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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报纸头条(1 / 1)


就在刚刚夏捷负伤的地方,视线往深海方向推移五公里的海面上,悠然飘荡摇曳着一只雪白色的游艇。游艇上除了几个专营海钓的捕鱼达人,在后方甲板的圆桌处,高脚杯中的红酒已经在一个头戴墨镜、颈缠丝巾的男人手中摇晃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说这么个游艇好好的怎么就在这风平浪静中能翻船呢?这么倾覆下来,船上的人要么淹死了要么游到别的船上得救了。”

“孙总,淹死的人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人在沉水瞬间,万一咬住那些本能够跑掉的人呢。这该咋办?”黑色半框眼镜下的一张黄牙老嘴阴阳怪调地回应着。

孙百顺冷冷的脸庞上稍稍抽动一下后,眉毛紧锁中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文彬,你说这船好好的怎么就翻了呢,严强那小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哪来的哪吒闹海的那股子折腾劲。”

崔文彬顺势起身再次给孙百顺斟上剩余的红酒后,遂即将空瓶子使劲朝远处扔去:“孙总,你看,一个严强顶多就是这么个酒瓶子,你说他能有多大气力。只不过,我听说是钱多余这老油条折在了那个刚刚入职的叫夏捷的毕业生手中。”

“夏捷?”孙百顺略有所悟地正起腰板,放下手中的酒杯后,拿出手机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孙总,你认识?”

孙百顺没有立马理会,手机界面上已然有了夏捷的入职公示信息,其中毕业院校和最下一行的面试官姓名引起了孙百顺格外注意。

此时崔文彬也近身细瞅着,颇为惊讶地问着:“齐永泰的后门?青城理工大学是个几本院校?这分明入职不合规矩嘛。”

“我说呢,堂堂一个集团的隐形二把手,这快退休的年纪,半年前为嘛非得跑到青城这小地方再来折腾一番。就为了这小子能够顺利入职?”

“不对,凭他这么个身份往中仁塞个人进来还用得着本人亲自跑一趟吗,真有这层关系,这小子也不该在中仁啊,直接奔集团里岂不更好。”

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关于夏捷的身份和入职,俩人的思绪涌动如同这随着海风涌起的波涛,一波又一波,关于真实的答案最后却还是向着广袤的海岸线延伸而去,最后变得无影无踪。

看着远远的雾气朦胧,那圆润温和的夕阳已经带着最后的倔强悬停在海天一线,孙百顺示意游艇返航登岸,但他还是没有忍住,这也是最后倔强的一问:“就算他是齐永泰的什么关系,哪怕是私生子也好,他有什么能耐在这么短短几天内就把钱多余给整得锒铛入狱,凭什么是他啊?”

也许只有这片生生不息的海域知道最终的答案。

青城的夜晚再次姗姗来迟,哪怕白天你是如此的清爽宜人,但永不满足的青城人,却贪婪地期盼着一天最美好的夜晚早早到来。在城市璀璨的华美街景中,总有一些人间烟火在城市的一些街头巷尾,拐角旮旯处,续写着另类的人间幸福。

炒花蛤,喝扎啤,生吃刺身……

人字拖、光膀子、宽松大裤衩子……

一向在公司员工面前穿着得体,附身西装革履的严强几天就是如此散漫的穿着,出现在永吉巷的一家半加工摊位咕嘟咕嘟一杯扎啤入肚后,再次催促自己从市场带来的那二斤海螺炒熟了没有,接着又问起旁边摊位的生蚝烤熟了没有。

“行了,行了,有什么可烦躁的,不就是来了一个什么孙百顺嘛。让我说啊,这厮也待不长,他为什么突然来青城集团的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嘛。”许秘书也是一身清爽着装蹲坐在严强的对面,劝说宽慰的言辞之中总是散发着一种温润而泽的娇柔之美。

