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叩响门扉。
剪影中的孩子被放下,火光跟着女人的声音往门口移动:“大半夜的,谁啊?”
妇人推开门露出半张脸,看见南柯和散兵,手里端着的烛台一晃,猛地往后退。
“呵,慌什么?”门板被散兵拿单手轻易抵住。
“村里告诫我们,不能再和巫女有接触!”妇人低着头抓着里面的门把,用力得手背青筋都凸了出来,“大人,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我们只是想找你确认些事,”南柯问,“你有没有……”
“花的事情我没告诉任何人!绝对没有!”妇人压着嗓子打断她,抬脸面无血色地恳求,“我对天发誓!求你们放过我吧!”
本来只是为污损纸张来问罪。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落在南柯眼里,脸色更冷了:“你告诉谁了?”
“我……”妇人不堪重负似的缩起肩膀,烛台脱手滚在台阶上。
“说!”南柯加重语气。
“求您恕罪!”妇人双膝一软,朝着她“咚”地跪下,“您这么神通广大,只是几句话而已,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和我的孩子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
“你以为我们是来日行一善的?”散兵攥着妇人的衣领把她提起来,面色阴沉,“知道口无遮拦的家伙是什么下场吗?”
妇人吓得牙齿打起战来。
“娘亲?”
大概他们动静太大,吵醒了屋里刚被哄睡的孩子,黑洞洞的屋子里传出带着哭腔的呼唤。
“不,阿宝,别出来!”妇人失声。
化开的烛泪在地面凝成白色的一小片,托着将熄未熄的芯子,照亮从屋子里间脚步迟滞走出的那个孩子。
和南柯上一次见到时判若两人。
整个人瘦削得脱了相,高高凸起的颧骨上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眼白被某种黑色的物质充斥着,只剩带泪的深棕色瞳仁木然地转动。
南柯对他身上散发出的不详气息再熟悉不过。
是祟神病。
孩子的神智好像还清醒着,看见被欺负的娘亲,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伸手:“别、别打我娘亲……”
张开的手指上指甲长而尖锐,稀一块密一块,长着茂密的黑色短毛。
散兵挑了下眉,松手,妇人趁机一把抓住门把,重重地“砰”一声把门死死闭上。
依稀能够听到里面妇人抱着孩子哭的声音。
“就这么算了?”散兵侧头问南柯。
“还有比这更重的惩罚吗?”南柯转身,“我们回去吧。”
“不过那样子看起来,似乎不止是祟神病。”散兵边走边说。
“你是说那孩子的手?”
“啊。”
“确实很奇怪,”南柯微微拧眉,“那个是兽化吧?就算是来自雷鸟的祟神,也不该会导致这样的变异才是……”
南柯阅历有限,看到那副样子,唯一能联想到的,只有食犬村的诅咒。
难道说,越石村里也有妖怪吗?
一路沉思回到家门口,推开门,就对上了顶着被子蜷缩在玄关的阿望怨念满满的视线。
“阿望,”南柯弯腰摸她脑袋,“怎么坐在这儿?”
“你们又不打招呼就丢下我。”阿望瓮声瓮气。
不好说是为了纸的事情出去兴师问罪,毕竟没说几句话就偏离了初衷,南柯一时词穷,看向散兵。
散兵睨一眼她,口气淡漠:“怎么,出门打野战还要给你交申请?”
南柯虎躯一震。
话是说给阿望听的,阿望眨了眨眼睛,一脸困惑:“野战?和谁?”
“咳,百目鬼先生约了和国崩切磋,”南柯挡住阿望的好奇的小眼神,绷着脸伸手,“回去睡觉吧,这么晚了。”
“我好像着凉了,”阿望吸溜了一下鼻子,没搭南柯的手,抓着被子一裹站起来,“那我去睡觉了,南柯,你也小心点别风寒了哦。”
南柯“嗯”了一声。
洗漱完回房,地上的被子里莫名拱了个人形。
边上还大喇喇搁着个斗笠。
“国崩?”南柯掀开被子,看着底下气定神闲躺着宛如自家被窝的散兵,“你在我房间干嘛?”
“不是会着凉?”他懒懒掀开眼皮。
“……”南柯沉默了一下,看着他身上那层勾勒着肌理线条的小黑丝背心,一下子想到白天自己抓着这层料子和他在水池边打着滚接吻。
羞耻感虽迟但到。
就算他不行,思想也回不去把他视作恒温暖宝宝的那个年代了。
“嗯?”散兵拍拍边上的床褥,眼神催促。
“我没觉得身体不舒服,”南柯搜肠刮肚找理由拒绝,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现,“国崩,不如这样吧?”
——
阿望在沙漠里跋涉。
问为什么?
不知道。
阿望只知道自己要热死了。
天上的太阳怎么那么毒,喉咙里怎么这么干,鼻子为什么出不了气,难以呼吸,好想喝水……
好在被烤成一条虾米干之前,阿望及时从徒步沙漠旅行的痛苦梦境里清醒了过来。
好险,幸好只是做梦!
但是鼻子还是堵的,身上过了水似的汗也是真实存在的,阿望张嘴深深呼吸,睁开眼睛,看见眼前陌生的后背,刚恢复的意识又掉了线。
谁?!
阿望僵硬抬头,看见黑色高领上半截白皙的脖颈,还有一头深紫色的短发。
散兵好像早就醒了,只是这么一点点动静,他就回过头来,冷紫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看。
肯定是还没睡醒。
阿望冷静地翻身,被窝不知为何比平时狭窄,好不容易成功翻过去,面前是另一张熟睡的秀气脸蛋。
似乎是被阿望的动作吵到,南柯蹙了下眉,很快又松开了,睁开眼睛对着她打招呼:“早上好啊,阿望。”
阿望一个直挺挺的仰卧起坐,语无伦次:“怎怎怎怎……”
“因为担心着凉,就挤过来一起睡了,”南柯跟着起来,随手扯了一下睡得乱七八糟的领口,笑,“果然快到夏天了,前几天一起睡都没这么热的。”
“这家伙的睡相真够差的。”散兵也坐起来,一脸冷漠吐槽。
“我为什么……”阿望环伺一眼房间里的陈设,确定自己没有梦游走错地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们为什么……”
是她解释得不够明白吗?
南柯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措辞,正想再重复一遍,阿望突然抱头大叫:“完蛋了啊啊啊啊!我的职业生涯——!!!”
说完像个火箭一样一边叫唤一边推门冲了出去。
南柯莫名,侧头问散兵:“阿望做噩梦了?”
“谁知道,”散兵面无表情,活动着肩膀站起来,“禁止回笼觉,过来帮忙做早饭。”
“好……”南柯浅浅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