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个轻松释放的周末,却在夏捷那一抹始终放不下的情愫渲染下,变得倒有些悲情起来。旁边的海水浴场上,已是密密麻麻嬉戏下海的人群,再往远处便是零星的礁石很不和谐地堆叠在沙滩上。散碎的小块礁石下面,时常藏着袖珍大小的小螃蟹,这种小螃蟹只要有少许的海水就能在家养上个把月。之前,夏捷和刘晓辰每次来到海边都会捉上一只拿回学校,俩人时常约定在海边灌装的海水用完了,再来海边放归小螃蟹。
夏捷再次看到脚下三三两两跑动的小螃蟹,还是忍不住脱掉鞋子下水用手去抓,先是俯身用刚刚喝完水的矿泉水瓶灌装满满以备后用,已经躲避在岩缝中的螃蟹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夏捷的魔爪,最后去被这个魔爪温柔呵护这塞进了瓶中。这时一阵慌乱的喊叫之声就顺着海风向这边刮来。
“救命啊!救命啊!孩子落水了,孩子落水了……”这急促的呼喊声中夹带着几近歇斯底里的无助。
夏捷起身寻着呼喊声的方向搜寻而去,不远处的一对老年夫妇正身体摇晃不稳地站在海水没膝的地方,双臂展开胡乱挥动,以最显眼的姿态引起周围人们的注意。而就在两位老人的正前方,一位十来岁的孩童似乎是卡在了两块礁石之间,同时深水的浪花已经将孩子拍打的若隐若现,形势十分危急。如若孩子卡处稍有一松就会被卷入深海区。
礁石堆处,带着孩子捉虾捉蟹的都是一些年轻妈妈,而水性不错的成年男性大多聚集在百米开外的沙滩游泳区。慌乱不堪的老年夫妇在几次呼喊声未得到回应后,捉急中俩人已经深入了十来米,此时海水已经能够拍打齐腰的地方。
夏捷看到老人八成是决定自己进海救人了,奔跑的脚步也换挡加速开来,还不时大喊着:“别进去,里面水深……”
两位老人孩子摇晃不稳地试图往前走去时,一个身影已经从身体一侧噗嗤钻入海水之中。夏捷由于奔跑速度过快,海水骤深,此时的地面已经不是岸处沙滩那般平坦了,右脚大拇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块礁石之上,瞬间的痛感让夏捷经不起抖一激灵,同时身子失去平衡,硬狠狠地拍入水面。
好在青城土生土长的孩子水性都不会太差。在踉踉跄跄灌了几口海水之后,夏捷重新浮出水面,在头发滴答而下的海水模糊视线中,夏捷重新辨识了方向。往深处吃力摸索而去,本就呼吸并不富余的口中还得朝着身后的老年夫妇喊着:“你俩赶快回去,孩子交给我了……”话音刚落,咕咕咕的海水再次灌进嘴巴中。
孩子在两块礁石中,不断被掀起的浪花没过头部,已经被吓的哇哇大哭,也亏得此时的惊吓过度,孩子已经魂不守舍地待在原地,并没有自己强行从两块礁石中挣脱,要不然一个巨浪过后,估计也看不到什么影子了。
深处,再深处,到了,快到了。由于孩子卡着的礁石处比四周的海底陆面稍微高出半米,而夏捷正是站在这礁石的一旁,海水在没过孩子的同时,夏捷这边头部也已经在起起伏伏的海水中半隐半现。如此呼吸困难的处境,首先要努力寻找着孩子的卡腿处,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夏捷仅凭着有限的几口呼吸,一头扎进水中,顺着孩子的小腿往下抹去,幸好孩子腿部卡在了只是平行于海底的一个楔形卡口,一手握住孩子的脚腕准备使劲平移而出时,由于用力过猛,夏捷一个呼吸没有倒匀,生生闷了一口海水后,本能意识地蹦出水面,大口呼吸了几口后,再次潜入水中。
此时也顾不得孩子疼哭喊叫的了,使劲平行一移,孩子的脚腕从楔形卡口的较宽处抽拔而出。在不怎么透明的海底,俨然出现了部分的红色流动,也不知道是谁的血在流动了。
夏捷一手紧紧抓住孩子的衣襟,一边奋力蹬踏着脚底的礁石往岸边方向吃力地挪动。近了,近了,岸边是近了,夏捷颤颤巍巍的双腿已经抖得很厉害了,心中也在默念,停了,停了,快停了,怎么感觉自己的心脏快停了。
