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言垂下眸子,淡淡开口:“殿下哪儿来的银两买药?”
“我带的啊,”楚长欢说话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放心,我堂堂永绥公主,怎么可能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沈故言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殿下的剑呢?”
楚长欢手指一颤,金疮药洒出来了不少。
见她不答,他转头看她:“殿下?”
楚长欢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开口:“我跟你说啊,我们本来是不缺钱的,你记得吗?昨晚我出门前有好好打扮过自己的,金簪金钗的戴了满头,就是救你的时候,我嫌它们碍事的还重,就给摘了扔船上了,现在想想,怕是已经便宜了王映东那个家伙。”
楚长欢想要顾左右而言他,可沈故言并没有上她的当,他沉眸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是无奈:“所以,殿下把剑卖了?”
楚长欢把他背上多余的药粉抹开,认真纠正道:“不是卖,是典当,等我们脱离危险,再把它赎回来就行。”
“那是御赐之物,是帝王佩剑,殿下怎可这般随意处置?”沈故言皱着眉头,语气中夹杂着百年难得一见的愤怒。
“别说它是帝王佩剑,就是神仙的仙剑,我也要当,”楚长欢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她把瓶子一搁,大声斥问道:“沈故言,我问你,到底是命重要,还是这种身外之物重要?”
沈故言没力气和她吵,他白着脸色,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楚长欢看他这个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没了脾气,麻利地给他递水。
她怕她再气他几回,就直接把他气死过去了。
“臣的衣服里,还有一枚玉佩。”他喝过几口后,如是道。
楚长欢对他口中所谓的“玉佩”没有半点儿兴趣,她接过水囊,仰头把剩下的水都喝净了,才开口说道:“你昨晚烧得厉害,我哪儿知道你还有什么玉佩?”
说罢,她转身从包袱里面拿吃的,村里人刚烙的炊饼,还热乎着,看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实在可怜,就舍了她两个。
她分了他一个大点的,自己则盘腿坐在柴火跟前一口一口地吃着。
她见过他口中的玉佩。
那是他祖父的遗物,也是沈家的传家宝。
沈故言幼时孱弱多病,还患有眼疾,沈家觉得他活不大,怕他坏了他爹的风水,就一直将他寄养在璞阳老家,和他的祖父作伴。
他的祖父沈老爷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村医,沈故言后来的医学成就,和沈老爷子可谓是不无关系。
直到他二哥离世,作为家中唯一的嫡子,十三岁时,他才被人从璞阳老家接回玉京。
回到玉京的次日,他的祖父就在璞阳老家病逝,
这块玉佩,承载着他对祖父,对璞阳,对他安逸祥和的少年生活的全部回忆。
玉佩对他的意义,楚长欢再清楚不过。
“玉佩就在左衣襟里,殿下用玉佩把蟠龙剑赎回来吧。”他慢条斯理地嚼着炊饼,声音淡淡。
楚长欢撇了撇嘴巴,转过身来,拿着炊饼直指着他的脑门:“沈故言,我说你昨晚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半个时辰的路,你就不怕我路上遇到什么不测,横死、”
“殿下慎言。”沈故言黑下脸来,冷声道说道。
楚长欢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她似乎精准捕捉到了他那划过眼底的狠戾神色,可仔细再看时,仍旧是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幻觉吗?
她眨了眨眼睛,把那些没用的怀疑都抛之脑后,随手揪了块炊饼下来,软了声调:“好了,我当都当了,反正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我想做什么,你也拦不住我,既然拦不住我,那么,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服从我,一切听我的安排行事。”
沈故言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还想再说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用兜头砸过来的东西给噎了回去。
他扯下盖在头上的东西,那触感,大约是什么布料,拿开后他才看到,手里拿着的确实是一堆月白的绸缎。
他虽然没有外出采买的习惯,但上一世和她在外游历的那阵子,他陪她买过不少衣服。
这些料子,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他虽然不知道楚长欢究竟拿蟠龙剑当回来了多少钱,可他清楚,在这种节骨眼上还大手大脚的花钱,还是在这些俗物上,这并不像她的风格。
楚长欢笑吟吟地凑上前来,狡黠一笑:“怎么样?衣服好看吗?”
沈故言将布料抖开,才看清,这并不是一匹布,而是一件成衣。
是市面上时兴的留仙裙。
他虽然暂时看不明白楚长欢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还是顺着她的话,点头道:“好看。”
“我就说我的眼光一定不差,”她松了口气,直起腰来,对着他大手一挥,“行,那你赶紧穿起来吧。”
“我?”沈故言一愣,伸手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地问道。
“对啊,”楚长欢笑得灿烂,“镇上的告示墙已经贴满了咱俩的画像,说是要寻找一个高高瘦瘦的白衣公子,也就是正五品户部郎中沈故言,以及沈故言的表妹齐岁,一个喜着红衣劲装的小姑娘。”
沈故言消化半晌,才垂下眼睛,无奈地开口:“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身份互换。”她脆声道,“你看啊,你现在身负重伤,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连走路都费劲,多像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家闺秀?”
他喉头一梗,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那殿下呢?”
“我?”楚长欢挑了挑眉毛,转身从包袱里取出了一缕假胡子黏在了自己嘴唇上方,嬉笑着摆了摆脑袋,“我当然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恨不得每天把我的小美人儿供起来的一个有着五短身材的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