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愉将水放在他的面前,从缝隙里卡进来的时候顺便说了句对不起,陈泽言也不回应,只是在那里做题。
谢怀愉坐在那里,心里很不对劲,总觉得有些难受,一直在位置上动,眼皮子仿佛不听使唤,一直往下坠,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累,和之前一样,他听见有人在叫他,这种情况很常见。
“同桌,麻烦帮我请个假,谢谢。”他挣扎着站起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一觉。
陈泽言一把拉住他,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就倒在自己怀里了,等送到校医室,医生只是说他太疲劳了,睡一觉就好了。
陈泽言刚要走,他就拉住他,其实不是谢怀愉想拉,只是红绳将他的手带了起来,强制他拉,结果下一秒他也进入梦乡。
“你要干什么?”
陈泽言慢慢走近,刚开始看的很模糊,渐渐就变得清晰,他看见谢怀愉在对空气讲话。
谢怀愉看着眼前的老者,不自觉的有些胆寒,样貌实在狰狞。
这些年他时不时就会进入梦境,每次只能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但他每次几乎都不说话。
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进梦,只有夜晚不会,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过,只是从小便开始比旁人更努力学习,不想让家人操心。
“从现在开始,你要接替我的位置。”
这是这么多年来老者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可怖。
“什么位置?”谢怀愉有些疑惑。
“造梦师”
“为什么是我?”他实在不明白,毕竟从没有人向他说过之前的事,这几年暗自查询,信息倒是查到不少,但也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因为这是你的命运。”老者转过身去,向前方走去。
“为什么是我?我要做什么?”他焦急的询问,想上前拉住老者,可是这只是虚影,每次都是这样。
“谢怀愉,我们很有缘,既然如此,就送你一句忠告,勿动情,凡事量力而行,多行不义必自毙!”
随后老人消失不见,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心痛的厉害,他痛的跪倒在地,双手按住自己的心脏,直到陈泽言跑过去握住他的手才好起来。
可下一秒这里就变成另一个地方,陈泽言将旁边的谢怀愉推醒,观察四周的环境。
周围的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他看着教室里的座位,仿佛明白了什么。
谢怀愉从桌子上挣扎着站起来,一睁开眼睛就被吓了一跳,立即将旁边的陈泽言拉住。
“这是哪?”
谢怀愉的手抖个不停,现在他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害怕永远陷在梦里,一梦叠一梦,不知道何为真实。
陈泽言很嫌弃的将他的手拉掉,冷漠的说道:“可能是在你梦里。”
谢怀愉直接站起来,似有些不耐:“怎么可能还在梦里?谁梦做这么真实?”每次都是一个梦境,这次居然进了另一个梦。
“这位同学,你和你同桌要是不想听讲,可以出去。”
台上的年轻教师直勾勾的看着他,眉头皱成一团,底下的同学一齐回头看他,学习委员直接给他发信息,记他扰乱班级纪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不断小声道歉,连忙坐下,发信息道歉。
“咱这是怎么回事?”离醒来不过半分钟,他早已出了一身的汗。
他小声的趴在离陈泽言最近的地方,向他询问情况。
陈泽言没有回应,只是将桌子上的笔记本拿过来给他看,一个字都没有,这是谢怀愉的梦,他不知道的,谢怀愉可未必一点都不清楚。
“你看看这上面有没有字。”将本子递过去,顺便将他推到一边。
“真的有字!”谢怀愉小声说道,脸上不自觉绽开笑容,声音很兴奋,但已经极力克制了。
陈泽言看着他,又看了看手腕处的红绳,总感觉自己的心里有股力量在不断生长,他不清楚,只是这种感觉从靠近他时就越来越明显。
谢怀愉看着日记本上的内容,只有一页,上面只写着:请帮我造梦,弥补我和妈妈之间的遗憾,我叫宋城。
“上面写了什么?”