刚刚已经回到岸边的这对老夫妇,看见夏捷拖拽着孩子已经从深处走来,俩人重新再次迎着往水深处走去。这步履蹒跚上岸几十米,已经耗尽了夏捷所有的体力,把孩子交到两位老人手中后,夏捷彻底虚脱倒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生怕少喘一口,人就休克过去。
两位老人一个抱着孩子哭哭戚戚地说着:“我的大孙子,我的大宝贝……”一个狠狠嘟囔着:“小兔崽子,我们一个不留神的功夫你就爬过去了。你差点要了我这俩老骨头的命哦。”说罢,两位老人抱着孩子相拥而泣。
瘫软的夏捷经过两分钟元气恢复,脸色才从清白冷面慢慢冲淡开红润色泽。刚刚冰冷海水浸透过的身体,在短暂的僵冷毫无知觉后,这才稍微感觉到气血冲开流动后上升的体温。
试着慢慢起身挪动一下,一阵撕裂心肺的剧痛在脚底向着全身延展开来。在剧烈疼痛中,夏捷感觉整个脚底的痛觉神经都在紧缩跳动,源源不断的将痛觉输送到自己的大脑皮层。脚底那鲜红的血迹已经滴落在有点泛白的沙滩之上,形成朵朵红花浸润而开。
这伤口不止是大拇脚趾碰撞礁石的那一次,本来轮廓平滑的碎石上常年粘附一些海虹或者海蛎子的硬壳贝类,这些残破的外壳都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片镶刻在礁石之上,夏捷这次的活生生表演了一次裸脚滚刀片。
“哇!哇!”夏捷在强忍起身后,难忍的疼痛引得小腿肌肉抽搐不已,毫无措施可用的夏捷也只能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似乎这样的喊叫无论是谁,向来都觉得能缓解疼痛。
那一对还在安抚孩子的老年夫妇听到夏捷剧烈的喊叫后,这才意识到救命的恩人还在旁边。这次立马来到夏捷身边,感激涕零地不停地鞠躬弯腰说着谢谢。
见两位老人如此弯腰放低身段,夏捷于心不忍或者更怕自己折寿,也不顾脚底疼痛,向前搀扶着同样是一身湿透的老人。
“小伙子,你真是我全家的大恩人啊!要不然我这大孙子……”说到此处,两位老人再度哽咽,当俩人低头看到夏捷那鲜红染尽的脚部后,吐纳的气息稍感局促起来:“小伙子,你这脚,直接打120吧,这样流血不止下去很危险的。”
夏捷刚想客气回应着,就注意到孩子的脚腕之处也在滴血不止,而孩子并没有做出相应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啼哭流涕,大概率是孩子此时还在刚才的惊魂未定中走出,惊恐的情绪还在拉着脆嫩的神经紧紧不放。
“快止血,孩子这么小这样恐怕是不行的。”夏捷一边催促着两位老人赶紧让孩子倒地处理,一边则是脱下上衣体恤准备系在伤口处止血止疼。
两位老人搀着孩子缓慢坐在沙滩上后,夏捷也是朝着自己搁置在岸边不远处的背包一瘸一拐地挪动过去,从包中取出一瓶还未开封的纯净水,再次吃力返回后,细细冲刷掉附着的藻类和砂砾后,夏捷拿着体恤绕了两圈结结实实绑扎好孩子的伤口后,提议两位老人赶紧送医治疗。
两位老人再次鞠躬致谢,双手扶着孩子的还在颤抖的肩膀颇有家教风范地说着:“快谢谢这位叔叔的救命之恩。”说罢,孩子也是深深一鞠躬,随后猛扑向前头顶及腰紧紧抱住夏捷。
这孩子的劲头丝毫不差于刚刚那几次的汹涌波涛,由于脚步剧痛难忍,夏捷也只能是是勉强硬撑了一下腰,鼓励着孩子说:“小朋友你最勇敢了,你也是最听话的对不对,快去跟着爷爷奶奶看医生吧。”夏捷说完又接着催促了这两位老人赶紧带着孩子就近就医。
“小伙子这脚……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日后我也好生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说罢,两位老人再次落下感激的泪水。
这一幕反而把夏捷整不知怎么回应:“叫我小夏就可以了,我这我没事,这点刮蹭,这点流血不算啥,快去给孩子送去就医吧,万万不可耽搁啊。”
两位老人也不再言语,三人走到环海公路处,拦停了一辆出租车,孩子坐在车里后探出车窗大喊:“谢谢夏叔叔!”