咕嘟咕嘟又是一杯扎啤,脸色见红的严强倒不是因为这么丁点的酒量产生的不良反应,只是再冰冷的扎啤此刻也无法淡化中和掉严强这一肚子的闷气。

“什么东西,副总不副总的无所谓,你说说,这是来了个什么东西,他算什么,他算老几。”严强侧脸低头,怅然若失的一种情绪与愤懑不解的怒气在体内交融混杂在一起,接着又是一顿臭骂:“你别说这厮待多久,就是待一天我都觉得是骑在我的脖子上在拉屎。你说这种王八蛋蛀虫,集团怎么就是没清理掉呢。”

“嘻嘻……”许秘书听着一向温和儒雅的严强今天竟如此动粗开骂,忍不住地掩口而笑。“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就这么一个人渣值得动怒嘛,既来之则安之……不对,既来之则除之。”

人间疾苦此时也只有夏捷最能体会,在诊所简单包扎回家后,伤口的疼痛感一时间褪去了不少,只是数小时过后,伤口周边的由于汗液无法及时擦拭,那割裂开来的皮下组织在本有盐分的汗液接触刺激下,另类的疼痛悄然而至。

整个脚面的异样瘙痒和剧痛交织在一起,让夏捷隔着纱布只能徒手挠塞,好在时隔六小时的换药时间到了,夏捷轻轻揭开层层叠加的纱布后,在最后由外向内的几层,颜色已经从绯红渐变而成醒目甚至颇感瘆人的殷红。

夏捷小心翼翼挑开已经和伤口粘贴为一体的血色纱布,几处伤口血样无多,只是那渗出的淡黄色的脓液着实让人感觉残忍无比。

消炎药液呈细流状冲刷着伤口,大量的浪花般的泡沫伴随着微弱的呲呲声遍布脚底。

“啊……”夏捷忍过了最后一遍的冲刷后,重新包扎了伤口,只是刚刚过度吃紧的浑身肌肉,好像还在抗拒着如此的刺激,不招呼地在肆意抖动。

刚刚舒缓开来的夏捷,草草点了一些外卖,在这等待的几十分钟时间内,很无趣地翻动着同城新闻。

“我擦!”夏捷目瞪口结中,迟迟没有继续滑动手机界面,只是缓慢揉擦了一下张力吃紧的眼皮继续盯着,脚步的余痛也似乎抛在脑后了。

青城今日热点的生活版块整页的编辑布局,醒目的粗体标题:英勇市民,骇浪搏斗救儿童,下边的配图则是夏捷抱着孩子刚刚立稳脚步朝着岸边走来的踉跄两步,再往下的报道内容则是英雄但行好事,便是悄然离开,希望在广大市民队伍中找到这位好心的英雄。

名人,英雄,偶像……夏捷脸上却是轻浮一笑后,继而转为眉头紧皱,因为这些本质上也无论如何也是解决不了当下的肚子咕咕乱叫。

这照片……这到底谁拍的,够缺德的。在这海水掩埋或者在一个倒灌海水瞬间可以称之为葬送的生死危难时刻,却不见一人前来相救,哪怕只是扯开嗓子呼喊相助也行。总有那么一种猫在一角,为了新闻热度拍照赚取曝光度,或者人家压根更是希望这位救人英雄最后因为体力不支,和被救男孩最后双双溺亡,这样的结局新闻热度肯定远远大于现在这样的一个场面。

夏捷无趣地切换到下一个新闻页面时,手机来电,显示宫壮:“喂!宫壮,咋了,你这冷不丁的一个来电我倒是不太适应。”

“捷哥,看新闻没,英雄啊,英雄。”

不等宫壮继续夸赞下去,夏捷没好脾气地回道:“打住,打住,这新闻就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钻营分子。没别的事挂了,睡觉。”

“别别别,我的大英雄。我还有件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头疼的事要告诉你,希望明天上班你也好有个准备。”电话那头的宫壮语气急促紊乱。

而夏捷这边却还是轻飘飘地一句:“啥事,快说。”夏捷寻思着,能有啥头疼的事,再疼能有我现在的脚疼吗。

“明天公司的老总正式上任了,也是很出乎意料,严强这个副总在维系了半年的公司业务后还是没有晋升转正。”

