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庄小默已经电话切换至免提模式,众人听得所谓的欢迎工作,都自认为是做好孙百顺的工作迎接。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种接待工作不应该是综合部的吗,怎么就平推给了设计部。怎么迎接,拿什么迎接,是搭戏台还是摆宴席,这都哪跟哪啊。
关萍萍望了望夏捷经理办公室的方向后,总觉得这事不妥,索性在座机旁边插上一嘴:“严总好,我是关萍萍,孙总的欢迎仪式我们具体的工作是……”
切换免提模式后,通话声中自然夹杂着呲呲的干扰异样声音,当关萍萍话中提及孙总字眼时,严强粗糙的咽嗓处瞬间分贝飙升,伴随着那不稳定的话机干扰声,这种带有火气的嘈杂声却又很明晰说着:“谁说是欢迎孙总了,你们什么脑子,让你们设计部去楼下接人,除了夏捷还能有谁,抓紧马上,人多就好,去了就好。”
这种直击耳根和心坎的一顿苛责,使得整个办公室在这几秒钟凝固无声,当然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触及这个大魔王的霉头。
关萍萍纵使是职场老人,应对上级指责也是具备了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说话技巧,只是严强这么突如其来任务布置,众人一头雾水中还是关萍萍猜得一句:“严总,是不是夏经理那及义勇为,搏浪救人的事……”
“除了这事,还有哪件事值得欢迎这个愣头青!”啪的一声,电话机在几近一种粉粹的脆裂声中平和切换到滴滴的盲音中来。
怎么欢迎,拿什么欢迎,还是那个问题,先别说了,就按着严总说的去办,人数足够,哪怕就是傻呆呆地往那一站也是一种礼数。分分钟内,设计部的所有人马已经攒聚一楼大厅门口,呆呆站立却又面面相觑,地无红毯,门无鲜花锦簇,只有这么乌压压的一众人马相守门口,这种怪异的欢迎仪式不像是在欢迎某人,更像是对某人的一些临别送终。
而在公司顶楼的高层会议室中,确是另番场景。除去那靓丽喜庆的欢迎横幅,桌前桌后都是零散花团缭绕,更有香气袭人弥漫开来。热腾的水汽夹带着一股浓醇的清雅茶香,在会议桌居中最前的位置馥郁持久地等待着正主就坐。在这精致白瓷茶杯旁边,摆放着一束新鲜无尘的巨捧鲜花。这些的十足准备只是在等待一个叫做孙百顺的大人物,而这个大人物除去严强和几个集团跟来的高层外见过之外,其余人对他如同路人一样陌生。
就在这内间茶水室中,还多加预备了一束同等品质规格的一捧鲜花。一向心细的许秘书在安顿好严强的所有会议准备后,取来这一花束赶忙差人送到一楼,交到一楼关萍萍手中。
由于腿脚的不便,夏捷尽早已经算是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但是忌惮伤口在外力的擦碰下再次决口,也只好前去打的。早高峰的出租犹如这夏日入夜后的蚊虫,多如繁星,声如鸣笛,就是打不着。
而这一众人也是足足站立等了半小时,其中不乏几个上班路上买上早饭,一早刚刚入座还未来得及进食的同事。大家烦躁的情绪也在一分一秒的积压而增,当然这种焦躁的负面情绪并不是针对夏捷,只是不太理解严强的这种指令。杨燕赵索性直接一股脑地蹲坐在地面,依靠厅柱子,吃起刚刚打包带来的早饭手擀面。
就这么早早出门了二十分钟,在上班时间到后,迟迟地延误了半小时,一辆载着夏捷的出租车才算到达了。一双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邋遢拖鞋,半裹着那一圈圈纱布缠绕的45码的大脚丫子。素来的西装长裤已经被搁置在家,取而代之的则是这一身清爽的运动短裤和半袖体恤。
夏捷缓慢朝着大厅门口走去时,已经有人看到了那个一瘸一拐的英雄人物,于是招呼所有人员振作精神,准备鼓掌欢迎,这好像除了鼓掌也没有什么特别档次的庆祝方式了。
眼看还有十步之遥,夏捷心想这一路的折腾,可算是能够消停一下了。谁知一辆豪华济城车牌号的黑色奥迪猛然从大厅一侧窜出,一个急速转向就急刹在大厅门口。车上只身下来一人,赶在腿脚不利索的夏捷前面先是进了大厅,随后夏捷身居其后进入大厅。
看到如此众人都是脸熟的设计部的员工,夏捷此时也多少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以防脚步而出挤压受伤于万一,夏捷智能先是扶着门把手稍作停留,好让几人上前接应。
而刚刚下车的那位不是别人,就是所有人至少在一楼等待夏捷的这群人中没有一个认识的孙百顺。孙百顺见到如此隆重的聚集欢迎,想当然地先入为主,彻彻底底地误认为是欢迎自己的。