夏捷挥手目送这一家三口离开后,夏捷还是忍受不住疼痛一屁股重新坐回沙滩。好在破损的伤口流血及时止住了,钻心之痛好像也减缓了一些,但此时夏捷的忧心之事不是脚伤如何行走,而是这赤裸的上身放在海边那也是应景的存在,如若考虑到这样光着膀子挤公交那又是何等的煞风景。
糗大了,刚才主动脱去衣服给人家包扎的形象有多光辉,现在自己就有多狼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手机好在仍在包里没有入水彻底报销。
为今之计,也只能电话求助,第一个电话拨向梁海塔,还未等夏捷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下船小心,小心!”
“喂!你这是在哪呢?”夏捷两眼怔怔的问着。
“我刚到小浪岛!”
夏捷无奈地向着深海之处穷目极望,借着今天可见度不错的天气状况,隐隐约约才能瞅清在几乎海天相接的一线间,一处墨黛色的海中凸起,那就是小浪岛。
你大爷的!夏捷绝望气息中挤出这么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句。
“喂,大爷?谁家大爷啊?大爷怎么了?”梁海塔吃力地在这摩肩接踵的下船人流堆里举着手机尽量贴在耳边听着夏捷到底说的是什么。
夏捷说话间再次挪动一下已经出现麻木感觉小腿:“没事,没事,你继续,敞开地玩,我给薛洋打电话吧。”
“薛洋?你怎么知道我们俩一块来的?对了,燕赵也在。”电话那头惊奇地放声对着手机喊着。
你大爷!你妹!夏捷生无可恋地挂断电话后,手机狠狠摁压着手机屏幕,一刻不停地给宫壮拨去电话。嘟……嘟……直至语音提示手机无人接听,夏捷也很无奈卸掉刚刚还窜动而起的小暴脾气。
比较熟的也就这么几个人,关萍萍这么一个年长的老大姐说什么夏捷是张不开这个嘴,庄小默吧,总不能光着膀子给女同事打过去让其前来求助顺便带件衣服来吧。毫秒之间,万般思绪,萦绕心头。
但思想和行动有时候往往不见得相同,尤其在阴晴不定,摸不着脉象或者说是毫无脉象可言的夏捷身上。关于女同事到底合不合适前来搭救自己顺便带件衣服的话题还在脑回路中循环慢放,庄小默的手机已经拨通:“干嘛呢,忙着没?”
“咋了,哥,你说啥事。”庄小默看到夏捷来电倒是十分兴奋。
夏捷下意识的挠了挠前额的头发后,考虑到自己跟庄小默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调节了一下顿挫语气说道:“那,那什么,你能不能来一下海水浴场西边这个礁石堆这,还有你还能不能拿一件你最大码的衣服,比如睡衣这么大号的。”
“哥,你变态!拿我睡衣干嘛。”庄小默半分生气中带有半分羞色,好像在十分情绪满槽后,有略带了一点心悸。
夏捷一脸的窘迫难堪的表情下,还是上下嘴皮碰动说着:“我再变态能有钱多余变态吗,甭问那么多了,记得带着睡衣过来就行了。立马赶来吧。”
再启齿难开的话,这时候也得张嘴了,总好过光着膀子溜大街强。在夏捷看来,自己现在的处境犹如那刚捕捞上岸的白银小鱼一样,毫无市场却又弃之可惜,只能让渔民伯伯们生生晾晒在在这刮风都带几粒海盐的平摊广阔地上。
大约二十分钟过后,庄小默急匆匆地来到这片沙滩,望眼过去除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们正在浅水区扑腾着浪花,这边沙滩蹲坐的也只有一人。他的醒目不是因为只此一人,而是那赤臂上阵的神摇目夺。
“哥!你怎么在这,你这是……你这是啥打扮。”庄小默一脸茫然地询问着,同时眼睛余光羞臊地偷瞟着夏捷这完美线条的上半身。
夏捷看着比自己还激动万分的庄小默这猛然的靠近,马上喊话制止,生怕一不留神触及脚伤:“别动!别动!疼。”
“我的天,我的哥,好多血,好痛啊,哥你这是怎么了。”话语间,明显感觉到庄小默声音中有些哽咽难言。
“我没事,血止住了,对了跟你说的衣服带了没。”夏捷上下打量着只拎着一个纸袋的庄小默。
庄小默拿出衣服抖了一抖,看看睡衣再看看夏捷,等睡意完全展现在夏捷眼前时,标准经典的女式黄底红圈图案的鲜亮配色,对于这么女性的衣服,夏捷竟然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穿,而庄小默只是磕磕巴巴地问着:“哥,你衣服呢,你不会是想穿我这衣服吧。”
