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今夜又到了除夕夜。
按规矩,官家除夕是要宿在坤宁殿中的。
不过如今,朝中那些老顽固都被赵祯罢官的罢官,外放的外放。
赵祯自是不用再委屈自己,去陪曹皇后那锯了嘴的葫芦,每次同她都说不上话,完全不像和妼晗在一起那般轻松自在。
在集英殿与大臣们饮宴结束,他便匆匆赶回延禧殿。
延禧殿今日可热闹了,妼晗主仆都围坐在一块儿包饺子,马上就可以下锅了。
赵祯将小喜子偷偷叫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妼晗见官家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在嘀咕什么。不过此刻她脸上都沾了面粉,跟个小花猫似的,就先进殿内换了一身新衣。
只见她洗漱完毕,又换了一身雀金裘织成的红色团锦琢花衣裳,外面罩着同色水云小夹袄,前襟双层右开祍,领子略高,衬得人面色娇俏,脚上则是一双柔软保暖的羊皮小靴。
又是让赵祯眼前一亮,妼晗果然是:
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上人。
不一会儿,饺子就熟了,赵祯给小喜子使了个眼色,
小喜子便夹了盘中的一个饺子,放进妼晗碗中,
“请皇贵妃尝尝。”
妼晗今日累了一日,眼下肚子早就开始抗议了,一口就将饺子吞下去了。
赵祯在一旁傻了眼了,赶忙说道:
“这饺子里头是生的,你......怎么吃下去了?”
妼晗一脸懵逼,饺子没熟怎么不早说呢?
眼下也吐不出来了。
不对,官家已经用过晚膳了,也没吃饺子,怎么知道这里头是生的呢?
“官家怎么知道饺子里头是生的?”
妼晗纳闷问道。
“这是予特地让小喜子为妼晗准备的。”
赵祯无奈扶额和妼晗解释道。
小喜子见皇贵妃娘娘还是一头雾水,便将话头挑明了:“太妃娘娘那边一直盼着抱孙子,所以官家让小的准备生的饺子,是寓意早生贵子的好兆头呀。
但官家原以为您能尝出来是生的,会吐掉,没想到您居然一口吃下去了。”
“妼晗,你肚子有没有不舒服呀?
要不要传召太医进宫看看呀?”
妼晗听到官家原来是盼着自己早日生子的意思,羞得脸通红通红的,赶紧说道:
“无妨的,臣妾自幼也会食些生冷之物,脾胃没那么娇贵的。何况今夜是除夕,太医也要和家人们团聚的,就不必麻烦了。”
赵祯见妼晗如此替旁人着想,心内更加欢喜,也不顾旁边还有人在,就亲自给妼晗夹了个饺子。
“这个不会也是生的吧?”
“熟的,熟的,官家就只让小的准备了一个生的,其他都是煮熟了的,娘娘可以放心吃。”
酒足饭饱后,官家给伺候他的宫人,以及妼晗宫里的宫女内侍都发了红包。
大家领了红包,都乐呵呵地磕头谢恩。
待到华灯初上,赵祯便亲自给妼晗系上一件红色的斗篷,自己也套上一件大氅,就领着她爬上了高高的城墙。
俯瞰这东京城,只见雪后夜空与酒馆的灯盏交相辉映,如梦如画。风吹至歌楼舞榭,笙箫管乐齐鸣,琉璃街灯彩光四射,满城皆是欢歌笑语。
小喜子在旁边看着街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似有些抱怨地说道,“官家您听,外面民间是如此快活,哪似我们宫中如此冷冷清清啊。”
赵祯倒是看得开,他回答说:“你知道吗?正是因为宫中如此冷清,外面百姓才会如此快乐。
宫中若像外面如此快乐,那么民间就会冷冷落落了,再说吾有妼晗在侧陪着,又怎会冷清呢?”
