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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雪夜(1 / 1)


劫狱失败后,她放跑了小枣,自己一个人持剑来到昭乾宫大殿前的这片空地上,长剑笔直地钉进地上,她就跪在长剑旁边,纷飞大雪很快就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裳。

昭皇听见动静,披着厚实的狐裘从大殿里走出来,陪在身边的,还有贵妃慕辞晚。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剑与她,冷冷开口:“朕送你这把剑,是为了让你自保,而不是让你用它来对付朕的!趁朕还没有发火,楚长欢,赶紧滚回你的府里去,等明日午时了结沈家后,朕再来治你的罪。”

他很少会这么凶她,尤其是当着慕辞晚的面。

只不过,对于楚长欢而言,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柄剑不算数,不是还有父皇的口谕吗?父皇曾亲自下旨,每年的腊月初九,可以由儿臣来当一天的皇帝。儿臣想着,既然都能当皇帝了,那、赦免几个人,应当也不是难事吧。”

他怒斥一声:“荒谬!”

她挺直脊背,认真道:“陛下,君无戏言。”

“楚长欢,为了一个男人,你要忤逆朕吗?”

他直指楚长欢的鼻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长阶之下,楚长欢却只是轻轻笑了笑:“您这话说的……我这不已经在忤逆您了吗?”

“放肆!”他长袖一甩,冷声直言,“朕的诏谕,既然能放出去,自然,也能收回来。传朕旨意,即日起废黜永绥公主一切优待,收回她的公主府,从今往后,楚长欢与朕的其他女儿,再无区别!”

楚长欢鸦睫微颤,抖落了沾在上面的雪花,雪越下越大,如鹅毛般纷纷然扑到她身上,很快,红衣红裙都被银白的雪遮了下去,她就像是个雪做的人,又像是块雪打的碑,呆呆地杵在那里,就快要和纷飞的雪夜融为一体。

“楚长欢,你要是再跪下去,朕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昭皇铁了心要挫一挫她的锐气,也不再管她,甩袖回了内殿。

里面生了炭火,连发出来的光都是暖的,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了起来,她再也感受不到从那里面传来的顶点暖意。

……

慕辞晚抱着汤婆子款款而来,雪下得很急,不多时,石砖上已经积攒起了一定厚度的雪,棉靴踩在雪里,发出刺耳的噪音,她一步步走向她,一声大过一声,直到在她面前站定后,那恼人的声音才就此停下。

“永绥公主,为了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呢?”她已经把声音尽量放得温柔极了,可却还是难掩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楚长欢呼出一口寒气,变成白雾散在半空,她仰头看着屋檐上的瘠兽,淡淡道:“那娘娘,当年为了扈大统领,又是何必呢?”

“你!”她美眸一睁,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踩了几脚,雪水变成泥水,溅到楚长欢的脸上、身上。

她也只敢做到这种程度了,毕竟,虽然楚长欢眼下失宠,可她毕竟是文樱留给昭皇唯一的血脉,再不济,她也是嫡公主。

只要她一天没坐稳太后的位子,她就一天不能动她。

她看着她放在地上的纤纤玉手,把满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才将将控制住自己没有真的踩下去。

她扬起她那高傲的头颅,对着楚长欢的脑袋顶轻哼一声:“罢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想跪就跪着吧。”

“这雪,且要下一阵呢。”

……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腊月初八这夜,雪下得越来越大,跪在地上的楚长欢已经快成了一尊冰塑,手脚被冻得发麻,紫色的瘢痕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她脸色灰败,嘴唇从苍白变得殷紫,干裂出血。

栉巾和掬水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楚长欢。

“殿下!”她们急急忙忙展开手里的狐裘,正要跑过来为她披上,没走两步,却见她突然动了。

“别过来。”她的嗓音已经变得嘶哑,栉巾停在半路,不敢忤逆她的命令。

事到如今,掬水听不进她的半点命令,她一把抢过纸巾手里的狐裘就要往前冲,却被栉巾牢牢拽住。

栉巾强忍泪水,朝着她摇头。

「不可以。」

「殿下想用苦肉计来求一个恩典,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要是为她披上狐裘,苦肉计没了作用,陛下就真的再也不会管她、不会管沈家了。」

掬水何尝不明白这些,她挣扎片刻,又无奈地放了手。

没送出去的狐裘搭在她的臂弯里,她们对视一眼,齐齐跪了下去。

楚长欢虽然没回头,但也听到了动静,她沉沉呼出一口寒气,轻声道:“你们两个,站着。”

“哪有让主子跪着,奴才站着的道理。”

掬水说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

楚长欢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声音比刚才要轻柔许多:“不是不许你们跪,只是,如果你们的腿也跪疼了,跪废了,等会儿回去的路上,谁来搀我啊?”

栉巾的目光闪了闪,摸了把泪,带着掬水站了起来。

“殿下说的是,待会儿奴婢们还要带您回家呢。”

这话,也不知道她是说给楚长欢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大雪还在下,一点儿都没有转小转停的趋势,屋檐上的瘠兽已经彻底被积雪盖住了,半点痕迹都露不出来。

她那一身红衣,也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件真正的雪衣。

掬水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几场,昭乾宫里的灯光暗了下去,这就代表着昭皇已经就寝,眼看着前路机会渺茫,她还是忍不住,哭求道:“殿下,您真的不能再跪了殿下,您的脸色太差了,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楚长欢什么也没说,她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那殿下您、您起码让奴婢为您披件衣服啊,您只穿了件单衣、这……”

“我没事,我身体很好。”

她努力撑起眼皮,凝在睫毛上的冰晶扑簌簌地下落,就像是在下雪一样。

她的手脚已经不麻了,相反,它们甚至开始变得滚烫。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就快离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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