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了芳芳的胳膊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下去,乔木森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好像刚刚那一瞬间是在做梦,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失落,继续温柔的问“那是要去洗手间?”
芳芳继续摇头。
看了芳芳一会儿,乔木森惊讶于自己和她的默契已经低到如此程度,居然没办法从她的表情和反应里看出她的意图了,于是乔木森试探着问“那我推你回去?”
“我有点担心你。”芳芳觉得让他这样猜来猜去也不是办法,他已经很忙了,不应该再来花时间猜自己的心思了。
“我就知道你没什么事儿干一定会看一些没用的新闻。”意识到芳芳在说什么,乔木森低头叹了口气“我挺好的,不是什么大事儿。”
嗯,芳芳点头,记忆里的乔木森也是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在他眼里除了和自己有关系的事情之外,其他都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是话又说回来,就算乔木森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但事情本身确实是有大小定义的“还要工作到很晚么?”
乔木森看了看电脑,公司的联络软件里一个又一个未读的信息,刚刚开完会沟通的方案,下属们各自都在修改,想来今夜应该是无法休息了,但是面对芳芳难得的关心,只能先让她放心“就快了。”
“你骗人。”芳芳笃定的说。乔木森从小就有个习惯,骗人的时候会笑,翘起右边单侧的嘴角笑。
发现自己被拆穿,乔木森便如实回答“是还得等一会儿。”
“那我陪你。”
“你先回去睡觉,我保证一会儿忙完就去休息。”乔木森哪舍得让芳芳在这儿陪着,于是出言商量。
芳芳心想,我倒是知道你忙完肯定会休息,但是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呢?这种明晃晃的担心,此时此刻芳芳是没有办法说出口了,但是如果要让他放下手头工作,这种无理的要求芳芳自然也没办法提出,于是芳芳想了想“我最近已经习惯你在旁边看我睡觉了,要不……你把电脑带到我房间里办公?”
“那我如果不小心在你房间睡着怎么办?”乔木森打趣她。
“又不是没睡过……”芳芳小声揶揄。
“芳芳,我真的挺好的,没网上说的那么难。”看出芳芳是对自己处境的不放心,乔木森觉得还是该给她一颗定心丸“我们公司的财务一直都挺公开透明的,从来没有偷税漏税,虽然是实名举报,但是她也没什么证据,应该问题不大,我们现在主要是需要提供的资料太多,还有就是需要做一些维护口碑的动作,真的没什么太大难度,你不要担心。”
“我刚刚听到你打电话问,像这种虚假举报偷税漏税的人是否要承担法律责任。”芳芳回想着刚刚乔木森的话,从他的语气中应该是不想让举报人承担相应责任的,所以前后不难猜测,举报人应该是一个他们都熟悉的人“所以是马萌萌吗?”
惊讶于芳芳的聪明,又不太希望她这么聪明,乔木森点了点头“是她。”
“那……”芳芳不确定的事情又确定了些“是因为我吗?”
乔木森叹了口气,说实话自己也不知道马萌萌这是在搞哪一出,所以没有办法回答芳芳的问题,只是任由芳芳这样想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记忆里的芳芳一向习惯于自责,而且特别容易为了回避恶势力的欺负做一些不该做的退让“不是,就是一些商业竞争,恶意竞争。”
芳芳知道任由自己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只能乖巧的坐在轮椅上看着乔木森工作,乔木森本以为她是一时兴起,累了就回去了,但是过了好久都没见她挪地方,所以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带着自己的办公用品推着她回了房间。
把芳芳安置好之后,乔木森板正的坐在了桌椅前继续办公,整个房间只有书桌上台灯泛着微黄色的光,暖暖的颜色催的芳芳困意逐渐浓厚。半睡半醒之间,芳芳看着乔木森的身影,和学生时期在他家里无数次看的背影重合,临睡着之前,芳芳突然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多年寻找的心安,原来是这个感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身边的床突然向下凹陷,紧接着就是一个有点凉的大手从颈后穿过揽住了自己,芳芳知道是乔木森来了,于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迷迷糊糊没有睁开眼睛,但还是关切的问“忙完了?”
“累了,先歇一会儿。”乔木森的声音里充满了困倦。
“几点了?”芳芳往里挪了挪,给乔木森腾出更大的地方。
乔木森看芳芳往里挪窝,以为是躲避自己的怀抱,于是大手一揽把芳芳抱紧“让我抱一会儿,我真的好累。”
芳芳没有再说话,只是乖巧的被他的手带着卷进了乔木森的怀抱,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梦里回到了高中时晨跑的操场,在操场上自己和乔木森手拉着手一圈又一圈、肆无忌惮的奔跑,那是从未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那时候的芳芳甚至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乔木森说话,更别提牵手和大笑了。
在梦里跑了几十公里后,芳芳疲倦的醒来,伸了个懒腰还觉得不够舒爽,就好像梦里的距离在生活中也真实跑过一样。睁眼看向书桌的位置,乔木森早已坐在了书桌前,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你没睡觉呀?”芳芳刚睡醒,声音有点奶气,自己说完就很后悔,超怕乔木森以为她在撒娇。
谁道乔木森只是转头用手示意芳芳安静,又指了指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不一会儿,芳芳的手机上传来了乔木森的信息:在开会。你再睡会儿。
我才不要再睡呢,芳芳心想,再睡岂不是要把操场跑秃了,但是这样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发出去,毕竟打扰人家办正事是不对的,更何况是真的有正事儿。
于是芳芳拿起手机,开始研究起了乔木森的微信账号。他的头像很是幼稚,让人根本没有办法联想到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在用的账号,更别提商业气质了,根本不会有一个老板用一张颜色暗淡的海边照做头像,更何况照片还糊糊的充满了非主流气质,里面有两个距离不近的人影依稀能辨认,但是却早已无法辨别是男是女了。
至于他的微信账号,和头像相反,一点也没有活力,就是姓名的缩写加上953288。不过953288是什么意思呢?1995年3月28日8点?芳芳对此一点头绪都没有,于是只能不想。
打开他的微信朋友圈,朋友圈里干干净净的,只有一张背景图,而这个背景图却让芳芳的心五味杂陈,就好像夏天里的雨季,一边雷电交加,一边彩虹满布。图片上,几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本子歪歪扭扭的叠在一起,每一本都是他们曾经的见字如晤。
怅怅然的把手机放下,芳芳心里很不是滋味,无数个从前的画面拼凑在一起,不管是晨跑,还是补课,或者是上课偷看他睡觉,每一个乔木森都从未如此鲜活的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然后一点一点堆砌成他现在的样子,那个在自己房间里,背对着自己正在忙碌办公的人。
芳芳好想说服自己,那些个过去都和他和他们的现在没有关系了,但是那么多的过去逐渐叠加,又纷纷指向了此时此刻。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占据着自己心里最重要的部分。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能回去吗?
