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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心阁一灯(1 / 1)


就在即将踏前一步之时,男子猛然被一股巨力拉扯,神魂撕裂,再清醒时,整个人顿时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之内。

男子彷徨四顾之际,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竟与自己的嗓音一般无二。

“三十年浑浑噩噩,当真是一无所得?”

千年暗室,忽然一灯。

这光亮一闪而现,复一闪而逝,一瞬而已,男子仰头便只见到了暗室一角。

百丈高柜,林立于此,千万本书,密密麻麻堆砌的皆是自己出生至今的种种过往。

原来,三十年寒暑风霜,尽数被束之高耸的心阁之上。

一阵带着伊人余香的微风吹过,千百本书页竟开始齐齐翻动。

童年过往,周家枪法,老祖教诲,走马观花地于眼前尽数浮现,风停香散,便又复归空空无物。

就在这时,又有一汪湖水凭空而现,这次,男子自己的身形亦是不知何处。

湖面如镜,落针可闻,映有满天闪烁的星辰,星辰之中,太白极为耀眼。

湖面之上,一颗晶莹泪珠由无名处生起,直直滴落湖中,点点波澜化作万千,一圈圈地跌宕远去,波纹渐宽,向着未知的极远处。

如水心境不复。

幽深湖心处,突有老迈之声响起,不是那位周家老祖,又是何人。

“少年时,见众山皆如草木,后来,唯独见她,方见青山。

青阳,前半生那些人所谓视若珍宝的枪法招式,为了半本秘籍,亦或一招半式,前赴后继,手足相残,你其实亦是同感,只是你心存善念,终未入此道,所以,从前的你再怎么努力,只显得平庸至极,于一湾浑水之中,能维持本心本就已是不易之事,其实,最后的最后,那些人费尽心机所得的也尽皆糟粕罢了,只得其形,未得枪道真意,故而此生至多只能是坐井观天之局。”

老者声音说到此处爽朗而笑,平静后又朗朗开口,声音不觉雄浑了几分,

“枪道登顶,需自己点灯熬油,照亮心房。故而,从前岁月,哪怕教你再多的式,都是空中楼阁。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从前的你,想悟也必定悟不透。

今时今日,这位女子以无根泪做引,终是拨开了你心中一切杂念,此刻的你,方才真正有心性随我一观枪道。”

老者说罢,声音陡然一变,庄严之言由天垂落,如撞响天钟。

“粪虫至秽,变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荧而耀采于夏月。”

湖中之水,顿时如烈火烹沸,滚滚翻腾,汹涌湖水于湖心处汇成一道百丈长宽的垂直水幕,就这么凭空屹立于心湖之上。

水幕之中。

一位面若刀锋的红衣男子拄枪而立,白羽金盔,凌霄铁甲,赤红披风,随风狂舞。

身前是那黑压压的万人万骑。

千百道血色旌旗风中烈烈作响。

红衣男子似是看不见身后之人,却又知有人在那,未有言语,也不曾转头,只是轻轻颔首。

突然,对面一骑突出,在万人方阵前狂奔,接着便是万人躁动,万马齐鸣,嘶吼震天。

红衣男子还是轻合双目,充耳不闻,只是在静静等着什么。

俄顷,千万骑兵已是马蹄如雷,大地亦是随马蹄阵阵踏下,规律地起伏震动。

男子身后,青山之上,一轮旭日终是缓缓升起。

霞光阵阵,透过青山之巅,倾泻在大地。

红衣男子亦是猛然睁眼,一手掀开枪尖红布。

霎时,便是寒光满天。

翻身上马,无多余一言。

红衣男子沿霞光所至,前冲而去。

去时人无声,枪意已如背后旭日满天。

长枪破去身前层层黑暗,隐有阵阵龙吟。

枪意盛极,寒光灼灼,犹压璀璨霞光三分!

终于,寒意所至,如撕开黑暗般亦是撕开了这百丈水幕。

幕中人影消散,汹涌湖水复归平静,只有无数道涟漪荡漾在湖面之上。

老者之声复又响起。

“拄枪之时,无喜无悲,身前千军万马,亦是无人之境。

起枪之时,无怒无畏,我亦非我,唯有一枪而已。

人可死而枪不退,虽千万人吾往矣。青阳,这便是我年盛时的枪道!

