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骨折严格卧床的时间里,乔木森几乎每天都吃住在她这里,但是再也没有过同床而眠的情况了。芳芳态度很强硬,让乔木森去客厅睡沙发,只有偶尔乔木森看芳芳心情大好,死皮赖脸要睡在房间里的时候,才有机会带着东西在芳芳床脚下打地铺。
第一个星期其实是好过的,毕竟工作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能有一个真正歇歇的时候,正好顶头上司还是陈安妮,不会在自己无法办公的情况下一直催自己。于是芳芳难得自在的过了第一个星期,每天玩手机,看视频,时不时的在乔木森的话题下回顾童年。
但是从第二个星期开始,芳芳就觉得情绪上有了些波动了。其实芳芳不是没有过一个星期不出门的时候,毕竟之前的国庆、春节,也都是一直在家里待着的,这次和之前的差异在,之前有想走就走的能力,也能在屋子里四处乱逛,但是这次只能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床上坐着,二是在床上躺着,甚至脚踝可以承担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床上到洗手间,再多走就开始疼了。
乔木森倒是不那么无聊,毕竟他把很多办公需要用的东西搬到了芳芳家里来,只要有事情就可以随时打开电脑办公,如果有视频会议就跑去客厅开,如果没有视频会议,就在芳芳的房间里陪着。乔木森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哪怕不说话都很好,因为这正是自己在国外那几年梦寐以求的生活。
有一天,乔木森早上六点被一通电话叫醒,之后跑到客厅去开会,一直到下午四点钟都没有能结束会议,唯一的会议间歇他飞快跑到厨房给芳芳煮了一碗饺子,放到芳芳床上小桌,搁下就走,没有多做废话。
没有乔木森在身边,芳芳才真的意识到什么叫举步维艰,她先是费力的把碗筷拿起来放到床头柜上,又把床上的小桌子搬到了其他位置,自己尝试着挪到床边,打算先站起来,用蹦跳的方法到离床三米远的轮椅上,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洗手间解决内急问题。
但是芳芳严重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双腿闲置了近两个星期的时候,他们的运动能力就已经开始逐渐丧失了,只是蹦到了轮椅旁边就已经费尽了全身力气。芳芳左手扶着轮椅,右手擦掉了脸上的汗,觉得只差一步就能如愿坐到轮椅上了。结果乔木森协助芳芳洗漱后就放心的去客厅睡觉了,并没有锁轮椅的轮子,于是芳芳侧身一坐,轮子在重量的作用下,向另一侧滑走,芳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客厅里的乔木森只听房间里发出了很大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于是急忙叫停了会议,跑到了房间里,就看到芳芳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旁边是明显被推走的轮椅。
乔木森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芳芳旁边,蹲下去查看她的伤势“摔到哪儿了,要不要紧?”
芳芳知道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觉得很不好意思,只能摇摇头“我只是想去洗手间。”
“嗯”乔木森看起来很急,没有多说,只是伸手把芳芳抱起来直接送到了洗手间,又在门口稍等了片刻把芳芳抱回了床上“我今天有点忙,一直有会议,你如果有需要,觉得喊我不方便,可以发信息给我。”
看到芳芳点头,乔木森放心了走出了房间,在临出门的时候,听到芳芳说“乔乔,谢谢。”
这一句乔乔,让乔木森本来着急的脚步顿了顿,像是急于确定什么事情一样回头看向芳芳,只见芳芳一脸平和的笑着向自己,对上自己的视线后还点了点头。或许是太久没有看到芳芳这样的笑了,乔木森的心里像是春天乍到,槐花正欲开放般清爽,于是也点了点头“乖,我忙完就过来陪你。”
其实才不用他陪呢,他这样陪着芳芳真的压力很大。
好多年前似乎就是这样的,芳芳总是会把很多事情搞砸,然后乔木森就及时出现帮忙解决,那时候芳芳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哪怕在成为男女朋友之前,芳芳似乎都是默认着认为乔木森来帮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事情是天经地义的呢?无非只是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罢了。
最近的几天,芳芳不是不感激的。她知道乔木森故意在自己面前隐藏着工作的繁忙,把很多事情都放在晚上处理,争取白天有闲着的时间能在自己身边陪着,端茶倒水,打发无聊。芳芳试想如果是其他人这样对自己,自己会不会像现在对他那样爱搭不理,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如果是其他人愿意舍弃掉大部分正常的生活来陪伴、照顾自己,那自己一定是感恩戴德的,别说发脾气,大声说话都不会。
但是对乔木森,自己总是那么不讲道理,难为他一直包容自己。
很多事情说白了,也不是他的错。
大概晚上八点钟左右,王钰回来了,乔木森暂停了一下会议,请王钰帮忙协助芳芳洗漱,自己则又投入到了漫长的会议中。芳芳洗漱后躺在床上,可能因为时间太早,亦或许因为乔木森今天没有来烦自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芳芳,你还好吗?”肖婉莹的信息来的及时,手机的响声让芳芳从百无聊赖的发呆中终于找到了一些可以做的事情。
“挺好的,就是脚还有点疼。”芳芳很快速的回复,这些天婉莹时不时会发信息给自己,或许在现阶段知道自己受伤,有心力、有余力关心自己的朋友只有这一个了吧。
“我最近这两周有点忙,刚上了个大项目,一直在加班。”肖婉莹一边回信息一边抱怨“真的是太忙了,现在才吃上饭,估计晚些时候还是要继续开会的。”
“怎么这么忙,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芳芳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了,这个时间才吃晚饭,确实是有点晚。
