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与江檀相觑了一眼,便压下惊慌道:“不打紧,老奴一会就从东角门出府,怎么着也得将大爷引到姜府。”
“嬷嬷,不可。”
江檀拉着她的胳膊,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一双小鹿般的双眼水雾氤氲。
即便沈晏清不去,苏元贺带人持刀擅闯民宅,也是重罪。
可赵嬷嬷知道姑娘的盘算。
姑娘谋划这么久,就是等着沈晏清入局,一举挫伤侯府和苏家的元气,半途而废太可惜了。
可她亦知,这么做无非是兵行险着,将自己暴露在苏家和侯府面前。
姑娘定是不允的。
于是她凑到江檀耳边道:“段老夫人于我有恩,她的仇我不能不报,我不单单是为了姑娘。”
说罢便僭越地捏了捏姑娘发凉出汗的手心,转身出了院子。
夜色将墙角处的人遮蔽得很好,赵嬷嬷急着赶路,自然是没有注意到的。
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将怀中的桂花酿放在地上后,再度消失在了寒夜里......
宗子府上,登门的官眷众多,大多是京城的王亲贵胄,一辆又一辆的宝盖香车招摇而过。
倒显得安远侯府的马车简陋寒酸,过于小家子气了。
男女不同席,今日王府的赏月宴,设了两处宴席,到府女眷皆被丫鬟引至梅庄入席赏月,男眷则在另一侧的秋霜斋。
沈晏清下了马车,便阔步走了进去,想匆匆拜见主人家后再借口离席。
苏婉容紧赶慢赶,还是被他抛在了身后。
即便踮了脚,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正要踏入垂花门时便被拦下了,这才发现帖子在沈晏清身上,王府的丫鬟自然是不认得她的。
朱嬷嬷清了清嗓子,对着丫鬟道:“这位是安远侯府的......大奶奶,我家大爷是你家夫人的兄长,受邀前来参加赏月宴,还不快行个方便。”
那丫鬟是知道安远侯府的。
可她早就听闻侯府大奶奶过世已久,宗子也只邀了侯府的男眷。
当着众多官眷的面,也不好驳斥来客的面子,只能说要见了帖子才能放人进去。
苏婉容就这样僵持在垂花门外,来往的贵客们也纷纷投去狐疑的目光,不知她是何人。
有眼尖的,立刻认了出来。
站在不远处,便偷瞄着那对主仆窃窃私语起来,言辞犀利讽刺。
将她挖苦得体无完肤。
“那不是段府的孀妇吗,怎么今日也来了?”
“什么孀妇,人家可算是攀上高枝了,如今入了侯府,做了沈大公子的妾室......”
“呵......没想到沈老夫人是个眼皮子这样浅的,堂堂侯府公子,竟然纳了个臭名昭著的寡妇做妾,真叫人笑掉大牙了。”
“早知道她来,我就不来了。”
......
这么多双眼睛盯得苏婉容如芒刺背,很是不舒服。
旁人糟践她的话语,也隐约听清了两句,登时羞得耳根子通红,恨不得立即走了。
可来王府赏月的机会不多,她需要借此结识一些京城权贵。
好不容易得到父亲的信任,万不能再令他失望了。
她黑着脸对丫鬟叱道:“我是你家夫人的嫂嫂,你若不信,大可以将沈星迢请过来,我还能诓你不成?”
气氛越来越焦灼。
好在一个身穿青缎褙子的丫鬟出来解了围:“夫人说了,她是安远侯府的姨娘,放她进来吧。”
她领着苏婉容往梅庄的方向走去,一张皎若银盘的脸蛋隐隐藏着几分不悦。
夫人听说苏姨娘自作主张来参宴,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更是在寝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觉得自己的颜面都让娘家人丢尽了。
赵老夫人虽未出言责怪儿媳,却是忍着怒火叫她将人请进府来。
不要挡在王府门口丢人现眼了。
到了梅庄后,大部分的官眷都已落座了,桌案上摆满了佳酿和各式点心。
苏婉容来得迟,打扮得又格外招眼。
她一出场,又惹得席上的各位夫人小姐交头接耳起来。
赵老夫人只觉得脸皮快要挂不住了,笑容也僵在了脚上。
她轻咳一声,用小扇遮面,向着儿媳厉声道:“还不快将她领走,你还要我丢人到几时?”
“是......”
沈星迢的神态语气也与在侯府时大不相同。
挨了婆母一顿训,便灰溜溜地从座位上起身,从筵桌一侧绕向苏婉容。
眼里的火星子几乎要扑到对方脸上。
“你来干什么。”
她粉面含笑,却是龇牙咧嘴地说出这话的。
见沈星迢也如此轻慢自己,苏婉容嗤笑一声,抬手摆弄起她头上的金穗子:“妹妹不欢迎我?”
“难道你忘了......”
“在侯府时,妹妹要听戏,我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将......鹤仙请到府上。”
说着狠话时,苏婉容还直勾勾地盯着赵老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威胁的意味。
“够了。”
沈星迢将眼中的湿润憋了回去,胸脯子也因恐惧而上下起伏着。
她向来知道对方算不得好人。
撺掇自己看戏,也是没安好心。
怪就怪,她守不住本心,落了把柄在这小人手里。
她凑到对方耳边,回击道:“我若出了事,兄长能放过你?”
都是一条沟里的蛭虫,谁也不比谁干净。
......
赵嬷嬷也赶到了王府,拉住一旁忙着待客的小厮道:“冒昧问一句,安远侯府大爷可在此,老身是侯府的管事嬷嬷,府中出了些事情。”
“劳烦您跑一趟,将他请出来。”
小厮进去没多久,又匆忙出来了,疑惑道:“侯府大公子前一刻已经走了,您没瞧见他吗?”
“走了?”
赵嬷嬷心中生出不安,忙问道:“您可知,他去了何处?”
小厮连连摆手:“这......我就不知了,兴许是打道回府了也说不准。”
王府门口人头攒动,家仆们也忙得不亦乐乎。
高悬的大红灯笼照得赵嬷嬷有些恍惚,双脚绵软地走了几步,便跌坐在地上,茫然四顾。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