月姑姑悄悄拉扯了一下小喜子的衣襟,小喜子便明白了,两人便都退下,不在这二人跟前碍事了。
夜里风凉,赵祯将妼晗裹在自己的大氅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来。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璀璨的烟花开始绽放。
先是一颗红色的焰火高高升空,仿佛点燃了整个夜空。它像一朵盛开的鲜花,绽放出无数绚丽的花朵,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美丽的红色。
接着,蓝色的烟花迅速绽放,如同一条条银河流星划破黑夜。它们在空中自由舞动,宛如精灵的跳跃,带来祥和与希望。
紧接着,金色的烟花轻轻飘落,宛如一场甜蜜的梦境。它们在空中交织成灿烂的黄色星雨,仿佛是对新年的祝福。
随着烟花不断升腾,五彩斑斓的光芒洒遍整个夜空,将整个东京城点亮得如同白昼。
爆竹一声旧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这边妼晗依偎在赵祯怀内,相互依偎着欣赏浪漫的烟花,把观天镜前的一众老神仙都甜酥了。
*
坤宁殿内,曹皇后以为官家会按照宫规规定,来陪自己守岁过除夕。
一早便命宫人备下了宴席还有饺子,从太阳西沉,一直等到华灯初上,再等到焰火不断升腾又落下,可是左盼右盼官家也没有来。
宫人回禀说,官家陪着皇贵妃用了晚膳,又带她去城楼上看焰火。
曹氏眼角滑过一滴泪,自言自语道:“原来官家并非无情之人,只是他的情都只暖了他心上人罢了。”
瞧着皇后娘娘除夕夜又被冷落至此,老嬷嬷看着真是心疼呐,恨不得冲上那城楼,将那小妖妃推下城楼,再将官家五花大绑绑来坤宁殿中。
*
翌日是大年初一,王孙公卿的夫人只要身上有诰命的,还有王妃公主,就连椒房独宠的皇贵妃都要到坤宁殿里参见圣人。
虽说圣人无宠,但毕竟还是一国之母,该享的尊荣,赵祯还是给了她。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坤宁殿,今儿个也是热闹非常,大殿内也布置的富丽堂皇,鲜花和华丽的装饰点缀期间,洋溢着过节的喜庆和繁华。
妼晗今日披着一身软毛织锦的红色披风,轻轻走动间,红色的绒毛随风飘动,即使没见着内里的衣裳,那倾城的容貌,已夺去了所有人的眼球。
她对着圣人盈盈一拜,曹皇后见她比初见时更加美貌动人,心里不免暗自神伤,难怪昨夜官家又赶着去陪她了。
一旁的老嬷嬷看着这个小妖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曹皇后将心内的不悦都按下,也没有多加为难,就让妼晗在其下的最高位落座了。
除了玉真公主,其他人都来齐了。
玉真公主的第三位驸马,被开封府尹包拯当众枭首一事,大家都听说了。
曹氏自然也听说了,今天是她第一次接见这位公主,不过她还未出阁时,就已听说这个公主的恶名了,豢养面首,欺男霸女,欺压百姓,在东京城内可以说是恶名昭彰。
这次驸马被当众斩首,包大人还被官家嘉奖,授予了尚方宝剑,这就等于“啪啪”往公主脸上打了两巴掌。
听闻公主在那之后,欲进宫见官家,都被官家拒之门外了。
也不知今天会不会在坤宁殿来大闹一场。
诸位还正在猜测,就听见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嚎声:
“我的驸马爷呀,你死得好惨呐!父皇母后,你们怎么不把女儿一块儿带走呀!女儿那可怜的驸马冤死惨死,官家都不肯给女儿做主啊,不如女儿也随驸马一块儿去了算了!”
只见那玉真公主居然穿着一身丧服前来,此刻还欲往那坤宁殿的柱子上撞去。
皇后身边的宫女嬷嬷吓得赶忙去将人拉住,若是这公主撞死在坤宁殿,那官家定会问罪,她们也难逃责罚。
曹氏见此情形,也是头疼得很。
下面坐着的其他命妇也是从未见过堂堂公主,竟然像个市井泼妇一般当众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算是大开了眼界。
其中有几个诰命夫人的官人,和这位公主的关系不清不楚,她们就巴不得这公主真的就撞死在这里算了。
这玉真公主哪里舍得真的撞死,不过是被官家的旨意打了脸,官家还避而不见,她便要大闹一场。
她一个人丢人怎么行呢,肯定得拉着整个皇家一起丢呀!
见那几个宫女嬷嬷拉不住,曹氏只能自己下来,一起拉住公主。
玉真公主见曹氏终于亲自来拉她了,就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从第一个驸马哭到刚刚被斩首的第三个驸马,又哭到先皇和先太后,接连哭了一个多钟头。
曹氏无奈,只能言语安抚,但这公主要的岂是言语安抚,她哭着说:
“现在我又是寡居在家,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待以后我身去了,我的儿女无官无爵的,还如何在东京城里立足呀,还不得让人欺负了去,父皇,母后,你们在天有灵看看吧,你们的亲外孙、亲外孙女以后可就只是平头百姓了!”
