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屋顶的瓦片上，滴在檐下的石阶上，都“嗒嗒”地响。有雨的夜晚本来就是一首诗，我从小就爱听雨，尤其是冬天的雨。我缩在被窝里，暖和得不愿意动身，只留一双耳朵，听窗外传来的一切声响，想象着屋外一地的冰凉，便觉得心塘里更是暖洋洋。
我想起了思辰，想到了苏州，太湖之滨那个美丽的城市，是否也在下一场冷雨。为什么还要记起她？原来，一直以来，我忘掉她只是一种假象！当这个时候——我怀疑自己是否应该继续眼下这段恋爱的时候，她理应重现在我脑中。
一只手爬上我的脸，在嘴唇上停留，想撬开我的嘴。她吻上我，我的嘴紧闭着。我满脑子都想着：薇薇，我是否应该跟你继续下去！她锲而不舍，伸出舌头，一再地在我嘴边探索。终于，我忍不住了。我开始失去理智。先前，我对她许下过诺言，在结婚之前，绝不触碰我们的底线。但是，这些承诺对于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毫无用处。我抱着她，吻她，双手从两侧伸进了她的衣服内，我毫不客气地将她脱得精光。我罪恶的舌头像一把刷子，不放过一寸肌肤。我罪恶的手在她的胸前蹂躏，肆无忌惮。我罪恶的大脑，最最罪恶的大脑，想着的却全是另外一个人的脸。那些从梦里复制过来的画面，隆重上演。渐渐地，她开始有了些反抗，但那反抗显得极其稚弱无力，像一只羊羔面对一只残忍剽悍的恶狼。
我没有想即将发生的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只想让自己身体里已经燃起来的火焰赶紧熄灭，唯一的方法就是尽情地燃烧。燃料耗尽，自然就熄灭了。她咬住我的手，很疼，然而却像催化剂，让我越发兴奋！她“嘤嘤”地叫了一声，像婴儿的啼哭。
“不要，不，疼……我怕……”
而后便归于安静。这样一个夜晚，声声入耳的无非是风雨交织的悸动和疲惫不堪的喘息。
一切结束之后，我方才睁开眼睛。床单上有淡淡的血迹，像片片花瓣。她蜷缩在床的那头，双手抱在胸前。她盯着我，眼睛里除了惊恐还有泪水。我熄掉灯，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不是故意的。”
她大声地哭出来，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脸庞流到我的身上，直往下淌。她的身子颤抖起来，有加剧的态势。
“我会对你负责！”我郑重地对她说，像在发表宣言。
随后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我拉下电灯的开关，让黑暗吞噬刚刚发生的这一切。
第二天早晨，我醒得很早。应该说整整一夜，我都处于半睡眠半清醒状态，我有很多东西还没有想明白，也知道凭当前这种阅历是想不明白的。我只想早早地离开这张床，离开让我心灵备受煎熬的地方。所以外面的天刚蒙蒙亮，我便爬起来。不幸的是雨还没有停歇。我朝窗户望过去，远处已显现出山的轮廓。
莫薇薇大概也醒了，但她闭着眼睛，也不说一句话，或许是不想看到我的模样。我几次想对她说声“早安”，但都没说出来，还是不打扰她吧。我从地上拾起她的衣服，放在床边。又朝她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死气沉沉的，看起来很疲倦，头发也乱糟糟，被泪水冲毁了妆彩的脸，苍白中还余有一些红润。我将被子理了理，让其盖住莫薇薇裸露的肩头。然后走出屋子，轻轻带上门。
我窜到史云龙平日住的屋子，找到一把伞，往街上走去。那是把女士伞，伞面小，又多处漏雨，走出门没几步，便湿了半身。我在最近处的面包房里买了热面包和酸奶，又继续前行，到超市买了把伞。回到农舍，她还没起床，但床边的衣服已经不见了，显然她在我走后将它们穿上了。我将面包和雨伞放在桌边，叫她道：“起来吃点东西吧。”她没有动。我继续说：“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随后，我冒着雨往学校走去，除此，我还能去哪里呢？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心绪一直没有安宁下来。一有空闲的时间，我的脑中就浮现出那天晚上的情景，薇薇的眼泪像珍珠般明晃晃的，每次想起来都无一例外地让我烦躁。她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我打过去几次都是关机。
星期三，史云龙到我教室外找我。他的样子很焦急，完全不像那个发生任何事都从容不迫的史云龙。他把我拉到那层楼的角落里，凶狠狠地说：“你对她做了什么？”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瞒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试图通过这种解释博取他的一些同情。“是她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今天收拾屋子的时候，看见床单上的血迹，就知道出事了。”他看起来很焦急。
“血迹？”在这以前，我不知道女孩子的第一次会流血。我想起了她痛苦的表情，想起了那像花瓣一样的污迹，才恍然大悟。
“采取什么措施了吗？”他问。
“什么……什么措施啊？”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甚明晰。
“少给我装了，就是……你们戴套没有？”他一针见血地说道。
“没有。”我摇头道。
“之后她有没有吃避孕药？”
经他这么一点拨，我才如梦方醒。这些天悬着的心彻底掉落了。完了，什么都完了，我感到天地顿时昏暗下来，全身无力，冷汗四出。“没有，都没有，”我极其平静地说，但心里明白，平静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慌，“不知道她吃药没，那天之后，她电话就一直关机，我不知道。”
“哎呀呀，你呀，你呀，你怎么这么傻啊？搞女人没啥大不了的，可是得做好安全措施啊。亏你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了，这些基本常识都不懂，叫我怎么说你呢，这可不是儿戏，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他边说边跺脚。
“人命关天？”我惊愕地望着他。
“中奖了就是一条命啊。”他不耐烦地说。
“现在还有补救的方法吗？”我方才意识到他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晚了，晚了，紧急避孕药在三天之内才有效，唉……”他长叹一口气，“现在只有看天意了。”