陈泽言将纸条递到他面前,谢怀愉一五一十将信上的内容告诉他。
谢怀愉很不明白为什么找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不会造梦,他现在只想回去,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他的泪滴在纸上,他不想做什么造梦师。
陈泽言将纸巾递到他的手里。
可是心里的力量仿佛是注入了更有力的力量,并且越来越强。这一刻他才有些明白菩萨经里的那句他人之悲皆为吾之力量,滋养万物之神明。
而这他人就是像谢怀愉这种人,自出生起就是养料,供应另一方成长。
等下课后,陈泽言跟在他的身后,这个看似阳光的人,他从没想过背影竟会如此孤寂。
他走上前,刚想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想说两句劝慰的话,没想到他居然笑得比谁都欢。
“我大概想明白了,就是有人拜托我造梦,想让我帮他弥补遗憾,感觉还行。”
陈泽言也是很无语,刚还在那里哭,下一秒就比谁都看得开。
“为什么让你帮?”
他其实也并不是特别清楚,只是猜测,他掌握的信息太过零散,必须掌握更多才能串起来才有价值。
在没弄清楚前一律回答“不清楚”,他需要时间和江淮讨论事情的脉络。
谢怀愉不是完全不知道,年少的时候想过把红绳扔了,可无论是用剪刀剪还是火烧,都没有任何办法,妈妈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不起,爸爸和爷爷也沉默不说。
后来他无意中在爷爷书房里找到一间密室,里面摆着一尊佛,上面放着一本书,他偷偷拿下来看,里面的字太过古老,他没看懂,就被赶走了,之后再没找到机会进,可是里面的一切都记在脑子里了。
日记开篇写的并不是别人的请求,而是几条禁忌,不能向他人诉说。
“造梦失败,造梦师便会消失,不如轮回;他人请求造梦师造梦,造梦师没有拒绝的权利;造梦师不得向梦境中人提供任何超前信息,违规一次,折寿十年;帮助申请人造梦,完成即可离开;每次任务必须在六小时之内完成,超时后果自负。”
“我现在要回宿舍,你要和我一起吗?”
谢怀愉还在想之后该怎么做,只顾自己刷完脸走,但是陈泽言却刷不进来。
“等等,我好像不是你们学校的。”
谢怀愉又将身上的一部分钱拿给陈泽言,将他带到体育馆坐着,才自己回宿舍。
他原本以为男生宿舍比较凌乱,可一打开门,室内好似有一股清香,谢怀愉仔细观察寝室里的情况。
只发现整个宿舍有三个人正在喝酒聚餐,所有的东西都是高档货,保养的很好,虽然看起来很普通。
只有一个人的东西很旧,床下只有两双鞋,其中一双洗的已经褪色,另一双白鞋上面沾了些污渍,时间久远,鞋子都已经磨损的有些严重。
“老三,回来啦!”一个穿着高级西装的人站起来拉他坐下。
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和酒。
而此时,陈泽言也有些饿了,只是刚在食堂里坐下吃饭,就看见一个灰色衣服已经洗的褪色严重的同学,一个人在那里吃热干面。
“老三,咱哥几个就你还要再修学分了,而且兄弟几个都拿到offer了,别等兄弟几个日入过万了,你还在学校修学分那,虽然你也不差钱,但好歹也出去闯闯啊!”说着另一个兄弟就把酒递了过来。
谢怀愉立马和他们打成一片,将酒干了,开始和他们唠家常。
等喝的差不多了,他见缝插针问起了宋城。
“你说老四啊,他不知道,平时也不跟咱说什么话,总感觉他不怎么喜欢我们,你不是不怎么喜欢他吗?”陈祈又开了瓶啤酒开始喝。
老二连忙凑过来说:“老三,你别跟他走太近,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总是阴沉沉的,感觉这人挺不好相处的,上次我找他借用一下洗发液,他都不肯给,我还说到时候还他一瓶,他直接把洗发水抢走了。”
老大又悄咪咪的说陈城总是跟他妈吵架,脾气可差了,邀他聚餐他也不去,什么都不要,其实他们都想和他好好处,这小伙子就是外冷内热,可谁也没这功夫拯救一个性格比较阴沉的少年,性格不同,自然路不同。
餐桌是一个交换情报的地方,等情况大致了解之后他就准备去找陈城。
可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见陈城拿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前。
谢怀愉尴尬的挠挠头,等反应过来,立即给他让位置。
他没有不开心,反而还微笑着,将雪糕分给他们,说的很温和,像是没听见之前那些人的谈话:“我听别人说这种雪糕挺好吃的,你们尝尝。”