待芳芳意识到自己想了好久的时候,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好久,窗帘已经挡不住太阳的光了,那些刺眼的白色正挣扎着从窗帘的缝隙挤进来,照在房间里,凑出星星点点,却让人眼花缭乱。
芳芳决定不再想,于是熟练的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那本被自己常年枕着睡的《傲慢与偏见》,随便翻开了一页就读下去。这么多年过去,这本书已经成了芳芳的睡前读物,不管打开哪一页都能无缝向下衔接,离翻烂已经不远。
“你在看傲慢与偏见?”伊丽莎白和舅舅舅妈一家进达西先生家参观得正兴起的时候,乔木森的声音突然传来,语气里还带着些惊讶和窃喜“好像还是我送你的那本。”
“啊?”芳芳把书扣到一边,像是做坏事被人抓到了一般,羞愧的点了点头“是你送我那本。”
“这么多年还没看完?”乔木森心情像是好了些,居然能够开起玩笑来。
“嗯,这么多年都没看完。”芳芳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说。
“在等你的达西先生?”乔木森走过来,拿起书接着翻了两页,指着书中的一行字说“看,伊丽莎白再走一会儿,就能碰上突然回家的达西了,他们就能见面了。”
“我知道。”芳芳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不管怎么样都能遇到,不能说所有的偶然都是达西先生有意而为之,但是他确实在伊丽莎白身上煞费了苦心。
“你忙完了?”芳芳没有再继续书里的话题,关于这本书早在高一的时候就讨论了无数遍了,彼时的芳芳看还看不到伊丽莎白在那个时代背景下作为独立女性的代表意义,看不到达西先生作为名门后代突破身家传统的概念,只能看到霸道总裁爱上我,并且无条件喜欢我的故事。
“算是可以短暂的歇一歇了。”乔木森点了点头,坐在了芳芳的床边,手里捏着芳芳的被角,欲言又止。
“要我腾地方给你休息吗?”芳芳看他犹豫的样子,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补觉,碍在自己的床不够大,想要让自己挪个空间出来。
乔木森摇头,满眼哀伤的看了芳芳好久,最终才下定决心的说“芳芳,有个事情想求你帮我。”
看乔木森的表情和语气,芳芳不用思考就知道了乔木森希望自己帮的是什么忙,心里不由得产生一股抗拒和恶心,表情也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可能没法帮你。”
像是如释重负般,乔木森居然舒了一口气,随后点了点头“也好。”
其实乔木森想让芳芳帮的忙,芳芳四年前就帮过一次了,不过那一次求她帮忙的人不是乔木森,而是乔木森的外婆。
当时乔木森的妈妈蓄意放火烧了芳芳家的废品收购站,院子里易燃易爆的物品堆被火烧到后发生了不小的爆炸事件,直接害死了当时正在扑火的槐爸爸。等芳芳赶回来的时候,警察已经抓了乔妈妈正在录口供,乔妈妈只说自己买了废品收购站那块地想要做商用,结果里面的人不搬走,只能出此下策来逼走租房的人,没想过要杀人。
彼时手足无措的芳芳在乔外婆的苦苦哀求下放弃了诉讼追责的权力,相信了乔外婆那些虚情或者假意。“你爸爸都已经去世了,再去追究也回不来,从此以后外婆就是你的亲人,我会替代你爸爸照顾你的,还有乔乔,我们都一直把你当家人,这次的事情真的实属意外……”
其实外婆说得对,不计较还有一笔钱能用来厚葬爸爸,计较了就可能什么都得不到。毕竟收购站已经一把火烧光了,爸爸和自己的积蓄并不多。
芳芳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怨外婆当时对自己的洗脑和道德绑架,但是如今如果还要自己站出来为乔妈妈洗白的话,恐怕是无法做到的。
“乔木森……”芳芳觉得好不容易等来的安稳日子好像要随着这件事情被披露又消失不见了,于是心里有点难过,愧疚又期待的覆上了他的手,轻轻叫他名字“对不起,但是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
回手握住了芳芳的手,乔木森给了槐芳芳一个安心的笑容“没关系的,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这件事情当年就已经很委屈你了,其实我也不想让你再为我迁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