故而,在当时而言,万般道法,于我身前,皆如薄纸一张。”

老者停断片刻,言语渐弱,

“可大道不长生,迟暮老者言语再多,终难再自己身挑枪道。唯有青山至,才有朝阳起。青阳,有前半生三十年的博观而约取,方才有今日可厚积而薄发。”

老者轻笑一声,“青阳,那便辛苦你扫下周家这满屋乱雪。”

老者说罢挥了挥袖袍震退尘土,言如烟散,再无流连,心湖天地,复归了初始的平静。

叫周青阳的男子终是睁开了眼,一步亦是缓缓踏出。

这番心神际遇,于外部天地,仅是一瞬而已。

只是此时男子眼眸之中已有阵阵淡金光辉泛起。

踏出的一步亦是牵引来天地异象。

头顶厚积的几朵雨幕,一踏而散。

草木摆动,树枝飘摇,背后女子的青丝被拂动,裙摆上系着的黑色小花,亦是晃动着悬至空中。

忘忧谷,有无名风起,于男子身旁百丈处大圈盘旋。

三十载白驹过隙,大梦观道一场,三十载花落燕来,归于空空无物。

今我不去就山,而众山却入我怀。

男子一枪砸地,阵阵罡风如获敕令,毫无顾忌地奔涌而来,至圆心处汇聚,接着便是冲天而起。

罡风在头顶撕开一个漩涡,扯着天上众多云彩齐齐聚来,云幕之中,光华闪烁。

这乃是破镜之兆,此等大气象,堪比周圣一入化境圆满时的天地之力。

不,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余亲卫皆是一滞,瞬间握紧长枪,结起合围阵型。

周圣一亦是立刻收起玩味笑容,战意霎时间攀至巅峰,不敢再怠慢分毫。

身前这个男子,生死攸关之际,竟是有破镜之势。

圆中心这位男子竟是率先开口, “原来这便是兄长的引以为豪的化境之威,诸式诸法,汇聚一身,融于百穴,化为己用,好一个化境。”

周圣一冷哼一声,“好小子,居然也让你摸到了化境门槛,可惜了,假以时日,误打误撞之下,说不得我兄弟两还能切磋武道心得。”

周圣一捋了捋垂落的鬓丝,杀意已决,“可惜啊可惜,如今,更是留你不得了。”

语罢,捋着鬓丝的右手猛然向前一挥。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挥,实则蕴藏着化境圆满的杀招。

扣指断长生!

周圣一料定的便是刚摸到化境门槛的这个周家小弟,还未能完全参悟化境之妙,故而这有偷袭意味的一挥,便是奔着斩草除根而去的。

周青阳对着这突来的致命一击却是不管不顾,由着这藏着歹毒手段的风刃近身,自顾自地关切地看向身后的女子,不加掩饰的怜爱之情。

就在此时,男子脚下又是踏前一步。

这一步,有些踉跄,似是艰难至极。

天地异象,为之一滞。

霎时间,男子一声咳嗽,嘴角渗出血丝,头顶青丝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

周圣一又挂上了玩味笑容,以为已然得手的他,轻笑开口,“可惜了,终只是强弩之末罢了,这叩指断长生的滋味可是玄妙?今日怕是不用我再出手了,我这百余亲卫的屠魔阵,怕是你也难撑一轮。”

说到此处,周圣一甩动手指指点着不远处的男子,“你呀你,倒真算不上废物,从前是我看错你了,可事到如今,只能将错就错了,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此时的周青阳,身形莫名的飘忽,无风之中,却偏似刚刚劲风压头的离离青草。

男子声音虚弱,不答所问,却是反问身前之人,“师兄,你可知何为坐井观天阔,你自觉天赋过人,未来之期无量,可老祖早已知你这八窍通了七窍的化境便是你这一生的瓶颈,你又有何颜面传他衣钵?”

周圣一勃然大怒,咆哮着掷出手中烈水,又是一道一往无前的锋芒直冲而去,“你也配提老祖?老祖如此疼爱你,那你何不下去陪他罢了!”

又是一步,三步之后,男子停步,睁眼复闭眼。

一踏之下,烈水锋芒,竟被直接踩碎。

也是这一踏,刚刚停滞的异象,更汹涌地聚集而来。

偌大的忘忧谷,狂风大作,由四处奔涌而来,登至圆心高处,往四处倾泻而去。

众人头上,黑云压顶,雷声滚滚。

此等异象,莫不是,为首的十名亲卫不再犹豫,一个眼神交换,持枪直冲中心而去,誓要压下这异象根源。

身前五丈处,一道紫雷,由天垂落,顷刻间便至,轰隆一声巨响,十名亲卫于人世间消散,血肉全无。

天有洪钟,敲响于这忘忧谷。

“天地之下,我便是这一片蔚蓝,无边无际,月华如眸,注视这一片大地,银河星辰,栖息在我周身窍穴,春风和煦,流转于胸膛之中,烈烈风雨,濯去我这满身污秽。”

言语停滞片刻,狂风亦停,“师兄,你看到这股天地万物之力了吗?”

说罢,并不等他回答,轻笑地替他答道,“井底之蛙,如何得真见天地?”

狂风中心,情景显露,说话的正是刚才还狼狈不堪的周青阳。

此刻的他,满头枯黄发丝无风悬于空中,面色苍白却奕奕有神。

周圣一不甘示弱,满身修为终不敢再掩饰分毫,圆满化境锋芒毕露,“旁门左道,逆天而为!”