曹氏终于明白这公主为何而来了,原来是给她的儿女要前程来了。
她心中当然也知道以这公主的德行,想必她那一双儿女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给这样无德之人加封,肯定会有损她的名声。
可是如今她也拿这泼辣的公主没辙,若是她再闹下去,明日东京城估计都要传遍了,官家本就对自己无情,日后在宫内的处境就更举步维艰了。
无奈之下,曹氏只能下旨,加封玉真公主之女林慕婉为县主,其子赵之洵为郡王。
公主见目的达到了,眼泪一收,就准备撤了。
不想头一偏,看到了妼晗。
一看那双眼,她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夕玦托身的凡胎,她居然就是那被官家椒房独宠的皇贵妃,想着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投了猪胎,现在定已是九重天上的一大笑柄了。
她眼睛跟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地瞪着妼晗。
妼晗虽也觉得这样泼辣无赖的皇家公主,确实是闻所未闻,但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而且她好像不曾得罪过公主吧,为何她离开时会像看仇人一般看着自己呢!
原本今日皇后还专门准备了“曲水流觞”的宴席的,眼下被这公主大闹了一场,大家也都兴致缺缺,曹氏自己也身心疲惫,便将宴席改在了三日之后。
*
赵祯听说他的皇姐今日在坤宁殿大闹了一场,担心妼晗吓到了,在祭拜了祖庙后,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延禧殿。
一进殿,就闻到了浓浓的羊肉香味儿,他的妼晗果然又在小厨房里烹饪美味。
他悄悄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妼晗的腰,压住了嗓子,声线就被刻意压得又低又磁,尾音带着柔软的气音,关心道:
“今日皇姐到坤宁殿闹了一场,有没有把你吓着?”
这温柔的声音,像一根羽毛轻轻在她心上挠。
她转过身子,靠在赵祯的胸膛上,故意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着,娇滴滴地说:
“吓着了,现在还害怕呢!”
看着她缩在怀里柔弱的模样,赵祯把人又往怀里拢了拢,柔声安慰道:
“不怕,不怕,我会保护妼晗的。”
妼晗心里暗忖着,宫里不是说连官家都怵这个刁蛮公主吗,那他要如何护着自己呀?
两人在小厨房里浓情蜜意地搂搂宝宝,结果锅上炖的羊肉汤烧干了,妼晗才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原本午膳打算吃羊肉火锅的,这下吃不成了。
今日御膳房的膳食又是那些油腻腻的,近来妼晗总觉得胃口不好,身子也恹恹地。
月姑姑原本想叫太医来瞧瞧,可妼晗却说应该是冬日里头犯懒,不妨事的,过年过节的无须惊动太医。
但赵祯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坚持叫太医来诊脉,妼晗就只能听从。
陈太医把了脉后,立刻跪在地上给赵祯磕头:
“恭喜官家,皇贵妃娘娘有喜了,胎儿已经一个月大了。”
赵祯高兴坏了,太医都还没走,就抱着妼晗,开心地说道:
“妼晗,我们有孩子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小喜子,传予旨意,予要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妼晗脸都羞红了,却赶忙说道:
“小喜子,先等会儿。官家,这孩子才一个月大,这么大肆宣扬对孩子不好吧,等孩子生下来再庆祝不迟呀?”
“予都高兴糊涂了,还是妼晗想得周到,都听你的,你高兴就好。”
“皇贵妃娘娘所虑极是,胎儿一般要三个月才能坐稳。怀孕期间,皇贵妃娘娘的饮食也要特别注意,像生冷的食物、活血之物都不能用,香料也要特别要小心麝香一定不能碰,也不可饮酒、饮茶。
又拿眼睛觑了一眼官家,龙胎坐稳三个月之前也不可行敦伦之礼。”
月姑姑在一旁,拿纸笔将太医的嘱咐都一项一项地记录下来。
妼晗听到最后,太医说龙胎坐稳前不能行敦伦之礼时,她都想将头蒙到被子里去了,可官家居然镇定自若地说道:
“皇贵妃的龙胎就交给你了,要记得每日来请平安脉,每日都要将脉案交给予过目,万不可有一丝闪失。”
“微臣领旨,一定尽全力护佑龙胎。”
“你先退下吧!”
陈太医离开延禧殿时,已是满头大汗,想着皇贵妃深得圣恩,定要使出毕生医术,护佑龙胎平安才行。
太医离开后,赵祯又屏退了左右,将耳朵贴在妼晗的小腹上。
妼晗笑话他,
“孩子才一个月,哪里能听见动静。”
结果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赵祯刮了一下妼晗的小鼻子,打趣道:
“是我的儿子饿了吗?”
“官家怎知是个皇子,不是公主呢?”
“只要是妼晗生的,不论皇子,还是公主,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