城外，其余城中的三神殿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波及。
人们不在乎真相如何，他们只不过想泄愤罢了，也有凑热闹的，毕竟，谁不想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点评一番，以显示自己是个品德高尚的人。
“七月姐姐，他们真的好坏！”小满靠在七月肩头，语调哀伤。
七月没有回话，心中说不出的压抑，她挑起车帘，看着人群来往，里面多的是烂透了的人。
可殿下告诉她，世间黑白，本不分明，人亦如此，渺小又顽强，卑劣又伟大。
正如她看到的人群中那个卖伞的年轻人，儒雅随和，家里有伤残的父母，全靠他一人供养，他是个孝子。
但这些并不妨碍他在三年前将一个上门讨水喝的旅人杀害，抢了银两。
又比如那个拉着小孙子，跛脚驼背，头发花白的老人，早年丧夫，晚年丧子，不久后，她的小孙子也会离她而去，而她，长寿，独活到八十。
跟着殿下，她也算是看遍了人间生老病死，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叹息。
她明明就是块没有心的石头，竟不知何时，也学会了长吁短叹。
小半月后，他们一行人到了书剑城。
不愧为三大主神之一的文顺神君所在的主城，一进城，随处可见头戴纶巾，手执书卷的人。
他们三五人聚集在一起，茶棚里，客栈，酒馆，皆是阔论，天下，苍生。
女子端庄有礼，却都给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说不出的诡异。
随意在城中找了一处客栈住下，掌柜是个热情的人。
“你们是来报考涌思书院的吧？”
“掌柜的真是慧眼，一眼就瞧出来了，不知能否告诉我们，这涌思书院……”杨沐风手里的银子递到了掌柜手中。
掌柜试了试手中银子的分量，脸上笑意更浓，看了看四周，这才挨着杨沐风坐下。
“其实啊，要想进这涌思书院并不难，男子有几分天赋即可，女子嘛，只需……”
掌柜的说到此处，声音放低：“只需皮肤光滑，貌美好看。”
他抬眼扫视一圈桌上的女子，待看到七月之时，瞳孔猛缩，立刻起身屈膝跪下，惊惧道：“见过流沙小姐，小姐饶命。”
众人疑惑，七月只是勾唇，缓缓道：“小女子不认识什么流沙！”
听到声音，掌柜的身子更是一颤，却还是大着胆子，抬头看向七月。
定睛看了许久，掌柜才开口：“像，除了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杨沐风和谷承书将腿软的掌柜扶起坐下，趁机询问：“流沙小姐是谁？”
掌柜的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流沙小姐是涌思书院的掌卷，门中弟子想要挑选适合的书卷作为法器，都要找她。”
“你似乎很怕她？”杨沐风继续问。
“谁不怕啊，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杀了，涌思书院的弟子都怕，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掌柜的顺着胸口。
“……”
“总之啊，我看几位客官入涌思书院不难，但最好不要去招惹流沙小姐。”
掌柜的似乎真的很惧怕这张脸，即使知道不是本人，还是匆匆起身告别了。
夜晚，书剑山的山顶，雾气缭绕，明明未到冬日，红梅却大片大片在枝头绽放。
梅林深处，有一个小院，小院院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分别写着生和死。
院中，一男子墨发披散，狭长好看的眼，眼尾一颗泪痣。纵使他此刻冷着脸，也很是动人。
他蹙眉，指尖有一根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穿梭在一块白嫩的皮上。
院门被推开，一个红衣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走向男子。
走近，她将一件斗篷轻轻盖在男子身上，柔声道：“阿安，夜深，小心身体。”
男子身子一僵，下一秒直接抓住了女子的手，将女子扯入怀中。
男子一脸痴迷地看着怀中女子的脸，伸手轻抚，眼神迷离，低低喊道：“殿下！”
女子欣喜应道：“阿安——”
就在这一刹那，女子脸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金色线显现，几乎看不清原来的面目。
男子眼中立时恢复清明，他挥袖，将女子甩出，重重摔在地上。
“流沙，我警告过你，不要装成她。”
听到怒意，流沙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忙爬起求饶：“主子，流沙再也不敢了。”
“若再有下次，你这一身皮，也没必要留了。”
流沙不可置信地抬头，语气发颤：“流沙记住了。”
男子甩袖起身，径直走向屋子。
流沙攥紧了拳头，眼含热泪：“主子，流沙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已经作古几千年的女人，你告诉我啊。”
男子脚步顿住，回头，轻笑：“哪里比不上，她是春日暖风，夏日炙阳，冬日寒梅，永远骄傲，永远在云端之上，你这样的女人哪里都比不上她，若不是你现在顶着她的脸，刚才我就会杀了你。”
女子一滴清泪滑下，跌坐，双眸绝望而空洞。
院墙上，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玉冠束发，剑眉薄唇的男子摩挲着手上的一串银色珠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七月和楼思站在了涌思书院山门口，一个笑意盈盈，一个面无表情。
“思思，你该笑一笑，不然会露馅儿的。”
楼思拧眉，许久，还是扯出了一个笑颜。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蓝白相间的衣裳，梳了一个时兴的发髻，插上了一支繁复的白梅花钗。
七月抱住楼思的手腕，靠在她的臂弯：“思思，你好美，我可不可以娶你？”
“可不可以不要顶着殿下这张脸跟我说话。”
“那殿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脸嘛！”
“闭嘴！”楼思推开黏在她的七月。
七月撅嘴：“切，小气鬼。”
楼思不理，转身看着一路向上，延伸至云雾中的石梯。
当看到云雾中走出一个青色身影时，她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眼睛也在发亮，看得七月一愣。
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时，她扬起了楼思同款微笑，模仿了同款眼神。
两人看着，仿佛真如四周的男女一般，发自内心向往涌思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