“不用不用。你在家好好养病就好。”婉莹吃着刚刚送来的盒饭,打字的速度也有些慢“这段时间过去我就去看你哈。”
“好。”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你,脚受伤了肯定很不方便,你自己一个人得多辛苦。”肖婉莹脑补着芳芳的处境,设想的凄惨程度有点过分。
“乔木森在。”芳芳犹豫着要不要如实回复,但是想了想如果婉莹真的要来看自己,那早晚也是会知道的,更何况,她相信婉莹不会随意在公司八自己的卦。
“乔总也在???”婉莹惊讶的发了三个问号。
惊讶于婉莹如此的惊讶。芳芳才发现原来自己生病了,乔木森在身边这件事情在自己心里居然是一件如此正常的情况,以至于当别人为此惊讶的时候,她会觉得别人的反应有点小题大做。
“他公司被人举报偷税漏税,相关部门正在对他公司做严查,他居然还有时间跑去照顾你,真是太厉害了。”肖婉莹解释了自己觉得惊讶的原因。说起来,婉莹心里其实也默认着芳芳生病的时候,乔木森应该在。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比较特殊的阶段里,乔木森在才让她觉得意外。
“偷税漏税?”芳芳担忧的看着房间门的方向,才知道原来这一天乔木森为何忙到如此程度。
肖婉莹转发了一个公众号的文章过来“是啊,昨天晚上爆的,我看这个文章说是他前妻实名举报的,文章还牵扯了他家里的一些私事儿。”
芳芳打开公众号文章快速浏览了一下,退出后又看到肖婉莹发来的几条信息。
“说是他妈妈涉嫌故意纵火杀人,最后用钱买通了不了了之。”
“还有说他家里因为财产竞争,父辈反目之类的事情。”
“总之特别精彩,都不敢这么写,这些营销号真的胡编乱造有一手。”
芳芳想编辑些什么作回应,但是一时间又什么都无法输入,营销号的文章刚刚看了,虽然很多东西是做了夸张、夸大、甚至恶意胡编描写的,但是主要的事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例如肖婉莹发来的这两件“都不敢这么写”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还在陪着你么?没有在跟公司高层开会讨论危机公关的事儿么?”肖婉莹的新一条消息发进来。
“他在开会。”芳芳如实回复,心里却很是难受,原来事到如今,自己在他心里依旧是不能共患难的人。他的公司经历着有关部门的调查和社会舆论双方面的攻击,却一点都不让自己知道,这是因为不信任么?
“芳芳啊”肖婉莹继续发送着信息“乔总的公司偷税漏税的事儿不好说,他家里那些事儿和他有没有关系咱也不知道,但是他对你是真的好啊,都这种时候了,还在你那儿待着,我要是你我真的立马以身相许了。”
“我知道。”芳芳回到。
想了想怕婉莹误会自己的意思,于是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肯定会以身相许的。”言外之意就是芳芳自己不会以身相许。
“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婉莹继续说“咱们这把年纪了,就算身家清白,想找个好归宿都不容易了,你真的要学会抓紧眼前人哦。”
又是身家清白,芳芳无奈摇头,真不知道婉莹到底是哪儿学来的这个词,动不动就放在嘴边。
“嗯,我知道了。”芳芳也不是不担心的,其实刚刚她就想结束这段对话,去客厅看看乔木森了,不管是不是要以身相许,这个时候能在他身边也是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儿。
只是起床下地就让芳芳再次用尽了力气,一边质疑自己的虚弱程度,一边检查轮椅的轮子这次有没有锁好,在确认轮子锁着之后芳芳才慢慢的,安全的坐到了轮椅上,然后解锁轮子,缓缓的出门,走到客厅。
客厅里乔木森正在打电话,眉头皱在一块,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笔,看起来像是替代烟的角色。看到槐芳芳推着轮椅过来后,乔木森眉头舒展了一瞬,随机又皱起来,用手指了指手机,再放到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芳芳把轮椅摇到了沙发旁边停下,默默的在乔木森身边听他打电话,眼睛不自觉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这次重逢以后,芳芳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躲避他上面,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贯穿了自己整个青春、前半个人生的男人。他脱去了记忆里的稚气,原本温和灵动的眼睛里带了一些犀利,从前平坦的额头上有一些浅浅的川字痕,甚至之前有点婴儿肥的脸颊也变成了刀削一般的下巴,下巴上半长不长的胡子可以看出他在自己这里住的这段时间有多粗糙,可是身上干净的家居服又彰显了他的精致品味。
在自己青春期所有的梦里面,都有这样的一个他,干净、清爽、成熟又有一点自然痕迹的邋遢。在那些一个又一个珍贵的梦里面,自己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和阳光都在。
而现在,真的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和阳光都在,可自己却从没想过有多珍贵,或者说都没有来得及去思考是不是珍贵,就被过往那些年积累的负面情绪吞噬了所有的相处。
“怎么了?”乔木森挂了电话,眉头依旧紧皱着,轻轻坐到了芳芳旁边,温柔打断了芳芳的出神。
可能是回忆中过去的期待太美了,芳芳被打断后看到了乔木森,突然就觉得很温暖,于是鬼使神差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乔木森有点受宠若惊,一时间手脚都失去了动弹的能力,甚至呼吸都变得停滞了,但瞬间又调整了过来“是做噩梦了吗?”
芳芳似乎也是刚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诡异,于是把胳膊从乔木森的脖子上放下来,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