刚刚还席地而坐的杨燕赵在夏捷进门的一瞬间,直接扔掉还未吃完的一团手擀面,接着从关萍萍手中抢拿过这捧鲜花,就等夏捷入门,鲜花奉上。这倒不是基于对夏捷这个部门经理的溜须拍马,只是对夏捷人格魅力的十足认可。
杨燕赵三五大步朝着夏捷走来,此时的孙百顺则是笑容满面,春风四起,原地站立,肩膀微动,像是随时抬臂接纳鲜花。
他扭动肩膀了,他抬起手臂了,他双手眼看就要触及那已经到面前的花束了。说时迟那时快,杨燕赵也不曾想这人怎么会突然伸手截停鲜花。杨燕赵就在刚刚蹲坐半小时挤压的一股怨气还未消去,这又出现一个这么不识台面毫无规矩的家伙横在面前。
杨燕赵暂时收住对着夏捷使去的那炙热笑容,一个冰冷面下又加一记胳膊大轮旋,直接将面前阻路夺花的孙百顺给推搡出了数米远。
踉踉跄跄几个不协调的大步摇摆后,孙百顺除了满脑的不解,还有那额头惊吓而出的冷汗,还有那已经略有凌乱的发型。随后才有怒火中烧的雷霆发飙,只是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他自己都不知道有着那种合理的解释,所以一时间也不好动粗爆发。 稍微镇定些许后,刚刚迎面而来的年轻人口中好在嘟囔了一句:没点眼力见儿,捣什么乱。
这难道不是欢迎我的?这是中仁公司吗?他们不认识我是谁?然而事实却真如孙百顺自问的这几个问题一样,整个公司员工层面认识孙百顺的人几乎没有,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孙百顺一直沉醉在如此情景之中,总觉得自己如同人民领袖一样,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孙百顺还在狐疑纳闷之中,就看到刚刚自己身位后面的那个年轻人,一瘸一拐地拖拽着这明晃晃的脚步纱布,被刚刚那个推搡自己的年轻人一把搂住,接着就是鲜花奉上,随即响彻透亮的掌声萦绕了整个大厅,众人齐刷喊着:欢迎英雄归来。
面对如此狂热盛情的场景,夏捷瞬间竟无语凝噎中联想到昨晚公司群中的一层层炸裂的好评信息,堆叠了差不多十来页的聊天界面,还在懵里懵懂中结果杨燕赵的花束之时,好像又有点明白了事情缘由。
“脚,脚,脚……疼,疼,疼……”夏捷被杨燕赵这么一个大体格子,吃紧一抱,顿感脚部压力剧增,赶忙连声说起。
掌声刚刚消止,关萍萍从人群中挤出,向前几步,胳膊勉强吃紧揪开杨燕赵,对着夏捷十分关切地问道:“你说你,腿脚都成这样了还来上班,你可是咱们的大英雄啊。”
“别再挖苦我了,我的关大姐,再怎么是大英雄,不还得为了眼下碎银几两、斗米几升而挣扎着工作嘛。”夏捷一脸无奈苦笑催促着。
接着又是几波人上前寒暄客套地送上了几句祝福话语后,大伙齐刷喊着夏捷的名字,在众人的拥簇之下,夏捷半推半就地被半抬半架上了楼。
而还在一楼蒙圈不知所云,更是不知其所然的孙百顺,看着刚刚人群涌动的那一幕,愣神之际突感自己的右肩处一阵撕裂剧痛,杨燕赵那大体格子,胳膊一抡都是带着刷着空气呼呼作响,孙百顺哪受过这样的重重拍打,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在浑然不知的状态下,也只能强忍疼痛。
夏捷?他就是夏捷?相比这么一个波澜不惊的小插曲,孙百顺眼神中透漏出一种毒辣的怨恨之光,狠不得光到之处,人人皆被其整顿出局,当然严强首推头号目标,其次就是刚刚那个被众人推喊的夏捷。
而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全然被在楼上某一层的某一个角落一直猫着却未曾露得半张脸的一个人看在眼里,随后强忍憋笑地用手直拍墙壁。
而其身边的一位女士则又气又笑地催促着:“你看你,就没个正行,你这那是欢迎夏捷,你这埋汰恶心的坏点子也不知道在哪个脚指头缝里抠出来的。”许秘书接着赶忙提醒道严强:“快点吧,都在会议室等着了。”
设计部内此时的场景宛如一场新闻发布会,你问我答,他问还是我答。众人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地向着夏捷使来,夏捷每次的回答都是如此简短,大有一种风吹云淡独处巅峰不胜寒的感觉。
“没有,我觉得我水性还好。”
“救人嘛。没想那么多。”
“这有啥,应该做的。”
“好好工作,这也不叫事。”
反复这么几来几回,夏捷算是很耐心地磨尽了大家的好奇问题。但这只限于救人事实的提问。也不知是谁在后面开始追问了一些假设性的问题,这么口子一开,新一波的问题又来了。
“夏儿?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救人不成功,会不会担有相应的法律责任。”
“捷子,你要不成功,还有那么一口气的话,你的最终遗言是什么?”
