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如潮水般褪去,他似乎乘上了一艘画舫,不像王映东给他们准备的那个三层巨轮,这只是一艘画舫,一艘只能载得了他们两个人的画舫。
在此之前,他刚刚被一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男人下过战书,程南星指着他的鼻子同他说,要和他公平竞争。
“你以为楚长欢是真的喜欢你吗?”
“你知道她从小到大喜欢过多少人吗?”
“她喜欢的人,从来都是身体健硕,武艺超群的江湖英雄,沈故言,你看看你自己,有哪一点能和这几个词沾上边?”
“你就是她的餐前甜点,她只是一时好奇,才尝了你几口,你可别真以为自己真是盘子菜了!”
“沈故言,你猜猜看,你和我之间,楚长欢到底会选谁?”
沈故言从不是个多疑多思的人,可程南星走后,他满怀心事,竟也学会了以酒浇愁。
他身体弱,不能碰酒,这是在他十岁时郎中说过的医嘱,沈家人一直牢记并践行着这一点,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滴酒不沾。
可这夜,他莫名失了理智,直接干了一壶酒。
楚长欢回来时看到地上的空酒坛,脚步都有些发虚。
好在,他并不是十岁的沈故言。
一壶酒并没有对他的身体产生什么很严重的后果,却彻底拨乱了他的思绪,那一刹那,礼崩乐坏,他将她揽入怀中,把不该在此时此刻对她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温香美玉在怀,借着酒劲,他第一次轻薄她,第一次、把他平生知晓的所有甜言蜜语,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
离港的船即将靠岸,楚长欢终于知道羞了,她着急地挣开他,又被他一把扯回去。
“岁岁,你觉得,我和他,谁赢了?”
见她紧咬着唇低头不语,他恶劣地使了些手段,等她受不住地求饶,又问:“岁岁,回答我,我和他,到底谁赢了?”
“你、你赢了。”她红着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沈故言掐算着时间,不紧不慢地又问:“我是谁?”
岸边的交谈声越来越大,她都快要哭出来了:“沈故言啊。”
他一改方才的恶劣态度,软下声音,温声道:“平日里,岁岁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楚长欢福至心灵,赶忙改口:“阿瞻、是阿瞻……”
岸上的人来来往往,他也收了手段,替她整理衣服时,还不忘在她的唇上讨一记轻吻。
他不屑于与程南星争锋相对,更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怀疑楚长欢的真心。
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醋了。
“对,是阿瞻。”
“是岁岁的阿瞻。”
……
翌日晨起,密林被浓雾笼罩,几只小雀跃上枝头,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沈故言就在此时悠悠转醒,他掀开眼皮,尚且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
楚长欢并不在。
他攥紧拳头敲了两下作痛的脑壳,看着面前怪石嶙峋的洞窟,才将将想起,这里不是画舫,更不是公主府,
只是月溪河下游一处隐藏在不知名密林里的无名山洞。
他撑着地缓缓坐起,背后的伤因动作的牵动而隐隐作痛,他垂眸看向身下的干草垛,那里果然被血染透了一片,他皱了皱眉头,伸手在背后摸了一把。
满手的血。
他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在狼皮上蹭了两下手,余光瞥见身边那只被他忽略多时的水囊。
是楚长欢留给他的吗?
她去哪儿了?
洞口外面浓雾弥漫,看不到楚长欢的身影,沈故言变得不安起来:“殿下,殿下?”
“楚长欢,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
他弓着背从地上爬起来,烧退过后,他也有了几分力气,他撑着墙上的石头,一步一步向洞口挪去。
在距洞口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浓雾里多了一抹红。
红影由远到近,逐渐变得具体,楚长欢大包小包地走出浓雾,踢开眼前碍事的石子,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实打实撞在了沈故言的身上。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他向后踉跄几步,又被楚长欢眼疾手快地扶住。
楚长欢看着他那张煞白的脸,急吼吼地说道:“沈故言?你什么时候醒的啊,不是给你留了字让你安心等我吗?怎么还乱跑?”
从见到楚长欢的那一刻起,他就像个断了线的木偶,整个人软趴趴地靠在她的身上,半点力气都使不上了似的,说出来的话也是要多软有多软:“什么字?”
“就是水囊旁边的字啊。”楚长欢丢下手里的东西,任由他把自己当拐杖,撑着他走回干草垛旁。
水囊还在,字却没了。
这里没有笔墨纸砚,她走前用沙土和碎石摆了“安心静候”四个大字,不过看样子,它们早就被乱风吹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那些字原先就摆在这儿,我走前还好好的……”
沈故言顺着她的指头看过去,望着那片空地,了然地点点头:“嗯,敢问殿下,方才是去哪儿了?”
“啊、我起得早,就四周逛了逛,”说着,她转身去拿掉在地上的包裹,徐徐道,“东边有个村落,不过都是老弱妇孺,人丁稀少,再往北走半个时辰还有一个镇子,那里人多,铺子也有不少,我在那儿买了点儿药还有别的什么。”
话落,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来,先给你上药。”
亵衣早已被血浸透,和伤口粘在一起,好在这是楚长欢的亵衣,用到的布料都不是俗品,细腻的丝绸轻轻一扯就掉了下来,被她随手扔到一边。
沈故言偏过头去,看着亵衣一角,牡丹花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十分妖娆。
牡丹本是皇后的御用图腾,奈何本朝后位空置,皇帝身边只有楚长欢最是得宠,她偏生也喜欢牡丹,尚衣局便顺水推舟地将牡丹设为楚长欢的专用物。
楚长欢的衣服,小到贴身亵衣,大到华美宫装,上面都绣有或明显或不明显的牡丹图。
楚长欢也曾在他的脖颈处用朱砂描过一朵牡丹。
那意味着,他也是她的专用物。
仅她一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