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像只提线木偶，只需要跟着别人的节奏动一动就好。
按照惯常，江羿夜里总归得晚。
叶流心不等他，早早就睡下。
大约天气冷了，她最近很是贪眠。
只是等到了半夜，她听到外面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江羿正在询问王嬷嬷她的情况。
是太过熟悉的询问，以至于她恍惚间还以为是在从前。
江羿回到坤宁宫，嬷嬷率着一众宫女，包括她，等着回答江羿的问题和他的赏赐。
嬷嬷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来：“娘娘晚膳用得很好，只是已经睡下了……不，娘娘没说什么话……陛下恕罪，老奴看不出娘娘的喜恶。”
最后这句话，令她渐渐清醒过来。
往常嬷嬷编造的话，不会这样说……
叶流心坐起来，看着眼前烛光昏暗的房间。
她还是差不多的她，地方还是差不多的地方，但莫名的，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片刻，门传来很轻微地，打开的声音。
她连忙躺下，调整呼吸，佯装未醒。
床榻之前，江羿的影子，挡住了大片的光。
他不知在她跟前立了多少时候，才一点点掀开了纱帐，轻手轻脚坐到了她的身边。
“娇娇……”黑暗中，他叫她，“你醒着么？”
她现在就在他跟前，但他却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这三年，你过得好不好？”他问，藉由黑暗，才敢没有凝滞地说出心中的话，“我……”
他在她面前，不习惯自称朕。
这是自从恢复了那三个月的记忆之后，就留下来的习惯了。
“娇娇，”他叹息，把额头抵到她的肩上，“我过得很不好。”
他过得很不好，每一日每一刻，都在煎熬之中。
“娇娇，你心里可有过我一刻？”他又问，“这三年，你可有想起过我？”
回应他的，只有清浅平缓的呼吸声。
江羿怕吵醒了眼前的人，犹豫了很久，手指悬在她的睡穴前方，还是没有落下去……
他不觉自嘲地笑了笑。
“娇娇，这三年，幸有你留给我的香囊，否则……”
否则，他不知道要如何度过这么多个漆黑的夜。
他的手，摸入她的枕下方，摸出了一只香囊。
“不过还好，现在你回来了……你，不会走了，对吗？”
叶流心静静地不动，直到他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
她很快重新入睡。
甚至江羿清晨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但叶流心很快就迎来了一位贵客。
殷太后。
“娇娇！我的娇娇！”殷太后几乎是嚎着进宫的，“我可怜的娇娇！听说你被戎夷打傻了！”
叶流心：“？”
殷太后飞奔般的扑进来，看到她就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仔细端详她几秒，然后继续嚎叫：“果然是傻了！”
叶流心：“……”
“可恨的戎夷，陛下就该把他们杀绝了！”殷太后咬牙，“要不是他们，本宫的孙儿都满地跑了！”
她抓紧了叶流心的手：“娇娇，幸好你是回来了，虽然是个傻的，但总好过其他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不知道，羿儿前几日，差点把一位丑死人的戎夷女子收了……”
丑死人的戎夷女子：“……”
幸好她现在是个傻的。
不用给什么反应。
殷太后也不要她反馈，一个人就顶半个戏台子，叽叽喳喳嚷了大半天。
然后给了叶流心大一堆的绫罗绸缎珠宝头面。
“本宫改日让太医来给你调一调，争取早日怀上龙种。”她拍了拍叶流心的手。
龙种……
叶流心……无语。
要真的怀上龙种，就真走不掉了。
叶流心知道自己三观不太正，但还是有底线的。
至少堕胎这样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干的。
尽管她大概也很难对孩子有什么感情，但只要生下来，至少会对他的成长尽责。
她应该会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至少会比殷太后合格许多。
“对了，那些妄图拐走你的戎夷，不日就要处死。”殷太后临走前放下一枚重型炸弹，“羿儿这事情我是双手赞同的，就该这样杀一儆百！”
叶流心：“！”
……
夜里江羿再回来，她没有睡，而是穿戴整齐，坐在床榻边等他。
“陛下，要杀掉丘穆王后？”
看着他走进来，她抬起了眼，直视着他。
江羿一怔，随即便神情淡淡：“怎的，不叫娘亲了？”
叶流心垂眸：“陛下，丘穆部落，对我有救命之恩，求陛下从轻发落，何况丘穆若是被灭，贺楼氏便会在莫多一家独大……”
“丘穆也好，贺楼也好。”江羿打断了她，“都不会存在太久了。”
“陛下……”叶流心抬头，“你又要征兵？”
江羿走到她面前，伸手便抬起她的下颌。
“怎么？你要干政？”
叶流心开始怀疑，昨夜里在她身后低声哀求的男人，和眼前的，是两个人。
须臾，她别开头，禁不住笑了一声。
原来，她不是唯一那个不知道怎么和对方交流的人。
“陛下……”
“你在戎夷呆了三年，冒充他们的郡主，假如贺楼纳墨不强娶你，你不会回来……”
江羿道，“不，你不是回来，你只是路过……”
“你就这么，不想回到朕身边？叶流心，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你想逃到哪里去呢？”
“陛下，可以饶过丘穆部落的人吗？”叶流心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不可以。”江羿答道，然后看着叶流西的眸子，越垂越低，他……不禁皱起了眉。
预想中她的哀求与惊慌并没有出现。
叶流心然而神色淡淡：“那……但凭陛下发落。”
“若是叶家也一并发落了呢？”江羿忽的开口。
叶流心的睫毛动了动，他什么心理，她很清楚。
但她不惯着。
“但凭陛下发落。”
江羿心中空了一下。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心中不是这般想的，明明是想要和她好好说话。
一出口，却完全不受控制。
他今日算是什么都知道了。
叶家，早就知道伊丽便是叶流心，殷策也知道她的身份。
合着全天下，就他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