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李景山端着膳食来到营帐外。
侍女推开帐门,他跨进门槛,径直走到杜月璋面前,将饭菜摆在桌上,柔声道:“阿璋,快来吃点东西吧。”
杜月璋坐起来,木讷的盯着他,眼珠转动,像丢失了魂魄般。
李景山眸光微黯,“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样差。”
杜月璋呆呆的望着他,忽然眼圈泛红,泪水溢出眼眶,沿着眼角滑落下去。
李景山慌了手脚,“阿璋,你怎么哭了,是哪儿不舒服?”
杜月璋摇摇头,哽咽道,“我阿哥,我阿哥的遗体有人安葬吗?”
李景山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却镇定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
“人都已经死了,能不能给他个安宁。”杜月璋咬牙道,“我不忍心他就那样曝尸荒野。”
李景山皱眉,“这件事你不要管。”
“那是我的兄长,我的亲人。”杜月璋越来越激动,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我……我……怎么可能……咳咳……不管……”
“阿璋,御医说你不能激动。”李景山抱着他,拍抚着他的背脊,“他是叛党,即使是死了也不可惜安葬。”
杜月璋突然抓住李景山的衣襟,嘶吼道,“我要去找他,你放开我……我要去……”
“阿璋,别闹了。”李景山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哄道,“听话。”
杜月璋浑身颤抖,眼睛瞪得滚圆。
片刻后,他松开手,整个人跌倒在床上。
“阿璋。”李景山唤道。
杜月璋喘息着,脸颊憋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
李景山伸手摸向他的额头,烫手得厉害。
“阿璋,你发烧了。”他扶着杜月璋坐起来,又取来热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快叫御医过来。”
杜月璋目光呆滞,任凭李景山摆弄。
李景山急得不行,正要叫人进来,忽然感受到怀里人的异常,杜月璋开始呕血不止。
“阿璋……”李景山不停叫他,可他还是毫无反应。
杜月璋紧抿着唇瓣,睫毛垂得很低,他的脸色惨白,呼吸极其困难,喉咙深处不停发出低鸣。
李景山不敢耽搁,俯身吻上他的唇。
杜月璋本能的挣扎,可他的根本没你有半分力气,他只觉得胸腔里有股气流在疯狂涌动,仿佛马上就要炸裂开来。
“啊——”杜月璋猛的张开嘴巴,喷出一团炙热的气息。
李景山一惊,连忙撤身后退。
杜月璋的身体瘫软下来,口鼻间不断冒出热气。
李景山赶紧替他擦拭脸庞和脖颈,“御医呢,怎么还不来!”
片刻后,御医赶来替杜月璋诊治,结果是急火攻心,又受寒引起高烧。
“快传御医过来煎药。”李景山催促道。
御医刚走,侍从便匆匆跑了进来,“启禀陛下,那位的灵柩已经运到了行馆外。”
李景山一愣,神情复杂的看了杜月璋一眼,旋即快步往外走去。
杜月璋呆坐着没动弹。
“陛下,该走了。”
杜月璋茫然的站起身,跟着李景山一道往营帐外走去。
远远的,他看见一队士兵护卫一副棺材,棺材盖着厚厚的白布。
杜月璋的呼吸骤停,仿佛全身的血液凝固成冰,他僵硬的立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景山走过去,亲自挑开了布帘,打开棺盖。
杜月璋屏住呼吸,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杜青洵。
杜青洵躺在棺材中,身形枯槁,脸上罩着层层白纱,显得异常苍老和凄凉。
“阿哥。”杜月璋艰涩的喊出这个称呼,而后胸口宛如被重物所击,喉头一阵腥甜,此时一阵寒风吹过,空中飘起雪花,似要将未干的鲜血融化,杜月璋感到冰雪的凉意,心痛得麻木,跪倒在地上发抖,而后他的身体还是剧烈抽痛,呕出一大口血。今日,好像格外冷。
李景山连忙蹲下身扶他,担忧道,“阿璋,你怎么样了,快先到屋里去,下雪了你的身子受不住的。”
杜月璋抬手抹去唇边血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说道:“我要……我要亲自葬了我的阿哥……”
李景山叹了口气,“阿璋,你明明知道这不合规矩,我用棺材给他收尸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
杜月璋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恩典?你连死人都不放过吗?他都死了,你究竟,究竟在争什么!?”说罢,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似乎将胸腔中的空气全部吐出一般。
“听话。”李景山沉着脸呵斥,“别再胡闹了。”
“你为何……不肯放过我……我真的……真的已经……已经受不了了”杜月璋喃喃道,“你说你爱我……可是,你……你有一丁点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他的嗓音沙哑虚弱,但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李景山怔怔的望着他,竟忘记了作何反应。
杜月璋的视线已经完全迷蒙了,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睁得更大一些,却发现越来越费劲,眼皮几乎要黏合在一块了。
“阿璋……”李景山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慌忙探上杜月璋的脉搏,登时吓得手一抖,“阿璋,你、你怎么……”
“我恨你。”杜月璋微弱的话飘散在冰雪之中,只剩下李景山慌乱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