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楚长欢率先跳下马车,看着码头上停靠的那艘三层高的船,实在不知道这东西和所谓的“画舫”有什么关系。
这艘船俨然成了这儿的一道景观,百姓把码头围得水泄不通,还是在沈故言出现后,王映东的人才费力为他从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在众人的注视下,楚长欢握紧了手里的剑,率先走上前。
人声鼎沸中,她听到了不止一个人在谈论这艘船,从他们的话里不难听出,他们都想登一登这艘船。
“那东头的张财主出了十锭金,都没能搞到一张船票。”
“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啥子来头。”
早就习惯了被万人敬仰的楚长欢,此刻竟莫名有些心虚,她转头和沈故言对了个眼神,站到王映东跟前还没等他开口,便沉声问道:“这船是你包的?”
王映东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
“那外面这些人呢?什么情况?”
顺着楚长欢目光所向,王映东咽了咽口水,呵呵一笑:“我这船太招摇了,他们都想上来瞧瞧,但这不是今晚专门为二位准备的吗?这么多人,又闹腾又不安全的,可轰也轰不走,最后成了这种情况……”正说着,余光瞥见沈故言的身影,他赶忙正了神色,俯身道:“是下官办事不力,扰了二位的兴致,我这就叫衙兵把他们全都轰走!”
楚长欢送了他一个圆润的白眼。
“行了别折腾了,”她沉声道,“都是些平民百姓,只要确定好他们身上没有兵器,都放上来吧。这么大的船就装咱们三个人,也怪浪费的。”
说罢,她也懒得理这个见人下菜碟的男人,转身上了甲板,王映东感受到了她的不悦,他追了两步,转身求助地看向沈故言:“大人、这?”
“按她说的办吧,王大人还有什么疑虑吗?”
他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没有、没有。”王映东赶忙摆手,送沈故言走上甲板,才折过身来吩咐他的手下组织百姓登船。
楚长欢并没有走远,她站在船舷边,手里多了一盏提灯,长剑回到了她的腰间,察觉到沈故言的目光,她不自在地把戴着手串的左手背到了身后。
他清浅一笑:“在等我吗?”
“嗯,这里灯光昏暗,怕你摔到。”她端详着他,说得坦率极了。
话落,突兀地传来了几声马的嘶鸣,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岸上望去,只见马车那边,好端端的马儿突然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不住地挥舞,庆祥站在地面,吃力地向下勒紧缰绳,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将把马儿压了下来。
楚长欢站在船舷上,不知怎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沈故言只是往庆祥那儿望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岸上昏暗,他理应是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的。
“庆祥不上来吗?”楚长欢单手按在剑上,隐隐有了几分担忧。
沈故言看着她紧簇的眉头,温声道:“等他拴好马,就来。”
……
三层画舫上涌上来了二百多个百姓,王映东在岸上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等这艘大船终于可以起锚的时候,他终于功成身退地来到了三楼雅阁。
关上门,外面的喧哗声终于小了一些,王映东松了口气,伸手通了通被吵得发堵的耳朵,待他调整好情绪,扯起嘴角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八颗大牙,迈着四方步绕过屏风,正要拜会,映入眼帘的却是楚长欢的一截小腿。
这船舱闷得很,只有一扇小窗能透口气,两个人就在窗前摆了个棋盘,有一搭没一搭地走棋,对于围棋,楚长欢就是个半吊子,上辈子她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是在后来成了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后,才迫于无奈地跟着沈故言学了几招。
彼时,她很烦和沈故言对弈,如果一局赢了,她会气他故意放水,反之,如果输给他,她那过剩的自尊心就会受挫,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坐在他面前,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地,同他堂堂正正地比一场。
她一兴奋,就容易失态,一失态,腿就不自觉地翘到了不该翘到的地方。
譬如,窗框上。
河面上风大,几下就吹开裙摆,对此,楚长欢毫无察觉,至于沈故言,他早就习惯了楚长欢私下里不修边幅不成体统地模样,向来克己复礼惯了的君子,倒也乐在其中。
王映东到时,沈故言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楚长欢还一门心思地扑在面前的棋盘上,听见他咳嗽,只以为是他口渴,还贴心地把自己跟前的茶杯递了过去。
沈故言动作一僵,无奈地接了。
至于门口的王映东,
后悔、
别问,
问就十分后悔。
他不应该在船里,他应该在船底。
王映东死垂着头往地下看,站在屏风前,对着沈故言遥遥一拜:“下官来晚了!”
他声音很大,大到可以跃过窗户,钻进站在甲板上的百姓的耳朵里。
楚长欢身子一凛,虽然没分给他半点眼神,还是利落地把腿给放了下来,她整了整裙摆,末了还不忘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沈故言没怎么思索,顺着她的棋路给她喂了一子。
楚长欢兴致勃勃地也跟着落了一子,眼见被围在其中的黑子气数已尽,她笑盈盈地把它捡起来扔进了自己的棋笥里。
虽然还没有走到终点,但胜负已分。
沈故言将自己手里的棋子扔回了自己的棋笥里,淡淡道:“这局,我输了。”
楚长欢扬了扬下巴,倨傲鲜腆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斗胜的公鸡,王映东看准时机凑上前来跟着恭贺:“姑娘真是智勇双全啊!不仅武艺超群,就连棋艺都如此高超!”
她难得心情好,回了他一个笑容,伸手拿过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王映东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余光瞥了眼沈故言,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茶,是他刚才眼睁睁看着沈故言喝过的。
这、即便是关系再好的亲兄妹,成年后那也是要避嫌的。
更何况是表、
想到这儿,他蓦地顿住,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