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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可承受之情(3)(1 / 1)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打破了屋子里的静默。今天是她的生日,向她祝贺的人自然少不了。她看了眼号码,似乎不开心,犹豫了下,又勉为其难地接通。

“说!”她的口气生硬极了,让我想到钢板摩擦地面发出的“嘶嘶”的噪音,“我叫你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在哪里要你管吗?……不用!你把那点钱给那个女人吧,不然人家跟别的男人跑了……我怎么说话的?哼!你又是怎么说的?你想要什么语气呢?……她就在旁边?那好啊,正好,叫她过来我问候她几句……不用你教我怎么说,我想怎么说,是我的事。”她换了一个耳朵。“喂,喂,你就是那个什么精吗?是什么精变的?……笑话,好好说话,你要我怎么好好说?对你这种人,还需要尊重吗?你这个肮脏的女人!你全身上下都是脏的!……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她把手机往地上一砸,手机顿时散架,电池在地板上弹起来。

我猜到了这电话来自何人,也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爸爸打过来的吧?”我很确定,但仍用试探性地口气问,她没有向我提起过她的任何家人和家里的事。

“别给我提这两个字!我没有爸爸,我宁愿没有爸爸!”她大声叫着,情绪有些失常。

我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在小学毕业那年,我看见爸爸并不是我梦里那般,高大威猛,像个超人,有无穷的力量。我失望透顶,对顾晟希说了这样的话。我也曾在林家大院听到顾晟希对着顾叔叔说过同样的话:“你不是我的爸爸,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为什么,我们的爸爸都是如此令人讨厌!

我爬下床捡起她的电话,将电池安好,递给她。“还没坏呢。”我说,随即拥她入怀,抚着她的头,“别啦,开心点,今天是你的生日,怎么能生气呢?小时候奶奶对我说呀,生日那天如果不开心,那一年都不会开心啦。不管遇到了什么,不都还有我吗?还有我啊。”

莫薇薇茫然若失地看着我,她的眼里噙着泪水,看上去雾蒙蒙的,像深秋的湖面蒸腾的水汽。她双唇微启,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或许她说了,但话一出口就消失了,这种话,只能用心去感受。我与她对视了几十秒,她的目光中有一种力量,一种足以摄住我灵魂的力量。眼泪终于禁不住了,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一颗,两颗……从脸颊上滚落到我的手背上,我还能感到滚烫烫的。忽然我觉得,她的眼球是一颗有灵性的珍珠,泪水就从上面渗透出来。

她抱着我的胳膊,将头埋在我胸膛上,抽泣转而变成大声地嚎啕。她的全身都在颤抖,每哭出一声来,都像要断气似的,我真担心她哪一口气吸进去了就呼不出来。她紧紧地抓着我后背上的衣服,我的手则在她肩上轻轻地抚摸着。

我的衣服很快被泪水和鼻涕浸透了,湿湿的,热热的。

“谢谢你,漫兮,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她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她抬起头,再次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

“是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我抚摸着她的脸,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把脸贴在我的胸膛。

“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吗?”我在他耳边低语问道,我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我的爸爸,不,那个人,在外面有女人。噢,这在你看来,是不是很正常?你是不是也觉得男人在外面有野女人是很正常的事?我的妈妈在外面也有男人。你会不会觉得很耻辱,因为我有这样的父母。”

“什么时候的事了?”我问她。

“什么时候?哼,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在有我之前,他是个街头小混混,我妈也是个不良少女,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也真是绝配!”她哂笑道,“在我能记住事的时候,他们俩每天都齐进齐出,一起去麻将馆,到很晚很晚才回去。他们打牌的时候,我就只能在外面玩,肚子饿的时候,他们扔给我一两块钱,就将我打发开。每次输钱了他们就吵架,甚至打架,将家里的东西摔了不够,还在我身上出气。有时我就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麻将馆里的那些人都说我是我妈和野男人生的。我说‘不,你们都是坏蛋,都是骗子’。有一回,我哭着去问妈妈,我说‘妈妈,他们说我是你和野男人生的,他们都是骗子’。你一定猜不到她怎么回答的。她先骂了我一顿,然后对我吼道‘你就是我和野男人生的。’我又去问爸爸,爸爸也骂了我,也吼着对我说‘你就是那个贱人和野男人生的。’你一定会觉得可笑吧,我活了十六年,居然不知道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她冷冷地笑,笑里面满含着心酸,像被秋雨打落的黄叶。

“可不管怎样,他们将你养大了,你还应该感谢才对。”我说。

“他们养我,呵呵,他们把我当一条狗养着,我也该感谢吗?”

“怎么会呢,你不能这样说,薇薇,不能这样说。”

“你知道吗?他们打我的时候,我看着他们的眼睛,我说‘妈妈,求求你,别打了,’知道她怎么说的吗?她说要打死我,打死我,呵,你见过有亲娘这么对女儿吗?我又去求爸爸,我说‘爸爸,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了’。他什么都不问,取下皮带就往我身上抽。”她抽泣起来,“我问他怎样做他们才不生气,他们说卖了我就不会生气了,卖了我,为什么不早点卖,早点卖就不用受那么多的罪了。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吗?他们说养大了才卖得出好价钱。”

“噢,”我有些吃惊,“他们真不配做父母呢。”

“想卖,哼!想得美!我偏不让他们得逞,以后再也不回家了。他们以为我还是个孩子,一辈子都要听命于他们,没门儿。”

“那你到哪里去呢?”

我不敢想象她说的这一切,这一切对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意味着什么,她一直在伪装,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她一直在痛苦之中。我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样子。她一个人坐在阴暗的角落,孤独,冷峻,甚至可怜,或许那才是真的她。忽然,我感到一阵危机,我怕从此面对真实的她。要知道,面纱一旦揭下之后,便不容易再披回去。即时披回去了,面纱里面的样子也已经留在印象里。

“我啊,”她回答,“到处去呗,实在没地方去就回学校,学校永远不会拒绝我。”

“那钱呢?钱怎么办?”

“这三个月他们一分钱没给我,我不一样过来了吗?”

“三个月?你怎么过来的?”我很惊讶。

“是的,三个月,从九月份开始就如此,开始我还问他们要过钱,问这个要的时候,她让我去找那个,问那个要的时候,他又让我去找这个,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像叫花子,像一只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皮球,就在他们之间被踢来踢去,”她叹了口气,“从那时我就发誓,再也不会问他们要一分钱。”

“你给我说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我急着问她。

“嘿嘿,这个嘛,就不告诉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傻事,一不偷,二不抢,三不骗,四不卖。”

知道了这些,我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起来,原来,以往跟她在一起的轻松都是骗局,其中隐藏着巨大的阴谋,我再也轻松不起来了。我想知道她的一切,甚至前世今生。但是我又怕知道,我怕自己会越发地感到沉重,直到沉重到再也承受不了。

我躺在床上,她的旁边。

“我骗了你,你在乎吗?”莫薇薇在我的耳旁轻轻地说,声音很低,生怕惊动了游离在窗外的孤鬼,“可是,我很安心——我终于与你坦诚相见,从此与你不再有秘密。”

“在乎,我在乎。”

“那么,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但脑子里却很乱,仿佛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剥夺了快乐权利的噩梦。我闭上眼睛,不敢看灯光闪烁,似乎灯光可以将我的心照得一清二楚——那丑陋的、虚伪的、自私的心!

“没事,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你还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她侧过身子,抱住我,脸贴在心口,听我心脏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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