然后装作无事将桌子上的书拿了一本就出去了,很友善也很有礼貌,四年都快散了,他只能在离别时表达自己的情感。
谢怀愉连忙追了上去,想和他解释一下,就被站在路边的陈泽言一把拦住。
“先让他静静吧,我打听到陈城的一些消息,要不要听听。”陈泽言拉住他的手臂说道。
“说吧”谢怀愉将奶茶递给他,随后坐在他身边。
陈泽言看了看手中的奶茶,又看了看谢怀愉手中的,便将他手中的拿过来喝,谢怀愉也全不在意。
“陈城是贫困生,成绩很好,但是为人沉默寡言,不怎么和人交流。”
陈泽言看着旁边的少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少年的脸白皙清爽,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和别人不同,他仿佛经历了很多,但眼睛很干净。
“你......”陈泽言还没说完,谢怀愉就站了起来,将奶茶放在他手里,拿着包就走。
陈泽言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真是有趣,像个小傻子,有些莽撞,他已经很久没有莽撞行事过了,他没有权利。
这里这么大,完全就是一个平行时空,等找到他,时间早就没了,他拿起笔,想试试这本日记会不会提供信息。
“陈城现在在哪儿?”他一笔一划写道。
没想到日记真的有回应,他现在在图书馆的楼梯道。
可这里离那里很远,他刚想跑过去,没想到后面就有车铃声。
谢怀愉一回头就看见陈泽言骑着自行车。
“你居然会骑自行车?”谢怀愉拉住车座,感觉有些惊奇。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连这个都不会骑。”陈泽言就是忍不住想怼他两句,很有趣味。
“我从小身体不好,经常住院,而且学东西太慢,这种可能会受伤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干,我其实也很奇怪,你这种看起来只会开宝马的人,居然还会骑自行车,确实有点想不到。”
车越开越快,谢怀愉紧紧握住后座,他们的头发在风中好似在飞舞,自由的飞翔,这是谢怀愉从未感受过的状态。
因为有电梯,再加上楼梯间的门有些打不开,所以楼梯间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来。
“你在楼下面等我,我马上下来。”谢怀愉轻声向楼上走。
等走到五楼他就看见陈城坐在楼梯道里,在看窗外的风景,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少年历尽沧桑,一旦给他一片天,他依旧是最耀眼的存在,独一无二的那道光。
“陈城,你怎么在这里啊?”
陈城立刻抹干眼泪,在那里坐着看着谢怀愉。
谢怀愉坐在他旁边,和他一样看着窗外的风景。
“对不起啊,之前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你没做什么,不用道歉,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这不怪你。”陈城看着他说道。
“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从认识你开始我就这么觉得了。”
“为什么?”陈城看着远方,但是泪滴在他的手背,炸开了一朵花。
谢怀愉将纸放在他的手上,看了看外面橘黄色的天空。
“因为你对人很友好,你能记住每个人的口味,刚才你买的雪糕,每一款都是不一样的,你是按他们的口味选的,其实我知道你不是不愿意借他们东西,只是那里面装的并不是洗发露,因为你已经用完了,那里面都是参了水的,你不想让别人可怜你,每个人都是有情绪的,当负面情绪消解不掉时就会发泄,这很正常,我也会。”
陈城的泪水一滴滴落下,好似从没人对他说过这些,他的世界从来都是孤单一人。
“我努力过,但是我没有力量去改变,我的家庭、我的成长经历、性格,都是我的枷锁,其实我也想和你们打成一片,但是我走不出来,对不起。”
说完,他就将头埋进手臂间,抽泣声很沉闷,谢怀愉抱住他,慢慢顺着他的背,希望能帮助他。
“我其实很想留在上海发展,可是我妈妈想让我回去考公务员,我从小到大都听她的,可是她就从来都不能为我考虑吗?我不想回去。”
谢怀愉仔细听着,仿佛是在听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一直抱着他,无言是这个时候最好的安慰。
陈泽言站在楼梯上往下看,本以为他只是安慰陈城,却没想到他自己也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