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不是海,是位于大陆中心的一片无边无垠的荒漠地带。
时间来到三个月前。
少年觉得有些头疼,透过摇晃的身体感受到了无尽的颠簸,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丝缝隙,隐约看到一旁正坐着的模糊身影。
“水…”少年的嗓音有些干哑,仿佛吞了刀片般疼痛,艰难地吐出单字。
恍惚间一阵清泠注入口中,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地抓住了口边的水袋痛饮起来。
咳—咳—
还没理顺岔气的少年,意识一黑再次昏睡过去。
……
大风吹沙舞,落日余晖鲜。
当少年的意识回归,本能地从地上半弹跳而起,由于反应过快以至于脑子都有些眩晕。车厢门帘被沙风一次次的挑起,前面那默默赶车的佝偻身影被落日染成了血红。
车厢内,中年男人与少年静默无语。
“那个姐姐呢?”少年半张半合的嘴唇,还是忍不住率先发声。
中年男人好似有些诧异,短暂间有些恍惚。
“嗯,要不然你想想再换个问题?”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就是刚刚那个…”少年说到此处,嘴巴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再也发不出声音。
是啊?什么姐姐?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问出这个问题。
紧接着少年犹如想到了什么,本就不剩几分血色的嘴唇显得愈加惨白,感觉自身宛若被硕大的恐惧所笼罩头皮发麻。
“我…是谁?”
车厢内就此陷入了寂静,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相视无言。
少年到底仍是记不起自己的来历,只得在衣襟内翻出一枚自己巴掌大的狐形佩玉,背面刻写二字—萧玖。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名字吧?
……
相比车厢内萧玖的迷惘,车厢外赶车的老李头那内心的恍惚更是显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嘿!跟随着自家的便宜院长走上这光怪陆离的一遭,恐怕以后碰到的事情再离谱也不以为奇了。
自打七日前进入这瀚海开始,这一切就变得莫名奇妙了起来。不对,能够进入瀚海本身就很是莫名其妙。瀚海是什么地方?在旧纪的旱七劫,瀚海足足吞噬了数百万人口,数百万人进瀚海而无一人回,这还不足以说明这个地方的恐怖吗?
嘿,好嘛!自己当时跪在车厢外面拼了命的拦着里面这位,可里面这主死活就是不听呐,倔强的跟头驴一样,带着拉车的那头傻驴还是迈进了瀚海中。
更恨自己狠不下心,自家这院长大小就锦衣玉食的,哪儿受得了这等委屈,虽然并未强迫自己跟着进入瀚海,但自己还是鸡公跑进狐狸群,白给!
本以为是吃完砒霜再上吊,必死无疑,结果倒是是大刀嘎屁股,开了个大眼。
进了荒漠一连三日,车厢内连水带粮就没断过,甚至晚上连驴都有个厚被子盖。车厢就这么大的地方,你到底夹带了多少私货?你这真的是临时起意进的这瀚海?
面对老李头幽怨质疑的眼神,车厢内的院长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
“有备无患,未雨绸缪。”
呵呵,甭想骗咱们老李头,咱在书院待了十来年还是读过一些书的。未雨绸缪典故引于鸱鸮在未下雨时就啄来桑树皮,修补鸟巢,可您这算修补鸟巢嘛?您这是焊了铁巢吧?当然,这一切也只是老李头在心中的暗自诽谤。
老李头暗自打算,若本次能够安然回去,定然要找文院的李穷酸帮自己撰写一本书,书名就叫做…关于老李头这悲惨的一生?不妥不妥,总归还得再想想,不过这段经历一定要写在书中:瀚海四日,水穷迫缺,不想竟遇水源得补,还见一少年,方始还。
……
或许是老李头心中的虔信得到了上仙眷顾,在瀚海中行走的第七日,终于赶在日落西山时从瀚海内走出。
老李头激动的面朝洛霄城的方向跪下,拜谢洛霄仙人!当然,在心中对车厢内的少年同样有所感激,若不是在瀚海内救下他后,考虑到本次出行的储水能力有限,或许自家的便宜院长还会继续朝深处追寻而去,那最终是否还能出来就真的是瞎鸡啄虫,全靠造化了。
而车厢内的院长却仍是无动于衷坐在其中,犹如早已预料到今日一般。
一旁的萧玖则是将脑袋透过窗帘再次看向瀚海的方向,离别前再最后尝试着追想一些记忆片段。
末了还是事与愿违。
正当萧玖放弃准备将脑袋伸回车内时,余光好似瞟到了什么,连忙再次扭过头望去,瞳孔骤然紧缩,意识再次漆黑了下去。
……
萧玖猛然从床上坐起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硕大的汗液从脸颊上滑落,窗外不知何时已淅淅沥沥飘起了雨滴。
自己好像又做噩梦了,为什么要用好像这个词,因为自己总归是记不住梦到了什么,明明在苏醒的前一秒还印象深刻,就像是那日自瀚海归来时自己的回头一瞥,明明是看到了什么,但最终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看着一旁的老李头翻了个身后继续发出阵阵鼾声,蹑着手脚走出房间的萧玖,则是靠墙坐到台阶上欣赏着宁静的雨夜。
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枚狐形佩玉,感觉…好似又小了几分,照这个速度下去,佩玉应该很快便会消散殆尽吧。
期间也找院长帮忙看过几次,但总归是看不懂其似玉非玉的材质,最后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当这个佩玉消失的时候,自己会不会想起一些什么?毕竟自己这仅有的这一点念想就这么消失不见,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当然,这一切也仅是萧玖的期冀。
不过又想到自己且不知自身来历,拿着这块佩玉又无几多意义,想罢释怀后便将佩玉随手丢进怀内,随它散去罢了。
呆坐许久的萧玖终于记起中休日已然结束,明日复学。
再次轻叹一声后便徐缓地回到了床上。
伴随着窗外沥沥的雨声,萧玖再次进入了梦乡,未有人看到此刻怀内的那狐形佩玉散发出屡屡清烟,顺着萧玖的呼吸声而缓缓流入其心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