那名头发枯黄的男子只是轻道一声,

“枪仙既来!”

身边朔寒和远处烈水皆是嗡鸣不止。

他伸手于空,烈水朔寒,如蒙召唤,径直飞来,双枪在男子身侧半丈处悬空,男子打量着身旁双枪,“原来这便是老祖所说的仙人之境,无喜无悲,无怒无畏,闭目即知天地,真乃大气象。”

男子双手挥出,烈水朔寒直冲而去,两息而已,身前周圣一的十数亲卫皆是被一枪洞穿心脉,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去。

这一日的周青阳,一步入化境,三步铸无我枪仙境。

这一日之后,武林震动,周家枪道一山还比一山高。

那一日,他背着她,杀得七进七出,直到最后,周圣一苟延残喘的亲卫,已不足十人。

他一身烟墨色长袍浸透鲜血,艳如晚霞。

那个化境圆满的周圣一,真宛如薄纸一张,十个回合而已,先被一枪贯穿肩膀,又是一枪横扫,重重地砸落在地,砸出一个大坑,坑中人鲜血淋漓,满脸错愕,仅剩的一只能活动的手撑地数次,终是未能再起身。

他终未弑兄,只为她口里所说的一家人。

其实,她还不是怕就此结下了死仇,以后来找他寻仇的一波接着一波,此刻的周郎再勇武,也终会有不敌之时。

周青阳手持烈水,割去长袍一角,扬入空中,“今天我便代表老祖逐尔等出周家家门,燕雀之徒,安知鸿鹄之志,尔等莫辱了老祖之名,今日今时,我和你们眼中的周家便算一刀两断,从今往后,要想寻仇,尽管前来便是。”

周青阳眼神冷冽,扬起了一抹冷笑,“只是来之前,千万记得交代好后事。”

周青阳不再多说,长枪一指地上生死不知的周圣一,怒喝道,“带着你们的废物主子,滚吧。”

她放肆大笑,看着他们仓皇地搀扶着远逃,像极了丧家之犬。

一阵夹杂清新青草气息的微风拂过,吹散了积聚的血腥气。

待众人消失在眼帘中,女子的笑容亦是消散。

说到底,女子身体羸弱,那一缕煞气入体,这会已深入五脏六腑,女子秀眉紧蹙,其中痛楚不言而喻。

此时此刻,即便两杆名枪在身侧,入了枪仙境的周青阳还是只能无力地盯着心爱之人。

杀人之法与救人之术,终是天壤之别。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脸颊,眼神炽热期盼地望着天空,只有复归平静的蔚蓝,还有那几朵依旧洁白如玉的云彩。

她似是看出他束手无策的忧愁,伸手拢了拢他鬓角霜白发丝,又挂上了那抹和煦洁白的笑意,看他仍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女子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着安慰道,

“你看,算命先生没骗我,我家郎君果然是盖世的大英雄,都可以呼风唤雨了,再长两条须,说不得就是那布雨的蛟龙。”

说罢似是被自己逗笑了,捂着嘴轻笑出声,女子眺望了一眼远方,轻声哼着姐妹们思乡时常念叨的诗句,算不得上乘,乃是一位落榜的潦倒读书人酩酊失意时所作。

姐妹们虽时常相互间调笑,也知已物是人非,并无归途,但其实大家的所求所愿,大抵都是真真切切的。

世间男子那么多,有几个真正愿意为她们磨墨赋诗一首,又何来真为青楼红颜冲冠一怒的有心人。

“山墨枫红千秋月,一湾碧水逐空愁。

点点灯辉客家事,霜雪摇落满风尘。

二八之年离家去,从此未见陌上花。

举头应是故乡月,山水迢迢路遥遥。”

也便是因为这首诗,她给自己新取名为枫月,这是家破人亡后为数不多她可自己决断的事,姐妹们都是如此,那样从前的自己便永远干净地活着。

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莫名愁绪涌上心头,越聚越多,她抬起头,眼眶晶莹,对着身旁心爱的男子,虚弱地呢喃出声,

“周郎,我想看那些枫叶了。”

说罢,跟一个要强的小女孩一般任性地别过头去,撒娇似地埋入男人怀中,女子第一次感觉,其实跟面前男子,哪怕未能得偿所愿,也不用事事那么讲道理的,女子心中轻声默念着,“周郎,带我归乡,归我故乡。”

男子轻应了一声,心念顿起,烈水朔寒飞入双手,男子举头望天,轻风拂面,背影深处,已是人间无敌般的意满天地。

男子双手猛然掷去,两抹蓝芒,去势如虹,划破天空。

男人抱起心爱女子,紧紧拥入怀中,两人身影一闪而逝,再出现时,二人已凌云霄之上,男子双脚踏双枪,带着心爱人,共去远方。

天作桥,云若空,一叶飘然烟雨中。

女子长袖飘摇云间,今日,有天仙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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