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谕，许大人撞车事件，一切相关人等皆入德阳殿见驾！”
哗！哗！
御林军的整齐动作，不禁让那群书生打了个激灵。
可他们随后一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灵帝看自己文采好，立马就让自己进入仕途。
于是有人慌慌张张的整理仪容，有人在默默准备说辞，更有甚者往身上撒香粉。
这一幕，不禁令蔡邕脸红，因为这些人听他的课已经有好几年了。
此事如果传出去，世人只会说他蔡伯喈误人子弟。
但是此刻走在宫墙附近，他着实不好斥责那些人。
夏侯懋心说御林军来了就好，鬼头大斧和许训就不用自己拖了。
然而等周生等人试过鬼头大斧的重量后，一个个都傻了眼。
根本拿不动。
夏侯懋无奈，只好自己拿，在入宫时将鬼头大斧放在了班房内。
咕噜噜……
或许是体力消耗过度，夏侯懋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那声音，听得周围人等纷纷侧目。
好在德阳殿距离朱雀门不算远，片刻之间便到了。
就在众人再次整理仪容时，夏侯懋已经进了大殿。
“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快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灵帝刘宏对夏侯懋的态度，看上去就跟对待亲儿子一样。
这下给后面的一群书生看傻眼了，因为他们听说灵帝刘宏对谁都没好脸色。
咕噜噜……
恰在此时，夏侯懋的肚子再次嚎叫起来。
在宫殿外面众人还不觉得，在这有点回音的德阳殿，听起来就跟野兽咆哮似的。
灵帝笑了，随即示意岳禾去拿点心。
趁着这点时间，蔡邕等人纷纷拜见灵帝。
与他们料想的一样，灵帝对他们的态度显得冷淡很多。
等岳禾回来，夏侯懋顺手取出那份绢帛信。
灵帝刘宏一开始脸色还好，可是看了一会儿之后……
砰！
灵帝气得七窍生烟，直接一巴掌拍在案桌上，顿时给那群书生吓得一个激灵。
“去，让大长秋把司空府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还有城外马市，将那几个羌胡马贩子通通入狱！”
“诺！”
周生领命走了，蔡邕等人傻了眼，他们此刻才想起夏侯懋似乎说过许训是国贼。
蔡邕沉思数息后才道：“启奏陛下，许大人从前并无劣迹，这其中是否可能有误会？”
灵帝刘宏一看到蔡邕就来气，因为那群书生隔三差五闹事，与蔡邕有很大关系。
他个人喜欢抨击朝政，所以授课时喜欢说给那些书生听，于是那些书生渐渐生出不敬之心。
“蔡中郎认为，是谁在诬陷许训？”
灵帝刘宏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蔡邕的内心是个倔脾气，虽然不敢明着发火，可却是夹枪带棒的说道：“微臣以为，此事与党争有关！
至于是谁在做局，微臣一时还猜不透！”
“做局？党争？好一个党争！朕看你就是个睁眼瞎！
自己看，你若不信，还可以拿许训的官印来对比！”
灵帝刘宏直接开始咆哮，因为他曾十分信任许训，也曾信任蔡邕。
然而许训与西羌有秘密来往，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要知道，西凉内乱的根本，就是西羌在捣鬼，他们甚至已经派兵参战。
即便是有人做局，许训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蔡邕看过绢帛信之后，整个人都傻眼了，因为羌胡丞相的官印他见过，大汉司空官印他更是熟悉。
他不说话了，随即卢植也凑过去看了那封信。
卢植道：“许训此人一向耿直，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啊？究竟是何原因呢？”
灵帝刘宏闻言没说话，因为他越来越觉得，卢植是个只会纸上谈兵之人。
大殿之中安静了下来，于是那些书生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启禀陛下，其实要知晓此事不难！”
