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信息技术队查到了那些人的信息吗?”昏暗的屋子里,百柏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目光凝重地盯着电脑上的图片问道。
那边的人却并不是很在意,打着哈哈道:“那个网站每天都有那么多人登录,再加上他们都是匿名,我们这种小地方的警察什么时候遇见过这种事情?没有经验自然办事就会慢一点,知道了吗?”
百柏气得直接把烟扔在地上:“我早都开始在这个网站上跟进度,每天,我都要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每天!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吗?我从震惊到恶心再到麻木!很多照片都不是那些女孩子们自己去拍的,那是那些畜生们,在衣帽间,在厕所的垃圾桶里,在各种女孩子们不得不去的地方偷拍的!”
“我从发现这个网站的那一天起,我就试图去净化这个网络的环境,可是仅靠着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没有用!所以,所以我才来找你们!”
“我把我所有会的东西都告诉你们,我是真的希望你们可以分出来一部分力量来帮助我,可是你们是怎么样的呢?”
“找网上通缉犯的时候、分不出人手看监控的时候......只要是有关网络的事情你们都恨不得抛给我!但是我的事情呢?你们推三阻四,这就是你们的‘为人民服务’吗?”
“你们知道我那天晚上在那个小小的屏幕上看见我妹妹的裸照的时候我有多愤怒吗?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们的本质和网站上边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网络的存在本应该是伟大的,可是偏偏总有人喜欢拿网络这把隐形的利箭去杀死别人......”
那边好久都没有人说话,百柏重新看向手机屏幕的时候,上边显示通话时间只有十几秒钟。
百柏嗫嚅着,无声地吐出一句脏话。
可是他不能放弃,百柏强打起心神,重新回到电脑桌前,这么多年,他坚持了这么多年,可是这是第一次,他找不到自己专业的意义在哪里。
人们对于八卦的灵敏度就像是大海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不请自来。网络的不断发展和普及,致使网络环境越来越差,似乎那一张薄薄小小的屏幕就像是古代皇帝的免死金牌,不论说什么,只要被人指责,只需要轻飘飘地说一句“言论自由”就可以将他的恶言恶语掩盖过去。而这些人的那些不恰当言论,就像是写在沙子上的句子一样,风一吹,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
有时候,百柏真的很希望互联网也可以设置一个门槛。任何地方没有了限制,没有了门槛,人们心中最深层的恶念会慢慢成为泥土,邪恶在其中滋生,最后愈演愈烈,反噬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
“澜姐,按照你的要求,我已经让他们把照片放出去了,只是......当众传播淫秽,是不是不太好啊?”为首哥摸着脑袋,低着头有点小心翼翼的用眼睛去瞄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吃水果的李澜,问道。
“不好?你都发出去了还管他什么好不好的?木已成舟,就算不好,你把那些看过照片的人的记忆抽出来啊?”李澜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她在考场上怎么样?”
“哎呀可别说了,从头哭到尾,连笔都没有动过!”
高考完之后,范佳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非必要绝不出门。但是刘梅每天却像上学的时候每天早早地来敲她的房门,让她出去动动:“佳佳呀,你都考完了,要不姑母给你买一个手机吧?要不然你这出去和同学们一起去玩也不方便。”
“佳佳,出来吃饭,姑母的亲戚们都来了,说是来看看你这个小状元,提前来沾沾喜气。”
“佳佳,快出来啊,你叔叔阿姨都在外边等着呢,别让我再催了啊。”
范佳拗不过刘梅的再三催促,只好从房间里出来。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带着自己的儿子女儿,看见范佳出来了,就好像看见了什么香饽饽似的,像遇见买家的人贩子似的,把自己的小孩儿使劲儿往范佳怀里推:“哎呀这就是佳佳呀,这么长时间不见,就高考完了你说是吧哈哈。”
“哎呦,让我们这些大字不认识几个的快来看看咱们未来的状元!”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扯着嗓门,他那声音如果放在正午的菜市场上,那也是要有一席之地。他一只手搭在自己儿子的脑袋上,一只手使劲儿地拍了拍姑父的肩膀,说:“你可真有远见啊!我听说政府到时候给状元的奖学金可有好几万呐!有这么好个姑娘,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你后半辈子的清福也算是提前预定啦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恭维这姑父,一边还不忘跟范佳搭话:“佳佳呀,这是我家的傻小子,今年刚上一年级,就想着让你帮他补习补习,现在小孩子竞争压力大,现在不补习,我和她妈妈害怕他以后上了学不能跟上。”
那几个家长就是等着有人开这个头,一听他这样说了,别的人就忙不颠地将孩子往范佳那边推:“就是就是,还有你的这个妹妹。反正你现在离开学还有那么长时间,在家闲着也没事儿,不如就帮我们看看孩子,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也让我们这些做家长的轻松轻松。”
范佳还没来得及说不,姑父就已经替自己决定了:“那是,现在暑假工人家又不招小姑娘,肯定不能让她在家里天天吹空调睡大觉,你们放心,这个请求啊,我替你们答应了,你们每天就把孩子往我这里一送,就尽管放心走吧!”
范佳现在干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现在更是连人情世故什么懒得管,直接说:“我不想接,我很累,我想睡觉。”
说完,直接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小卧室。
范佳不知道那天姑父是怎么把那乌泱泱一群人送走的,但是她听见关门之后姑父那瞬间提起来的声音:“我看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们女的就是贱!给点好脸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看她!区区一个市状元,就给她牛的不行!我看这网上都说今年的题难,特别是理科!她是不是就是学理的?一个女的,能学成什么样子?我看啊,到时候这个状元是不是她还真不一定呢人家都说了,男孩儿脑子更好使!”
在范佳门口阴阳怪气说完这么一段话,屋内仍然是一片寂静。
姑父一下脚踹在门上,范佳甚至能感受到房顶积攒的小石子“啪嗒”掉了下来。
“你是不是找死!老子跟你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你他妈还敢不理我!我就说,你们女的就是白眼狼!我当初就不该答应养你!妈的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到最后翅膀硬了,就想凭一场考试就想走!你去哪儿!你去哪儿!”
脚上的力道逐渐增大,最后一句话结束,房门应声到底。
他大步走近,直接拎起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范佳,狠狠扇了她一耳光:“你他妈敢让老子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最后他还是没能怎么样她,因为闻声赶来的刘梅拦在前面,她说:“你别忘了,状元是有三万块钱的!”
门七歪八扭地躺在地上,被子散落在地上,范佳也在地上。
让她在这个家里最有安全感的两个东西现在都陪着她躺在地上。
她想:
他踹门的时候,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这么痛?
她想:
被子掉在地上的时候,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这么痛?
她想:
我们都躺在地上,但是却只有我自己能感受到痛。
因为它们是东西,它们没有生命,所以没有感觉。
自己是个不算东西的东西,可是自己有生命,也有感觉。
自己甚至不能归到“东西”哪一类,还挺可怜的。
范佳觉得浑身麻木。
我动不了了。
地板变成了一个泥潭,它慢慢将范佳吸进去。
它试图把她变成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