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让王大人和你来一局吧。”楚长欢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也不等他同意,就起身把他扯到了她的位置上。
“我、不不不这不合适,我不会啊。”他虽然嘴上推拒,可身体却又不敢反抗她,就被她这么蛮横霸道地放到了棋盘跟前。
“有什么不会的,这东西简单得很,你先坐那儿,我教你,”说着,楚长欢一脚踩在了桌边,沈故言正在倒茶,只是淡淡瞥了眼这个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不速之客。
她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把脚又放回了地上,腰间的剑阻碍了她的活动,她把剑鞘接下扔到了一边,指着棋盘道:你看,这棋盘上,每个点的周围都有八个点,其中,棋子上下左右的这四个点就是这棋子的气,如果你在这四个点都落上四颗白子,中间的黑子就没有了气,就死了,就是这么简单。”
王映东看着棋盘上正中央的那颗黑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楚长欢把棋笥一摆,当即就要让他下一局给她看。
王映东一下就慌了神,他摆着手,求助地看向对面的沈故言:“下官愚钝,没、”
“愚钝的话下一局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能光纸上谈兵。”楚长欢煞有介事地点了点棋盘,抬头看向沈故言,问道:“哥,你说呢?”
沈故言淡淡一笑,附和道:“你说得很对。”
王映东算是看出来了,这俩人一唱一和的……明显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抱了抱拳:“那、下官就献丑了。”
话落,他拿起白子,毫不迟疑地下在了棋盘正中央的方格子里。
楚长欢抿唇,转过头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
画舫行驶在月溪河上,极目远眺,能看见天边墨色的群山,夜色浓浓,看不下去王映东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异下法,楚长欢坐在一旁,磕这瓜子当起了军师,沈故言也不扫她的兴,一步接一步的给她喂子,又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让黑白两方维持在一个旗鼓相当的局面上。
很快,棋盘即将被黑白两子给瓜分殆尽,眼看着就要走向和棋的结局,楚长欢开始了心猿意马,目光移向窗外。
甲板上的人多了许多,定睛一看,人群里好像还有几个穿着奇装异服,头戴巨型面具的家伙,她扔下手里的瓜子,指着他们问道:“甲板上那是什么?”
没了楚长欢的帮忙,王映东对着棋盘愁得很,听她这么一问,就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赶紧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好像是傩戏吧。”话落,他猛地一拍脑门,扬声道:“对啊,瞧我这脑子差点把正事儿忘了,这是下官给两位准备的惊喜,请得镇上最有名的傩戏班子。下官想着二位在京城,京戏看得应该比较多,可能没见过这种戏,就想着在二位离开前也见一见姑臧的特色:傩戏。”
“傩戏?”楚长欢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戏种,奇道:“那是什么?是戴面具的那些人吗?”
王映东解释道:“是,那些戏子戴的彩绘面具,也俗称“脸子”,分列为一未、二净、三生、四旦、五丑、六外、七贴旦、八小生。百姓戏傩,旨在驱瘟避疫,酬神还愿。”
“又是神?”楚长欢撇撇嘴巴,“你们姑臧还真是万事万物都离不开神啊。”
闻言,王映东擦了把额头上莫须有的汗,继续解释着:“不止如此,傩戏最精彩的还得是傩技表演,喷水画符、捞油锅、咬铧口、踩刀梯,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啊。”
“这样听上去还有点儿意思,”楚长欢听他说着,顿时起了几分兴趣,隔着窗户看还不够,她还想去甲板上凑凑热闹,便说道,“你们先下着,我去瞧瞧。”
说罢,也不等沈故言的回应,才在桌子上顺着窗户一跃而下,淡定如沈故言,也被她这一跳吓得变了脸色:“小心!”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稳稳站在了甲板上,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沈故言也跟着松了口气。
“齐姑娘总是这么的、不走寻常路吗?”
王映东捂着胸口,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招吓得魂都要没了。
“嗯,”他和缓了神色,淡笑着点点头,“她轻功很好。”
说罢,只听见底下铜锣一敲,好戏开场。
沈故言没心思再继续这盘必和的棋,王映东更没有那个心,他们不约而同地把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笥,耐心欣赏着这场戏。
“屠炉公主女英雄,国色天姿美俏容。只因怒斩罗仁叔,虽结鸾交心不同。”
开场的第一句念白,就教沈故言眉头紧锁。
这是「薛仁贵征东」中的第十一回,不算是什么有名的章回,更没有所谓驱瘟避疫,酬神还愿的戏码,说的是屠炉公主与罗通的爱恨纠葛,其中的屠炉公主更是英雄中的英雄,戏文中她既有倾城国色,又有狠辣刀风。
这让他不得不想到她。
眸光流转间,他在那一众布衣中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背影,她身量小,踮脚也看不清戏,索性直接跃上船舷,背靠在桅杆上看戏。
戏子唱的是淮南语,她听不懂,即便听懂了,也压根不会把戏文中的屠炉公主带入到自己身上。
沈故言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敏感了。
一场戏而已。
他靠进椅子里,闭上眼睛定心凝神,神还未凝,却听见窗外,念白声再次响起:
“姻缘不是今生定,五百年前宿有因。并头莲结鸳鸯谱,暗里红丝牵住情。”
他倏地掀起了眼皮,向下看去,人群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头戴“脸子”的戏子,其中一个“鬼脸”正暗中摸索着不断向楚长欢所在的船舷靠近。
楚长欢依旧靠在那儿,动都没动,显然是没有发现他。
沈故言立刻起身,拿了楚长欢的佩剑向外走去,王映东反应过来正要问,一抬头,就被他那过分阴翳的面色吓得噤了声。
看上去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沈故言,
竟然也会有那么毛骨悚然的表情。
等人快要走到门口了,王映东这才敢出声:“马上就开始烟火大会了!沈大人您去哪儿啊!”
回答他的是沉重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