说话的是张温，他觉得自己待会儿不但能得到灵帝赏识，还能将夏侯懋置于死地。
“哦？不知这位……学子有何高见？”
灵帝明显记不住张温的名字，但是却没有人在意。
“禀陛下，设计者一定是得利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护国灵侯夏侯懋，便是此事的幕后黑手！”
原本众人都在看着张温，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又扭头看向正在大快朵颐的夏侯懋。
就在刚刚灵帝发怒时，夏侯懋悄悄让岳禾去拿肉食过来。
所以，此刻众人看向他时，他的嘴里正塞满了牛肉。
夏侯懋十分无语，随即快速咽下牛肉，接着又喝了一口肉汤。
又擦了擦嘴，他这才气定神闲的说道：“不得不说，这个说法还是有些道理的。
只是，这位……张什么的先生，你忽略了许多细节。”
张温笑了，随即用不屑的语气道：“难道阁下想说，你与司空许大人无冤无仇？
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认识？
又或者说，你没有殴打过董公公？”
夏侯懋眨了眨眼睛，随即问道：“哪位董公公？”
“还不承认吗？就是太后身边的管事董公公，莫非你还想抵赖？”
“张书生的消息好灵通啊，连太后身边的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而且那是昨日傍晚才发生的事，连宫里许多人都不知道，不知张书生你是听谁说的呢？
难道说，你在宫内安插了眼线？”
此言一出，张温直接吓得瘫倒在地上。
“不是的，我没有安插眼线，陛下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是他，马国宝说的，他说他三舅姥爷在司空府当差！”
马国宝就是那位书生甲，于是马国宝赶紧摆手道：“我我我……我三舅姥爷没有安插眼线，是司空府大管家安插的！
不不不，也不是安插眼线，他就是收购宫内珠宝首饰，他说价格便宜！”
这个马国宝是真的脑子不够用，稍稍有点慌张，立马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宫里的黑市抖了出来。
他说完后，还笑道：“是啊，不关我事啊！我没有安插眼线！”
这回就连卢植都低下了脑袋，心说这人究竟是怎么混进书生队伍的？
“来人，带下去严加审问！”
灵帝发话了，可张温却松了一口气，好似此事与他无关。
正当马国宝被带走时，他又要开始质问夏侯懋。
然而却有两名御林军士兵，从背后把他架了起来。
张温吓傻了，所以大声说道：“冤枉啊，学生并未犯错啊！
夫子……夫子救我！”
蔡邕闻言，刚想开口告诉他，只有老实配合审问，御林军是不会为难他的。
然而张温却已经吓得失去理智，只见他高声喊道：“夫子，您要是不救我，可别怪我揭发您结党营私的事了！”
此言一出，直接震惊四座。
一来张温做人没底线，二来蔡邕竟然也有黑料。
“且慢！”
灵帝终于开口了，随即张温赶紧爬回来。
“学生要戴罪立功……不是不是，学生无罪，学生只求陛下信任！”
“说！”
灵帝此刻变得无比威严，吓得张温不断磕头。
“畜牲，你若敢血口喷人，我卢植绝不放过你！”
卢植发怒了，他这人把礼义廉耻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灵帝刚要发怒，怎料蔡邕却抢先开口道：“罢了罢了，不就是抨击朝政嘛，此罪我蔡伯喈没什么不敢认的！”
然而张温却道：“你还收了许多豪族的礼物，还答应帮人举孝廉！
表面上说不收钱财，背后却让你夫人从后门收。
你甚至答应诋毁陛下，说陛下是昏君！”
“混账，混账！老夫何曾受贿，你把话给老夫说清楚！”
“还不承认！我与马国宝如何进入太学，你还想抵赖吗？
要不是因为你夫人贪得无厌，我这三年来用得着过如此清苦的日子吗？”
蔡邕闻言张大了嘴巴，他心说难怪他夫人总是说这俩货的好话，原来是收了人家钱财。
这位是他年迈以后才娶的，之后就生下了蔡琰。
他万万没想到，这人虽是书香门第出身，可也是个贪财之辈。
