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径直找去了锻刀工坊。
没有太确切的理由,只是从八重神子的角度考虑,为了防止御舆长正忠心的部下搞事,缜密的神子一定会把人单独羁押在某个离牢房、离工人们住处都相对远的地方。
即使不在工坊,也一定不会太远。
躲开迎面而来的幕府兵时,南柯看见了路边被烧毁的房子。
是埃舍尔逃跑时纵火留下的废墟。
她不由握紧手指,回忆起刚才握刀的手感。
“二番队,不用找了!”远处跑来举着火把的士兵,把刚要经过的士兵们叫住,也打断南柯的思绪,“他挟持了证人,朝海边去了!”
“走!”士兵们训练有素地拔刀,调转方向朝造兵厂外奔去。
南柯心里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直到接近工坊,看见掉落在地被砍碎的门,预感彻底成为实感。
没有大踏鞴长正,也没有桂木。
踏鞴砂周围加强了防守,出入口尤其严密,一眼望去全是拄枪直立的士兵。
南柯躲在草丛朝外望了一眼,就缩回脑袋。
出不去。
但追人的幕府兵都朝那个方向去了。
是想办法混出去,还是回去找散兵?
她如坐针毡,咬着嘴唇想。
去找散兵的话,一去一回来得及吗?
犹豫没持续太久,看见两个士兵急匆匆归来并奔向八重神子的休憩处,南柯闭上眼睛。
初来提瓦特就失忆的她,很少回想起自己玩家的身份。
但既然是降临者,既然和“旅行者”性质相似,那么,就算不知道该怎么操纵元素力,传送之类的简单操作,至少能做到吧?
做不到就回去找散兵。
南柯努力地感应七天神像的存在。
一切全凭模糊的感知。
一开始眼前一片漆黑,没有浮现任何景象。
随着注意力的集中,像是锥子刺破幕布,黑暗之中浮现出少许微光。
宛如浮在水面随波摇曳的泡沫,轻盈泛开,色彩变幻。
有如风的透明,如海的碧蓝,烈日的洁白,野草的青色……光怪陆离,荧光点点,充斥所思所想。
然后拥簇着意识瞬间溃散。
南柯猛地垂头,撑在地面剧烈地喘息。
没有痛觉。
但身体被分解又重组的感觉切实而怪异。
她缓了几秒钟,抬头确认面前是熟悉的七天神像,站起来。
夜幕之下,荡漾着冷白月色的海边,拥挤着围住了什么的火光再显眼不过。
沙子上搁浅着一只小木舟,桂木大刀阔斧地踏在船舷上,死死擒着手里的刀和人,神色愤怒而压抑。
没人敢出声。
除了他手里那个哆哆嗦嗦的工人,他脚边还有两人,一个也是工人,另一个穿着兵服,没声息地趴着。
桂木搁在工人肩膀上的漆黑刀尖滴着血。
南柯在控制不住叫出声之前捂住了嘴。
桂木!
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了,隔了一会儿,桂木望向造兵厂的方向,小幅度活动发酸的手臂。
“寄骑桂木!”包围在周边的某个幕府兵紧张叫了一声。
桂木横眉扫过去,火把纷纷摇曳,是士兵们忌惮地摆出了防守的姿态。
“一群宵小,”桂木冷笑,攥紧手里工人的衣领,索性放下腿,换了个更轻松的姿势靠在船上,“你们的巫女大人是在梳妆打扮吗?磨磨唧唧的。”
没人回答,一片死寂之后,最先扛不住哭出声的是桂木手底下的工人:“桂木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请大人看在我一家老小的份上,高抬贵手……”
“闭嘴!”桂木抖了下手里的刀,凶神恶煞打断。
太暗了,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南柯几乎立刻听出来,桂木手里抓着的,就是带头污蔑御舆长正的那个人。
明明有人质,却不急着离开。
明明有船,却示威一般踩在脚下。
看着与平日模样两相径庭的桂木,南柯领会到他想做什么了。
她掐住脸,拼命阻止自己出声和现身的冲动。
不能出去,出去只会反过来被幕府兵抓住,当作威胁桂木的工具而已。
局面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又有新的火光从造兵厂方向出来。
清脆的木屐声一下下像是敲在人的心脏上,八重神子前后跟着几名卫兵,满脸怒而不发。
桂木神色终于稍稍松懈,拖着刀在工人脖颈上划拉了一道,咧嘴笑:“八重神子,你总算来了。”
伤口不深,但脆弱的颈部见血已经足够骇人。
“住手,”八重神子拨开前排的一群士兵,冷冽道,“桂木是吗?御舆长正向我求情免罪于你,你倒好,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原来如此,在这样的时刻,大人竟然还念着和小人的情分。”桂木咬了下腮帮,哼笑,“可惜我已经决定逃跑了。八重大人,如你所见,我不小心把好不容易搞到的船打坏了,所以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条件?”八重神子睨一眼桂木身后刀痕累累的船板。
“没错,您给我一条船,放我走,我阻止您听信谎言杀害忠良,对高洁的宫司大人来说,很划算不是吗?”
八重神子眯眼:“愚蠢之至。”
“谁叫我在踏鞴砂待太久,也染上了那几位大人的坏毛病呢。”桂木逼手里的工人抬起头来,“正好这里有这么多人,大家都听好了,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是怎么信口开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