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雨过云收，书院中满是蛙叫啼鸣，小径依旧潮润，树梢上坠着最后几颗欲拒还迎的雨珠。
嘡—嘡—嘡—
钟声渐响，打破了书院内的寂静，叶梢终归是没能留下这最后的雨珠。
刚刚从马房回来的老李头诧异地看到了还在房间内发呆的萧玖。
“嘿？萧家小子，翘学了今儿个？”说话间拿起了桌面上的茶壶痛饮几口，冲淡了几分干涩。那帮不开眼的越来越过分了，就连照顾马房的牲口都愈发敷衍起来。
“今天上午所有的学子都在神院。”百般无聊的少年半躺在床上看着房梁愣神。
可能是书院院长李辅堂为性较为淡薄，且白天里很少会在书院之中露面常是奔波在外的缘故。
因此在书院内，这位院长的威信有时甚至不如各位主事院长。
可即便如此，也并不影响他作为陶钧书院的创始者担任院长一职，也不影响各院人员需在其面前毕恭毕敬，更不影响他在书院内的超然地位与话语权。
至少…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
神院，书院中唯一一处可以毫不顾及院长薄面的地方，算不得书院学子的萧玖，定然是没有机会混入其中蹭学了。
“其实不去也好，无非就那回事儿，刚刚路过神院的时候，看那架势应该是在讲旧纪的旱七劫。”老李头坐到了自己的床上，轻捶着自己发酸的脖子与大腿，岁数大了…真不比年轻时候了。
这时老李头发现旁边的小家伙蹑手蹑脚地来到自己身后，乖巧的给自己轻捶背揉肩。
老李头看这架势当即一乐，“嘿嘿，想听故事啊？”
萧玖如同鸡崽啄米般点着脑袋。
……
陶钧书院，神院，洛霄广场。
洛霄仙人的宏大神像双手后背耸立其中，神像下方的广场内，近千学子静穆而坐，就连昔日里在文院武院内作威作福的刺儿头们，同样屏气凝神正襟危坐其中，若是让书院的先生们看到了，定会大为舒气。
倒不是说仅凭神院二字便可降龙伏虎，更多要归功于此刻站在神像下方的身影并非昔日里身着珊瑚红直襟长袍的普通神使，而是与院长衣衫等同色调的海棠紫长袍神使，此为神院院长。
衣袍上的帽檐深沉地遮掩了下方的容颜，仅能听到自长袍中发出的女人柔和的声音，恰如天籁，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旧纪三千六百零二年，旱魃肆虐，炎炎烈阳炙瀚地，仿若委身鬼蜮间…”
“旧纪三千六百零八年，仙人仁心抚凡间，救世神通显威能…”
“旧纪三千六百零九年，万象更新，改年嘉惠。”
……
纵然旧纪的事情自小熟知，但此刻广场上的众学子仍饶有兴味的听着，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就比如学子之中的某位林姓少年，人倒是坐的端正，可心早已在九霄之外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
“林一毅。”紫色长袍下的声音与之前并未有所变化，但林一毅心里明白，这位神院院长当前已有些不悦，急忙站了起来。
“在的…神师。”
“劳烦接下来由你跟大家阐述一下我风临国都洛霄城的由来，想罢你应更为了然一些。”
林一毅先是楞了一下，就这？不对，应该是敬爱的神院院长大人手下留情，没有过于难为自己。
捏着嗓子轻哼一声，双手规整位于胸口的衣襟，正要继续再拍理一下衣袖时，林一毅突然感觉脖颈发凉汗毛倒竖，便顾不上其他连忙开口。
“洛霄城，取名于洛霄仙人，旧纪年此地为洛霄仙人庇护之地，嘉惠元年后，为颂扬仙人功德万古长存，因此改名洛霄，原名为…”话还未尽，便看到神师轻抬的手势。
“说得不错，不过洛霄城原名是什么已然不重要了，我们应当记得洛霄二字的由来就好。当然，不止洛霄，还有凝潇城、唯华城等，我风临国的每一处地界、每一座城镇皆取自于仙人名号，我辈应时刻铭感五内。”
“谨遵神师教诲，仙人仁心吾辈永志不忘…”众学子齐声答复。
……
“原来旧纪的旱七劫是那么惨然的过去。”听完老李头陈述的旧纪，萧玖有些同情活在那个时期的众人。
“嘿！谁说不是呢，听院长说旧纪最辉煌的时候，我风临子民足足四万万，但截至嘉惠元年，实存不足五十万人口。”老李头唏嘘不已。
“那么多人都是死于干旱吗？”萧玖心中大为触动。
“说出来你可能还有些无法接受，旱七劫有四成多的人口殁（mo）于天灾，但更有近六成的人口殪（yi）于人祸。就像院长所言，每逢天灾必有人祸，且后者的危害性不弱于前者，甚至在某些方面更甚几分。”老李头说道此处，表情也有些怅然。
看着眼前听的津津有味的少年，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将脑袋往少年这边移动了些许。
“不过要说灾祸，不得不提另一个更为特殊的地方。”
“哪里？”
“嘿！我告诉你小子，你绝对想不到是瀚海！”
“就是您跟院长捡到我的地方？”
“可不是嘛…当时据不完全统计，数百万人折到了里面。”老李头有些可惜的啧啧几声。
萧玖终归还是半大的少年，关注点似是跳脱了些，迟疑片刻后问出了一句。
“真的有仙人吗？”
只不过这次老李头并未马上回应，则是陷入到了某种沉思，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静。
“嘿？怎么会被你带进去想这种问题呢，不管到底有没有仙人都不影响老李我这辈子的劳碌命。”老李头挥了一下小臂率先打破沉静，索性不再理会这个永远都不会得知答案的问题。
不过又好似忽而想到了什么，还是换上了一副稍有正色的表情继续朝萧玖叮嘱。
“对于稍才这种话题，以后别价了。最起码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提及，不然会很容易被有心人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的。”
看到萧玖认真记下后，老李头才有所宽心，其实老李头还有半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不管是否真的有仙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今的朝堂是否需要一个这样的存在，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讲事实本身并未有多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