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开始了,只见那盛了酒的杯子停在了七王妃面前。
七王妃同皇后一样,也是出自名门望族,有将门虎女之风,听闻七王爷在娶妻之前也是常去各大花街柳巷、秦楼楚馆,同花魁还有花娘们整日厮混,溜鸡逗狗,不务正业。
娶妻之后,谁能想到这七王妃竟不怕会被安上善妒之名,提着剑就去拿人,还给东京城内的各大花楼老鸨下了令,谁若敢引诱七王爷去,小心刀剑无眼。
这位姑奶奶可是镇国将军之后,手握“免死金牌”,便是真砍了她们,也不用坐牢的。
东京城里的老鸨们也都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这七王爷看到王妃如此彪悍,只能悻悻作罢,从此不再眠花宿柳,近几年还在枢密院谋了个闲差,也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如今七王爷与七王妃膝下育有两子一女,七王爷对七王妃由原先的惧怕,到如今的敬爱,府中也没有纳妾,一切中馈王妃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七王妃如今倒是成了东京城里贵妇们羡慕的对象,但她的勇敢与聪慧,其他人也是难以效仿的。
如今酒杯停在了她面前,只见她豪气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也不待众人催她,就毫不扭捏做作地表演了一段剑舞。
只见她以柳代剑,纵身起舞,妙曼的姿态如云朵舒卷,一招一式间尽显英姿飒爽,还连着做了几个高难度的后空翻,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那敏捷的身姿,丝毫看不出已经生过三个孩子。
众人皆是拍手叫好。
一曲舞罢,活动又重新开始,这次酒杯停到了嘉城县主面前。
*
嘉城县主刚在榜下捉了今科探花郎为婿,如今正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之时。
今日县主薄妆桃花,生得也是花容月貌。衣饰亦十分华美,玉环坠耳黄金饰,轻衫罩体香罗碧。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抿了几口,而后让侍女取来笛子,提起裙踞款款走至台前,玉笛横斜。
只听那笛声明朗清澈,里面似有一幅鲜明美丽的风景画,如幽泉自山涧叮咚流出,汇成一泓碧玉般的深潭,流水在轻柔翠绿的水藻间,自晶莹的碎石上淙淙流过。
听得让人不禁陶醉,一曲完毕,仍觉意犹未尽。
她盈盈一拜,说道:
“不好意思,献丑了!”
县主重新落座之后,活动又接着开始了。
*
这次酒杯兜兜转转,竟停在了皇后跟前打转。
众人皆知曹氏出身明门,想来自幼家中必定也聘请名师教导,不知今日会表演什么才艺。
曹皇后饮尽杯中酒后,命人端上一套绘有“青花”的茶具。
原来宋朝崇尚点茶、斗茶的茶艺之道。
点茶技艺按注汤次数可分为“二汤点茶法”“三汤点茶法”“五汤点茶法”“七汤点茶法”等,其中最难的是“七汤点茶法”。
曹皇后要表演的也是这最难的“七汤点茶法”。
只见她将团茶细细地碾成粉末,置于茶盏之中,以沸水点冲,先注少量沸水调膏,继之量茶注汤,边注边用茶筅击拂。
茶汤逐渐形成“疏星皎月”“珠玑磊落”“粟文蟹眼”“轻云渐生”“浚霭凝雪”“乳点勃然”,最后“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形成美丽的沫饽,击打直至周回凝而不动,是谓咬盏。
这曹氏的茶艺功夫已是让人称绝,七王妃都带头开始鼓掌叫绝,却不想曹氏又拿起一根竹签,寥寥数笔,茶汤立刻就变幻图案,花鸟虫鱼栩栩如生。
“这不是唐朝才有的‘茶百戏’吗?如今这技艺几乎已经失传了,精于此道之人更是凤毛麟角,不想圣人竟有此等造诣,今日真是令吾等大开眼界呀!”
连素来眼高于顶的宰相夫人也不吝称赞,其他王妃命妇更是纷纷附和,一些平日对茶道不感兴趣的贵妇,也装出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
曹皇后的“茶百戏”表演将本次“曲水流觞”活动推向了高潮,此时大家最想看的就是皇贵妃的才艺了。
这酒杯仿佛也通晓人意一般,果真在皇贵妃面前就停住了。
众人皆知皇贵妃出身低微,在得幸于官家之前,只不过是教坊司的一末流舞姬,如今身怀有孕,跳舞是肯定不行的了,一些平日里对皇贵妃十分嫉妒的贵妇们就等着看她出丑了。
怀孕不能饮酒,月姑姑便代饮了。
*
皇贵妃又在月姑姑耳旁耳语了几句,月姑姑便教人准备好表演所需之物。
亭台之上设了一张桌案,案上放了一把古琴和笔墨纸砚。
“那不是四大古琴之一的‘绿绮’吗?”
太傅的夫人是古琴的骨灰级爱好者,她收藏的十大名琴图谱中就有这把“绿绮”,当下便一眼就识出来了。
这琴是绝世好琴,只是不知道这抚琴之人的琴技是否配得上这把琴了。
只见妼晗在古琴前坐定,先在精致的香炉内燃上了“鹅梨帐中香”,袅袅的香烟萦绕,众人闻着这丝丝清甜,仿佛置身于花海仙境。
皇贵妃竟然左手抚琴,右手挥墨作画,真是令众人意想不到呀。
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幻无常。似幽涧清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汇入波涛翻涌的江海。
空灵美妙的琴音,将众人带入了辽阔无极的天地之间,俗世纷扰瞬间犹如潮水般褪去。
众人跟随琴音,踏入苍翠蓊郁的森林,穿过潺潺溪流和幽幽鸟鸣,一幅处处生机的早春鸟鸣之景在面前徐徐展开,一曲终了,众人还沉醉其间,连鼓掌叫好都忘了。
“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献丑了!”