“什么天意？”我听得一头雾水。
“正常情况下，怀孕的几率也不是百分之百，得看你小子运气了。”
我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却已经在祈祷上帝。“阿门，要保佑我。”我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他走了，临走前，对我说：“不要害怕，这种事，我遇到的多了，说重也重，轻也轻，关键在你的心态，直接撒手不管也未尝不可，但这是你第一次，恐怕还达不到这种境界，不过你放心，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
晚上，放学后，我再次给莫薇薇打电话，这回总算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让我既兴奋又害怕的声音。是的，兴奋，我日思夜想，只为了知道她还好。害怕，我当然害怕，对于那荒诞不经的事，换做谁也会害怕。万一真的如史云龙所说，会是什么样呢？我会不会以强奸少女的罪名被关进黑屋子里，或者被全校通报批评，我的父母被迫赶来学校为我的恶行买单。
简单寒暄几句，我便进入正题，“那天晚上的事……”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当从没有发生过。”她打断我的话，说道。
“这几天，你感觉到什么异样吗？”
“没什么啊，一切正常。”她说话的语气躲躲闪闪，很显然不愿意提及此事。这是否说明，不论发生了何事，她都要一个人扛着？“当从没有发生过，”好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样呢？我们的谈话草草了事。我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望着浓浓的夜色，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她没有再向我讲起每日的生活琐事，或许以后也不会了。
“你有没有吃过避孕药？”我插入主题。希望得到她肯定的回答，虽然我知道，那希望很渺茫。
“没有啊。”她对于这个问题竟没有一丝惊讶。
“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心灰意冷，渺茫的希望也即刻破灭。
“怕什么？没你的事，你放心吧，若真怀上了，我不会缠着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若有事，我会负责的。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每一分钱都是从父母那里要，我……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我们一起承担，不要一个人扛着。”
我想到了我的妈妈，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她会对我失望透顶！
对不起，妈妈！
还有爸爸，他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刊登在报上的故事。故事里的男孩把女孩的肚子搞大了，男孩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而我……我不敢往下想了。
如果爸爸知道了这事，会怎么样？
“我不要你为我承担什么，有什么我会一个人扛着。这几天，我想明白了，如果真的能怀上我们宝宝，我就不念书了，我到一个穷山村子里去，找个人嫁了不成问题，然后将宝宝养大。”
“薇薇，别做傻事了，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这么说，可心里异常地怕。
那晚，我失眠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地变换姿势，却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我的脚像两块生铁，直到半夜依然冰冷无比，上眼皮与下眼皮时刻进行搏斗，却依然闭不下来。很多人和事开始在我脑子里，轮番出现，越想越觉得是一个无底的洞，而我就在洞的底部，抬头望不见一丝光明。
此后的一周，我依然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我时时担心她会打来电话，告知我一个不好的讯息。然而她没有，再也没有——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也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十二月初，史云龙告诉我，莫薇薇已经一周多没有去上课了，她的父母正在到处寻找她。可我对这些一无所知，我们不联系已半月有余，我自然不知道她的行踪。可不知怎的，她消失的消息传来，我不但没有任何遗憾，反而轻松了不少，甚至想：但愿永远不要再出现。
她会不会真的去了一个小山村吧？
那也与我无关。
真的与我无关吗？
“她的父母知道我与她的事吗？”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可不想让她的父母认为她女儿的消失与我有半点关系，最好不知道我这人。
“应该不知道吧。”
我决定忘掉她。对，一定要忘掉！没有她，就没有那段荒诞不经的风流韵事，就没有那很多个夜晚的辗转反侧，也不会让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恨上自己的，反正是在那以后。一想起她，我的胸口就闷得发慌，以至于呼吸也变得困难。
晚上，我经常做一个梦，梦到她一个人站在荒原之上，她的身旁寸草不生，鸟兽不行，她头顶的天空，终年昏昏沉沉，看不到一丝希望，她的眼神空洞，看着远方——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风景。她坚守在荒原之上，像一尊塑像。有一天，我偶然闯入了她的世界。我停下来，告诉她，这个世界里，在荒原之外，有遍野的鲜花，有阳光，有白云和蓝天，有草原，有大海。她的眼睛里开始闪现出一丝灵气，她请求我带她离开那里，而我却抛下了她。临走前，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流下了鲜红的血。狰狞着憔悴的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