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鸟飞到近旁的树梢上，它们啾啾地叫着。那鸟长得颇有些意思，头上顶一簇白花花的毛，尾巴却是红色的，翘得老高，胸脯又是绿的，像树叶的颜色。我学着它们叫了几声，原以为会惊走它们，没想到它们反而应和起来，叫声变得婉转而多情，似乎正在向心爱的姑娘唱一首情歌。
“班上传的，你和思辰的事，是真的吗？”我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呢？我们都清白得很呢。”我先怔了一下，继而笑着回答。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我在撒谎。
“哦。”
“问这个干什么？”我试探性地问他，他没有做声，于是我笑着调侃道，“莫非……你喜欢她？”
他没有答“是”，也没有说“不是”，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可是，一切都很明了。这回轮到我盯着他的眼睛了，正如我所料，他的目光不再如从前那么澄清，而是闪烁不定，可以说，在回避着什么。
“你不否认，就表示默认了？”
“嗯。”他坦然地答道，嘴角掠过一抹笑意，“我喜欢她很久了，可是在我心中，她是那么的高贵，而且，我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我一直将这个秘密隐藏在心里。今天，我终于把心里的一切都告诉你了，现在顿时感到一身轻松。我决定在毕业的时候向她表白，你说他会拒绝我吗？拒绝了也没事，我不怕被拒绝，只要我能把那个秘密告诉她，我就很开心了。”
“她应该不会拒绝。”我说。
“呵呵。谢谢你安慰我，其实我有自知之明。可是，现在穷，不代表穷一辈子，我会努力。前段时间，我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但是，我没有，因为思辰，或许她不知道，她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动力。请相信我，漫兮。”
“我相信你。”
我忽然觉得，躺在我面前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我熟悉的那个顾晟希。他一下子变得健谈起来，不再像从前那般扭扭捏捏，那般寒气逼人。也或许，他本性就如此活泼，只是被现实所累，不得已才处处压抑自己的天性。而今，突然要解放那天性，便一发不可收拾，似乎要把堆积在心中十多年的郁结完全释放，像洪水一般冲出他的心房。
“前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在想，是否应该改变改变了，人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孤僻。我怕孤独得太久，有一天会忘掉自己还是个人。哲学里不也说了，人的最基本的属性里有一条就是社会属性吗？有时候，半夜里醒来，我发现身边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妈妈也多次要我改变。他说，在她死前，不看到我开朗起来，她死也不会瞑目，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我决定要改变。所以，即使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他说完，便拉住我的手，像很小的时候我拉着他一样，他说：“从今往后，我不会把什么都噎在心里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好啊，好啊。”我握紧他的手说道。
我看见他笑了，这次是对着我，我看见他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是那样好看，那样无邪，阳光从长长的睫毛的缝隙里透视过来，我看到一颗坦诚的心向我打开了门。
那个夏天，最让我兴奋的两个时刻，一个是当我向思辰表白的时候，她说喜欢我，另一个就是顾晟希决定与我重归于好。
然而，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顾晟希坦诚地对我说出他心里隐藏了将近一年的秘密。他为什么会喜欢她？难道是上天在考验我吗？我该怎么办？我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上天待我太不公平！
友情和爱情，我的天平该偏向哪一面？一边是我暗恋了一年的女孩，在遇到她之前，我就有过一个梦的暗示，我一直坚信，她就是我今生唯一的灵魂伴侣，这爱情得来不易，我岂有不珍惜的道理？另一边是我从小的挚友，而且他刚刚与我交好，如果，在这个时候我告诉班上盛传的关于我和思辰的流言都是真的，他会怎么样？他还会当我是朋友吗？此外，他正处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候，他也说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全都来自思辰，他心中太阳如果落了，他还会那样努力吗？会不会就此沉沦，跌入更深的深渊？
这天平，不论偏向哪一边，都会有两个人受伤：偏向爱情，受伤的是顾晟希和我；偏向友情，受伤的是思辰和我。——不论怎样，我都逃不掉。
有几个星期，我都没有再跟思辰约会，也没有向她道明原因，只搪塞她课业繁重。我只想让心安定下来。好几次，我们在教室里擦肩而过，我都视而不见，她会看我一眼，我看得出她眼神里包含着的一切。但是思辰，对不起，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当我看着顾晟希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之后，我的心也会跟着起伏。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开始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或许，离开我，对你来说，你仅仅失落几天，很快又会恢复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思辰。
当我准备拯救一个人的时候，我已经决定放弃这段梦幻般的爱情。
我比你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