妼晗如涓涓泉水般的声音响起,才将众人从刚刚的琴声中拉回来。
“听了皇贵妃娘娘的古琴,才知什么叫‘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呐!不知此曲名叫什么,我平生最爱古琴,古琴谱也搜罗了不少,此曲竟从未听过。”
“快看那画!”
只见内侍手中的画卷上,墨色浓淡相间,厚重的线条勾勒出山峦的轮廓,山脉如同巍峨的巨龙,伫立于苍穹之间。青翠的松柏掩映其间,宛如高耸入云的翠屏,悠然而立。
那片山脉背后,蓝天如洒,白云漂浮,云影流转,时隐时现,给人以梦幻般的感觉。
阳光透过云缝洒下,点点金光洒在清澈的溪水上,波光粼粼。溪水从山峰间奔流而出,迅疾而澎湃。
远处的山峰层叠起伏,遥不可及。山脚下,有几座小村落,屋舍错落有致,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一条小径通向山间,石阶崎岖,蜿蜒曲折。
整幅画山水烟云氤氲,鸟语花香弥漫,显示了无边无际、恢弘壮观之感。
就连最擅丹青妙手的太史令夫人裴氏也拍案叫绝。
“此琴曲是即兴所作,并非古曲,此画也是涂鸦之作,各位夫人谬赞了。”
“皇贵妃娘娘如此说,真的要令吾等羞愧至死了。”
妼晗所言确实属实,这古琴和画都是《六界全书》在她脑海中即兴所作,她学东西极快,不过此刻也是耗费了不少精神,站起身时都微晃了一下。
小珠儿和月姑姑赶忙上前搀着她。
待她回宴席上坐定,诸位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原本以为她只是个“以色侍君”空有其表的花瓶,却不想竟还身怀绝技,能一手抚琴一手作画,一心二用,琴艺和画艺也都双双奇绝,竟比旁人一心一意抚琴作画,还要强上百倍。
若说先前众人对她是嫉妒者多,眼下倒是钦佩叹服者更多了。
那老嬷嬷见到这小妖妃又出尽了风头,在才艺上又压了皇后一头,顿时气得是七窍生烟,捧着那碟下了老鼠药的点心就到皇贵妃跟前,说道:
“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点心,请皇贵妃娘娘慢用。”
曹氏暗忖,我并没有赏赐点心呀,但又不好当场点破,只能由着那嬷嬷去了。
“谢圣人赏赐。”
妼晗刚刚耗费太多心神,眼下正饥肠辘辘,便拿了一块,准备放入口中。
“娘娘,慢着!”
月姑姑一直记着官家的嘱咐,赶忙抢过妼晗手上的糕点,将银簪插入糕点之中,结果银簪尾部马上就变黑了。
“糕点中有毒!”
那老嬷嬷见事情败露,竟然不顾一切地上前来要将妼晗推入溪流中,小珠儿见情形不妙,便赶紧上前护住妼晗。
不曾想,她自己被那身强力壮的老嬷嬷猛地一下,撞入了溪流中,后脑勺磕在石块上,瞬间血流入注,一泓碧水顷刻间便被鲜血染红了。
一众贵妇人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有的胆小的,竟当场尖叫了起来。
急忙赶来的皇城司侍卫和内侍们一起将那老嬷嬷制服,妼晗则不顾溪流寒冷,下水将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珠儿救上来,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大声喊道: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娘娘,没用的。小珠儿...以后...不能...服侍娘娘了,日后娘娘...要好好...保重...”
小珠儿艰难地说完最后几句叮嘱,就合上了双眼,任凭妼晗怎么喊叫摇晃,她都没有再醒过来。
听闻此事的官家,也顾不得有外命妇在,立刻从福宁殿赶到了御花园。
看到妼晗怀里抱着已经死去的小珠儿,哭成了个泪人儿,那个杀了人的老嬷嬷还一副睚眦欲裂的模样,恨恨地盯着妼晗。
官家冷声下旨,“将这恶毒老妇拖下去杖毙,将皇后剥去凤袍,先关进坤宁殿中禁闭。”
侍卫们将那老嬷嬷拖下去时,那老嬷嬷还在破口大骂:“小妖妃是祸国的祸水,今日没能杀了你,我老婆子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呜呜...”
那些侍卫听这老嬷嬷死到临头,还在那儿骂骂咧咧的,立马用一块破布将她的口堵住。
曹氏被脱去凤袍时,跪在官家跟前说:“此事臣妾是真的不知情呀,求官家明察。”
谁知官家充耳不闻,只关注着妼晗这边的情况。
曹氏颓然坐地,任凭宫人将她拖去了坤宁殿关了紧闭。曹氏的小妹看着官家完全不给姐姐申辩的机会,才知道姐姐虽贵为皇后,但在皇宫的处境真是举步维艰。
回家之后,就将今日宫内发生之事赶紧和家里的长辈们说了,曹氏一族也赶紧联系朝中交好的大臣,提前做好准备。
当值的太医赶到,给小珠儿看伤情,伤得太重,太医也无力回天,冲着妼晗摇了摇头。
官家下旨:“宫女小珠儿护卫皇贵妃和皇嗣有功,赐封云阳县主,以县主的规制厚葬,家中亲眷厚赏,绢布百匹,银钱百两。”
他将伤心欲绝的妼晗抱起,回了延禧殿中,一众贵妇也被内侍送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