“来就来呗,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夏捷此时还稍有疑惑地想着,这种日常的职务变动有什么可新鲜的,顶多就是加强纪律、推广业务的三把火。

宫壮语气稍加沉郁:“不是啊,咱们这个总经理是从集团副总职位上直接空降而来,最为关键的信息就是,这人跟钱多余可是有着不浅的交情,他这么一来总感觉有一半的可能是为钱多余报仇来的,而你则是首当其冲的潜在一号敌人。”

这话按照外在知情人按着逻辑分析是这么理,尽己可能,为友报仇,也不枉这一遭知心交情。但也许只有孙百顺知道,对于外人这样的推断只能连声呸呸呸,在他看来首先钱多余只是一头倒霉透顶恣意妄为的蠢猪,其次他不更不可能是我的朋友或者说不配是我的朋友,再者我他妈有病吗,为这么一个蠢猪报仇,我但求替他擦干屁股后好不再殃及于我那已经是祖宗诈坟通灵保佑了。至于是谁搞的自己被动,到时候该收拾谁那也是为自己报仇罢了。

遇强则强,遇贱则贱。他强任他强,我有防火墙。夏捷此时颇有些喜闻乐见的新鲜感,哪怕即将面临大概率的暗算迫害,在夏捷心里却是毫无波澜,甚至倒还有些向我开炮的挑战欲望。这倒不是夏捷这人大脑神经发育不良,也不是错吃了什么药,只是这种源自夏捷内心最真处的藐视一切不公,糅杂不进半点污点的精神洁癖强迫症,让他将面对来自小人的所有挑衅当成了他修正自身品质的媒介复合物,好比通过清理鼻孔中的鼻屎、耳道里的耳碎、烟嗓卡壳的痰液,让自己在变得更加卫生的同时,那清理后的感觉不要太爽。关于这鼻屎耳碎痰液除了钱多余,还有孙百顺,还有……只多不少。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我是一只翱翔在大海上的海燕。这是夏捷给宫壮的一句看似草草的的回复,但其内涵却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必将把刚刚稳定下来的青城中仁搅动的天翻地覆,慨而慷。

让夏捷从这种沉醉式的英雄主义自嗨中醒来的,肯定不是自我现实的顿悟,而是那还未彻底压制下的脚底剧痛。相比白天那种烈辣般的钻心之痛,现在虽说是已经缓解了许多,但时不时地瞬间剧痛还是犹如来自电除颤那一股强劲电流一般,在心间上狠狠穿刺一击。

睡觉,关机……这刚刚触及电源键,公司信息群中一条置顶新闻,彻底在本该午夜沉寂而眠的公司员工中激起千层浪花,迅疾之势,翻江倒海直拍岸边礁石,大有一种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激昂豪迈。

“真的是夏经理吗?”

“夏捷,没错。”

“这么无畏嘛。”

“这脚?好多血,夏经理一定疼死了。”

“默默无闻?”

夏捷一脸无奈地稍加滑动手机,掠过数十条的赞美之词,还是懒散地关掉手机。这种所谓的深入险境,救人于危难之间的壮举,换做哪个当事人,纵使日常中持有再谦逊的性情,在这么一高光时刻,也多多少少有点脚底发软虚飘而起。

但在夏捷看来,这算什么啊,这就算是悬壶济世、拯救苍生了?毛毛雨嘛,连雷声都吝啬地发出屁点的响声。一切荣辱皆是浮云,绕过……当最大程度的还是夏捷对于这新闻报道所引用照片的耿耿于怀,夏捷一直斥责这个偷偷猫在角落里的那个拍摄者,为了新闻而新闻,冷眼旁观没有他人的性命之忧,只有自己新闻热点火不火。

一夜反复剧痛,睡眠自然大打折扣,以至于第二天除却那不情愿多张半点的惺忪睡眼外,嘴边络绎不绝地哈气声在夏捷耳边大有云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的境界感触。

