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稻妻之前,荧和南柯都有不少善后工作要做。
荧要和各地的朋友们告别,采买稻妻特产。
南柯和散兵则要退掉租的房子和餐馆门面,处理众多杂物。
还有,回一趟清籁岛。
南柯收拾着衣柜,想找些带不走的衣服给寝子做个猫窝,意外翻出来一套浅蓝松花纹的男士和服。
这是眼狩令的时候,南柯给被通缉的荧乔装用的。
是什么时候还回来的?
南柯没有印象,回头询问地看向散兵。
散兵久违地换上了旅行时的黑红色衣装,正坐在桌前打包新鲜出锅的大份猫饭。
察觉她的视线,他侧目瞟一眼她手里,唇角微微抿住,没说话,又低头继续忙碌了。
应该是他收起来的。
南柯如此推测。
看着手里的和服,南柯不由自主想起了另一条相同花色的手帕。
被她随意拣出来,用来包装神里绫人的漆盒,又在后来,被叠在手袋里一并还回,现如今放在角落里吃灰的手帕。
散兵不喜欢这种样式,南柯当然也没有故意再买一条相同花纹的手帕,惹他碍眼的逆反心理。
也就是说……
南柯捏了捏和服的面料。
是散兵买给她的吗?
明明嫌弃到不想穿,却特地买来一模一样的手帕,一声不响地放进她的衣柜。
……南柯其实也没有多喜欢。
只是觉得,这种干净的花色,散兵穿应该会很合适。
现在回想起来。
看她用那条手帕包起漆盒,说要收下的时候,他应该很受伤吧。
南柯将和服整齐叠好,放回衣柜深处:“国崩……”
“收拾完了?”散兵盖上食盒站起来。
南柯略微停顿,“嗯”一声,又说:“国崩,对不……”
这一次换她的脑袋被背后伸来的手强行转过去,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温软触觉。
“不要再提那件事,”散兵眉心皱得很深,一点都不掩饰心理阴影,“走了。”
南柯和散兵到达浅濑神社的时候,岛上密集的雷暴已经平息了。
一片宽阔的阴云以高空缓缓旋转的雷光漩涡为中心,笼罩整座岛屿,压抑的同时,又透着久违的安宁。
应该是荧解决冒险家协会委托的时候,帮忙完成了雷鸟的封印吧。
神社后高高的樱树迎风摇曳,南柯穿过草丛里陌生小猫好奇的盯视,果然见到搂着派蒙,靠在树影里呼呼大睡的荧。
“这么不入眼的睡相,真是百年难遇。”散兵嫌弃地瞥过荧和派蒙嘴角的口水。
樱树另一侧,一个陌生壮汉挥着锤子,正对一块巨岩卖力敲打,堪称噪音污染的叮叮当当声连绵不绝。
神社入口的方向,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冒险家服饰的人,喋喋不休地争论着什么。
到底是有多累,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睡着?
南柯叹息。
“放心好了,奴家设了结界,不会吵醒这名黄毛的人类。”原本应该值守着解签巫女的神社拜殿里,传来慵懒的声线。
“寝子!”南柯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
拜殿显然在最近被修缮过,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端坐在整洁的柜台上,望着她,金翡翠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只有一条柔软的长尾巴轻快地左摇右晃:“欢迎回来,南柯,国崩。”
“我们回来了,寝子。”南柯笑着抱住它。
寝子抬起下巴,微微抽动鼻头,又看向南柯身后提着食盒的散兵:“奴家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散兵哼笑着把食盒搁上柜台:“果然如我所料,几百年过去了,还是喜欢这种野兽才能接受的口味。”
“几百年过去,某人料理的水准也还和当年一样,熟悉得闻不出丝毫长进呢。”寝子优雅回怼。
被散兵一手带大,又过了这么多年,寝子怼人的功力不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至少也是炉火纯青了。
“质疑我的水平?”散兵眼尾微微一扬,带起点不怀好意的兴致,作势伸手,“那就不要吃了。”
“喵!”寝子一秒优雅面具破碎,用尾巴尖勾住食盒把手,“想都不要想!”
散兵抱臂轻呵:“瞧你这出息。”
“好了,国崩,”南柯抿着笑打断他们的互呛,把寝子抱起来,“反正是特地做给寝子的,就不要逗它了。”
寝子爪子扒在南柯肩头,一愣,从她的话里品出些不对来。
猫饭是伴手礼。
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打算回来?
寝子低头,整只猫萎靡地趴在南柯怀里,视野跟着她的步伐上下摇晃:“……你们又打算去哪里?”
“哦?”散兵走在南柯身后,似乎有些意外它察觉了出来。
“北方的北方,和稻妻隔海相望的国度。”南柯边走边说,柔和的嗓音贴着寝子的耳朵。
寝子垂眼盯住散兵迈动的脚尖:“这么远……”
“所以,以后可能很难有机会回来了。”
寝子好一阵子没出声。
南柯一直走到樱树旁的神龛下。
苔绿色的树根蜿蜒在无铭的坟茔,曾埋葬了掌管这座神社的数代巫女,还有阿望和光代的遗体,以及浅濑响的衣冠。
“这样啊,”南柯听见寝子沉默许久,缓缓开口,“没关系,反正奴家在神社等阿响,你们要回来的时候,回来就好。”
清籁岛没有人烟。
似乎因为南柯和散兵的容貌百年如一日,寝子也认为,人类和妖怪一样,都是长生种。
南柯没有纠正。
伤痛总会淡去。
等时光像清籁岛的乌云一样,舒舒卷卷,拨云见日,那时候的寝子,一定已经看遍人生百态,一定自然而然就会明白。
“寝子,”南柯向破败的神龛伸出手,“解开封印吧。”
寝子有些不舍:“不能把它留在神社吗?”
“为了旅途的顺利,我必须借用,”南柯偏头蹭蹭它,“拜托了。”
“好吧。”寝子立起上身,回头,向神龛发出一声犹如低鸣的长啸。
神社周围实化出一圈绯色的结界,自上而下破碎化开。
等最后一点妖力也散去,南柯弯腰,从里面取出一柄无弦的弯弓。
太久没见光,飞雷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用拇指抹开一点,底下仍是光亮如新的金属色泽。
和桑多涅的那一战,南柯学到一个道理。
不是每一次都能幸运地拥有天时地利。
既然她拥有力量,就该最大程度地使用起来。
这样一来,就算下一次,散兵再和谁在她触不可及的地方,进行自毁式的战斗。
她至少也有机会,射落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