“没话说了吧！我本来也不想说此事，谁让你整日让我去街头散播陛下昏庸的谣言，难道你如此为人师表是对的吗？”
“是！此事的确是老夫所为！
老夫不想看到四百年大汉凋零，更不想看到宦官当道！
陛下您有空还是去天下各州走走吧，如今天下民不聊生，都是因为宦官专权！
一个小小的内侍，家里一些鸡零狗碎的货色，全都成了地方官员！
多可笑，多讽刺！”
蔡邕说完，自己起身跟随御林军往外走。
灵帝的脸黑到了极点，因为他启用宦官，完全是因为南阳官僚集团与豪族官员把持朝政，那真是无奈之举。
现场很安静，最后只剩下夏侯懋吧唧嘴的声音。
“文人真迂腐！”
夏侯懋又喝下一碗汤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灵帝道：“护国灵侯认为蔡中郎所言有误？”
他说的是有误，因为他也认为宦官家里那些人当官，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夏侯懋笑道：“自古以来，太监都是侍者！
一但他们掌权，文人便会心里不舒服，因为他们的身份不符合官职！”
“这就像我们老家的地主，某日佃农与他们平起平坐，他们心里就会觉得不舒服！”
“为何不舒服呢？办事方式！”
“地主办事，讲究规矩礼仪，更讲究排面！”
“而佃农办事，只讲究效率与实惠！”
“就拿吃饭来说吧，地主要吃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而佃农只求吃饱即可！
可问题是，他们坐在了同一间屋内用餐，所以他们觉得受到了侮辱！”
“而事实上，这是侮辱吗？并不是！人家佃农只是在吃自己的饭，连看都没看地主一眼！”
“当然，某些佃农获得食物的方式，可能不太文雅，因为他们是自己亲自动手抢的！
而地主，呵呵呵……”
夏侯懋的话，让灵帝看清了事情的真相，让卢植幡然醒悟，让一群书生振聋发聩。
“老夫错了，老夫有罪，请陛下降罪！”
说话的是卢植，因为他也在背后编排过灵帝。
“我等有罪！请陛下降罪！”
现场书生都跪了下来，弄得灵帝有些不知所措。
他曾经有很多次，都想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可是，现在这帮人真的请求降罪，他又有些下不去手。
夏侯懋又在吃肉，而且看上去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于是灵帝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先停一停？”
夏侯懋真的停下了，而且用十分纯真的眼神看着他。
“咳嗯！护国灵侯认为，朕该如何处置他们？”
夏侯懋又笑了，“我觉得他们之所以那么清闲，而且没事就跟河边洗衣妇人似的嚼舌根，完全是因为没活干！
找点活给他们做，那就最好了！
您看南宫那边，一直不修缮也不是个事！
这位张书生不是日子清苦吗？
那陛下就给他们发高额工钱，这样既惩罚了他们，又修缮了南宫，还能辨别谁的办事能力强！
若下次哪里再有官位空缺，便可以派他们去填补！”
夏侯懋一开始说话，谁也不赞同，就等着他说完来反驳。
毕竟谁被说爱嚼舌根，心里都不会好过。
可是当他说到可以当官时，一群书生直接双眼放光，甚至朝夏侯懋投去暧昧眼神。
灵帝沉思片刻后，终于有了决定。
“护国灵侯夏侯懋听旨！”
夏侯懋闻言，知道这货又要夸赞自己了，然后就是封个不大不小的官，好对抗南阳官僚集团。
果不其然，灵帝首先提到下毒事件，接着又提到许训事件。
“护国灵侯功勋卓著，乃国之栋梁，故册封为……”
夏侯懋就知道，他说话喜欢在关键时刻停顿一下。
“司空！”
噗通！
夏侯懋是真的打了个趔趄，因为这事实在太劲爆了。
人家许训还昏迷不醒呢，职位都还没正式撤掉，这就找了个新司空。
合适吗？
合理吗？
太草率了吧！
“那个……”
夏侯懋想说，你还是找别人吧，我现在真的还小，而且容易被那群豪族彻底盯上。
“嗯？”
灵帝见夏侯懋不但不谢恩，还有拒绝的意思，当场就要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