早上起床后,夏捷按照医嘱,再次揭开纱布,消炎换药包扎。与昨天相比,不知是夏捷已经适应了如此遭罪的疼法还是确实药效发挥,除了摘取伤口粘合处纱布外,再无剧痛。

排除一切万难,就是最后一个棘手问题,或者更确切的称之为棘脚问题。脚部这种木乃伊一样的纱布缠绕,皮鞋铁定是穿不了了,既然已成这样,那就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周一,也是这个阳历月的开头第一天。当然,公司的当家第一人也随之上任。放在往常,先别说任命公司老总,就连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的任命都能带来几天的公司舆情热点,这次孙百顺的上任应该也是如此,但周一陆陆续续来往的人群口中更多谈论的则是昨天夏捷义勇行为。

按照公司流程,公司会组织一次简单的高层会议,然后组织全体会议宣布新任总经理的上任,最后则是各个部门负责人依次汇报工作。

严强与往常一样,定点到达办公室后,半仰姿态扭捏在沙发上后,并没有很是在意今天孙百顺的上任,跟公司大多数人一样,他的注意力也是放在了那篇海边勇士徒手搏浪救出儿童的新闻报道。

“有点意思,这小子可以啊。”严强眼缝微眯,浅浅一笑不由一叹。

“嘀咕什么呢,你看你,大清早的就如此摆烂,哪还有个老总的样。待会开会的资料都在这了。”许秘书很有条理地筛选整理出几项重要的文档资料后,又去衣帽间专挑了一身合乎今天场合的衬衣领带。

“你说这个夏捷,什么事都敢上,真按着新闻报道里所说的那个浪头,这小子除了胆大简直就是命大,不过我今天倒是很好奇他这脚……”

许秘书此时并没有很是在意关于夏捷的一些报道,只是草草敷衍了两句后,话题重新回到刚刚谈及的资料上:“我说你,怎么也不上上心呢,孙百顺这次肯定是有备而来,我们也不能疏忽大意,指不定他一缺德就给咱们挖什么坑呢。”

许秘书对于夏捷的报道和刚刚严强提及的脚伤,并不是冷漠毫不关心,只是今天的高层会议肯定不是什么风和细雨,暗里涌动已是必然,如此相比之下,只要是夏捷还活着,许秘书就不会太在意关于夏捷的任何新闻边边角角。

此时,综合部的电话已经打进来,许秘书上前接听电话,关于孙总的日程安排和待遇安排唠唠叨叨说了一通,许秘书本想简要记录后,准备稍后严总做出安排。

哪知严强在茶几出的分机听得一清二楚,脸上此时闪过一抹阴郁,紧缩的眉头也跟着微微一皱,随后在嘴里轻浮道出几个字:该咋办咋办,无须再问。

“稍后的部门经理集体会议安排在哪个房间?”按照往常的会议安排综合部完全可以自主一切,妥当之后再行通知参会人员,包括严强在内。只是今天面上一把手上任,然则严强这个二把手实权较大,综合部介于这样一个棘手难当的位置角色,纵使鸡毛蒜皮的琐碎问题,今天也只好不得不请示严强。

至于什么会,怎么开,显然严强是不想让孙百顺插手更多的事宜,轻飘飘地回复道:“那个会议先别安排了,机动行事就行了。”

刚刚挂了综合部的电话后,严强会心一笑,一记闪亮掠过眼眸后,一个电话拨通到设计部:“我是严强,夏捷到了没?”

“严总好,捷子哥……不……夏经理还没到。有事您吩咐,我帮转达一下。”庄小默紧张兮兮地接起严强电话后,说完夏捷还没到就有点后悔,这种电话样式的查岗撒个谎说去厕所了不就得了,庄小默还在懊恼自己刚才过于直接的回答,严强这边指令已下。

“你们部的全体人员赶快到一楼大厅做好迎接工作。”严强语速稍加提速,生怕就是通话间夏捷就在那个时间卡点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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