“你看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随后夏捷也尽量耐着性子把刚刚事情的来龙去脉草草说出,免得庄小默问来问去,直至自己脚底血流干枯估计都不一定把庄小默想要问的问题回答完。
听完夏捷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义勇行为,本就对夏捷带有倾慕之心的庄小默,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夏捷这历经生死渡劫后却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漠然冷峻面庞,久久沉默竟只言未发。这对于庄小默来说是心灵的悸动还是灵魂的震撼已经说不清了。但对于夏捷来说,他并不是所谓云淡风轻,只是那海水冲刷的僵硬脸庞到现在好像还没怎么恢复过来。
“哥……我该拿什么崇拜你,你也太帅太硬核了,我真的真的……” 说到此处庄小默的情绪已然波动而起:“我从小到大关于此类的事迹只是出现在书本或者新闻报道中,没想到,没想到……哥你终究还是没让我失望,这就是我人生的标榜。”
夏捷再次挪动了小腿一下,微微屈张反复做了几个动作后,疼痛已经褪去一大半,大概率就是刚刚海水浸染伤口所带来的强烈刺激已经消退了。
“不至于,不至于,小默你哥我首先得是人,不是神,是人就得有流血,就得有痛觉,你能不能先扶我起来,穿好衣服,搭个车,包个扎!”
庄小默这才意识眼前这个精神伟岸的男人实则已经是肉体虚脱了,于是这瘦小的身躯想要单扛起夏捷那一米八的健硕大个。庄小默这边是有心无力,夏捷那边更是于心不忍。索性上下槽牙一碰,拉拔着痛觉神经这就要强行起立,好在柔软的绵砂缓冲了一部分脚底的压力。
夏捷先是羞答答地穿上了庄小默这多彩绚丽的睡衣,哪怕是庄小默所有衣服中最大号的,但穿在夏捷身上还是略显紧凑,十分不协调。让庄小默收拾好自己的鞋袜扔到包里准备离开。而刚刚捕获的小螃蟹也没有被有心的夏捷丢弃,庄小默顺着夏捷指去的方位寻得刚刚的水瓶后,又让她捡起刚刚帮孩子洗涮伤口剩下的空瓶子,又装了一瓶海水,一股脑地都扔进已经鼓鼓囊囊的包中。
俩人这相衬反差之大的身材一瘸一拐地走上了环海公路,先后试图截停了两辆出租车,都是从眼前稍作减速后还是载客而过。接下来的绕城公交已经徐徐减速停在了站牌处,夏捷和庄小默也只能搭乘公交,寻得最近的一处诊所先做包扎了。
这绕城公交向来都是不留虚位,好在周末车上还算宽敞,这种宽敞只限于定义在可以稍微舒适地站着,夏捷也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光着脚丫依靠在一根立柱处。
这一身确实看似比较变态的衣服,打一上车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甚至由于衣服的瘦小愣是在腰间挤出了些许的横肉。
其中在中间位置已经坐下的几位大妈在低声嘀咕着:“你看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变态了吗?这要是我儿子,我一准抽他几个大耳光子。”
而旁边一位中年妇女更是嫌弃地挪了挪位置后,继续煲着电话粥中特意提到:“待会来站牌接我,我们车上有个服装怪癖,就在我旁边,恶心死我了!”
这……这分明从何说起,又能从何解释呢。这身装扮怪不得别人指指点点,就连自己都不忍直视地多瞅两眼,尤其那一圈被勒得凸起的一圈横肉。
俩人面面相觑也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无奈表情,在这无奈表情中,夏捷还时不时地紧皱几次眉头,毕竟伤口这么悬空吊坠的痛感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就这么忍受着肉体疼痛和舆情摧残折磨的两个人,过了三站下车就医,而后庄小默护送夏捷回家后,自己再次倒车回到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