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史进一棍当先冲上谷顶,让很多西夏兵在死去时眼里只有那一身暗青的龙,也让谷底的汉人记住了那一身腱子肉有多可靠。
解决了全部西夏守军,三十名种家军接替了西夏人继续在上面警卫,其余人在上官正龙的带领下来到下面,扒开谷口的封堵之物,疏通出路。
谷底气味难闻,已经有不少尸体曝在那里,还有更多即将成为尸体的人,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些天降的救兵,他们也有被救的欣喜,却无力表达。
这些人的惨状已超出了预想,上官正龙皱了皱眉,问一个闻声爬起来的人:“你们到底是哪里的人?”
那个人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话,史进跳上一块凸出的岩石,放声喊道:“俺们是来救你们的,已经杀了看守你们的西夏兵,现在就带你们出去,谁是领头的出来说句话!”
漠然的人群总算是有了一点骚动,有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过来,其中一个老者虽是虚弱,言语还很清晰:“老夫是钟繇,大汉司隶校尉,这些都是长安的百姓和军士。”
“长安离这里可不近,你们这么多人何时到了西夏的山谷里,却不曾有闻?”王进本是长安人,对此很是怀疑。
钟繇痛苦地摇摇头:“山中不知岁月,老夫也记不得在这里呆了多久,好像一夜之间的事,我们这些人就忽然来到这里,莫名其妙的成了囚徒,望天等死,有想爬出谷的,都被外面的人杀了,开始时还靠着摘野果子、打些野物度日,现在也没什么了,只有一条小河能让我等苟活到现在。”
上官正龙道:“且不管这些,我们现在就出谷,你们要动起来才行。”
钟繇向山谷里倒了一地的人们喊道:“父老乡亲,还活着的,还想活着的,都站起来,都给我站起来!”
他使了很大的力气,也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听到,史进放开嗓门把钟繇的话学着喊了一遍。
在种家军的火把光影里,成片的如蝼蚁似尘埃的生命,渐渐蠕动起来。
钟繇又喊道:“这次老天为啥要罚我们,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问天问地,起来!走!”
史进又帮着他传达后,先把钟繇给背起来,大踏步走出去,其他种家军和少华山的人也都各自扶着、背着人,走出这死亡之地。
有一部分人鼓起了勇气和全部力量,自己坚持着慢慢走出来,多数人则需要人帮助,史进等人往返了多次,才把这些幸存者运到城郊的一片旷野,身上携带的水和干粮也都分给了他们。
天色微微亮时,救出了三千多名幸存者,他们在黎明中看到了彼此,还是不能确定是否得救。
王进最后一趟出来后,对上官正龙说,剩下那些都是全无声息的,即使活着也离死不远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上官看着那些失魂落魄的幸存者,咬牙道:“无论这些人怎么个来历,都是大汉族人,依我的脾气,现在就想和西夏贼寇开战!”
如果大宋还有哪支部队悍不畏死,种家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在战火中靠搏命上位的上官都指挥,有五百人就敢发动国战了。
王进审慎地说:还是请种大人的令再动干戈吧。
种家军大部队已距洪州不远,上官正龙派出手下去向种大人报告这里的情况,然后自己这些人护着钟繇他们进了最近的一座牧人寨子。
这个寨子不大,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从没有过这么多人一起入寨,都慌了手脚,寨主带着几个乡兵过来询问。
王进等人已捡了西夏守军的武器带在身上,但衣着还是百姓装束,这时就打发朱武去和寨主对话,上官是不屑于理睬那些土人,王进是想把锻炼的机会多留给这些少华山的人,朱武无疑更会处事。
朱武叉着腰对寨主说:“你既是本地人,当知道前面山谷里的事情吧。”
寨主道:“听说是天降了一些人的奇事,但有军人在那里守着,不允许我们前去,你们是?”
“我们就是被围在下面的人,现在出来了,暂时在你寨子休息几日,你要做好接待,吃食、休息的地方都保证好喽!”
“小寨哪能接得了这数千人,就是我这寨主每日吃食也是要精打细算呢,各位还是另寻个大的地方吧!”
“是吗?你这寨主不称职啊!现在你把位置让给我坐,我教你怎么安顿!”
寨主苦着脸问:“那些看守的军人呢?”
“杀了呗,你要是想替他们收尸,尽管去好了,只是不知道给你收尸的可是有人?”
“不敢,不敢,你们等等,我去和寨里的人商量商量。”
朱武嘿嘿一笑,随手一刀劈了旁边柱子上栓着的一只羊,血贱了寨主一裤腿子:“我不是在跟你商量,现在就让人做饭,你这牛羊甚多,这许多人吃上三天是没问题,谁要是捣鬼,人也拿来当羊肉做!”
这不讲理的山大王作风让寨主脸色煞白,连连点头。
这一天,幸存者们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但住的屋子实在太少,钟繇对上官正龙说,自己这些人都在外面习惯了,没有风雨就是莫大之幸,还是露天歇着。
上官也没办法,在种大人来信之前还不敢搞出更大的动静,就也同这些人一样在外面睡了,寨子的居民始终被限制在寨中,不许将消息放出去。
第二日一早,上官接到种师道的来信,看了哈哈大笑,对身边的几员将官说:“还是当年的老种经略相公,他说了,朝廷不敢打,那他也不敢打,但是钟繇这些人打就没他的事,今天还会送进来一千人,充当谷底的人数,全交给钟繇,帮他把洪州占了。”
一旁的史进听到,瓮声瓮气地说:“这不是应了那句话,为他人做嫁衣吗?俺们出力,种大人还不进来坐镇,虽然钟繇那老头看着也不坏,那也是赔本买卖啊!”
王进会心一笑:“种大人是被任命环州知州的,这环州以前的版图倒有一半在西夏洪州,种大人只能当半个知州,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吃亏的人,原来算计都在这里!”
朱武也恍然大悟:“以谷底难民之名,将洪州由内而外取下,再让个傀儡替种大人坐衙,半个环州就成了大宋和西夏的隔离带,妙啊!”
上官正龙笑着点头称是,只有史进还是没想明白,心里烦躁,把刚套上的一件褡裢又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