“夏经理,如果被救之人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向他讨要多少好处费?”
“哥,如果被救的这个小男孩,恰恰如同电视剧情那样,是你的亲身儿子,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啊,乌七八糟的,昏天黑地。然而大家的超级离谱问题还在继续酝酿发酵,夏捷居中而坐,感觉头脑周边盘旋着一周的轰鸣不止的喷气飞机。
而在公司顶楼的高层会议,如出一辙,同样的是争鸣不断,大有双边遥相呼应之势。
整个会议布局,长条会议桌分为两列平行对立而坐,孙百顺自然坐于桌首,严强紧靠其侧。除却公司几个分管重要业务的几个副总外,还有集团为此遣派而来的几个业务总监,外加各自的随行秘书,大家以此从桌首排到桌尾,对立而坐。
而整个会议桌的前方则是一个宽大雪亮的投影大屏,此时投屏内容则是整个公司的结构构架和业务占比。这种客观的业务数据和框死的人员结构,并不是孙百顺上心关切的问题,所以提及这些,也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直至严强提及青城产业园项目中,所牵涉入案的钱多余时,孙百顺此时双耳挺立狠不得直接探近一些,一口气听完严强后面所有的讲话,也好提前构思,在此次事件中做到脱身洗白。
“这个钱多余的问题已经很清楚了,至于前期的那些不法勾当,钱多余是怎么得来的确切数据和项目体量信息的呢,中仁刚到青城之初,所有的业务都是吃着集团在这边赏留的一些零散工程,一些具体数据连我都不是太清楚,非得反复向集团咨询多次方可判断。关键就是这个钱多余他是怎么知道的?除非……”严强说辞节奏掌握的恰到好处,急缓得当,语调轻重拿捏到位 ,话语间,双眼一直未曾离开孙百顺半秒时间。
期间孙百顺也是心有所思一边听着,一边盘算着与钱多余来往中的各种信息交互,也是几次抬头看向严强这边,只是咋一抬头就被严强那双如炬的眼神给牢牢盯了下去,这倒不是因为严强多强,百顺多孙,只是心虚之中还未曾想到对应之策,也只能至少可以从眼神上躲避一些。
“除非……钱多余在集团中,有一个可以持续输送情报的源头。而这个源头也就是盘踞在集体内部的一个吃里扒外的蛀虫。”严强语速开始放缓,语气开始加重。而站在其后的许秘书也为此紧紧崩着拉扯剧烈心跳的那根弦,生怕严强激动过头,直接当着孙百顺的面对峙起来。
孙百顺虽说此时还未打断严强的此番讲话,但是那张本就不怎么光彩的脸上,如同发霉的馒头上布满的层层绿霉,难看且难受。纵使心中怒火爆燃,纵使严强此时简直就是往头上排泄不明异味之物,孙百顺还是维持了较好的此地无银地镇静。
“对于集团这般死赖蛀虫,我们必须是斩草除根、斩尽杀绝,使其跌入地狱、永不超生……”怎么难听怎么说吧,也不管这是什么高层会议,就当是市井骂街也好,流氓斗嘴也罢,我这么骂下去,我就不信你还能如此镇定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这就是严强,变着法地试探,打磨。
脸色如同深中剧毒一般,毫无血色姑且不说,那种暗黑之中掩带的愠怒起火终究还是压不住了,孙百顺在听得十分钟的指桑骂槐之后,动嘴了:“至于集团内部有没有你说的这种虫,那种虫,这应该不是我们中仁该管的事,集团有自己纪检部,更何况如此问题,地方子公司更是无权干预集团工作的。”
“还有,我们目前的首要紧要任务就是做好前期青城产业园项目与宏业集团的接洽,后期面对时间紧任务重的局面,更得要求我们要把更多的重心放在主营业务上,而不是学习明朝末年严嵩父子那般搞什么朝廷争权内斗,斗来斗去,严嵩父子不也是把自己搞没了吗?”孙百顺更是直接,什么严嵩父子,这跟公司业务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题,生拉硬扯地非得放在这里提及,无非就是借着都是姓严,暗讽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