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祝浮萍就被芳华拉起来，套上一身灰扑扑的尼姑装，盘个利落清爽的丸子头。龚寒石慵懒地靠在床边，温柔地看着睡眼惺忪的妻子，上前接过芳华手里的帕子，轻柔地帮她净面。
“要不，我们就不去了？”
他们是半夜到的，刚睡下就被叫醒，难怪她如此困倦。
祝浮萍依恋地靠在他怀里，半眯着眼，轻轻摇头，小声呢喃：“还是要去的，要是引得百姓不满，信仰之力遭反噬就得不偿失了。”
龚寒石看一眼默不作声立在身后的芳华，冷声吩咐：“你跟着萍儿，照顾好她。”
“是。”芳华恭敬应声。
祝浮萍却痴痴地笑了，捏捏龚寒石越发冷肃的脸，打趣：“越来越有架势了哦，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龚寒石了。”
闻言，龚寒石心头一紧，抱着祝浮萍的手不由收紧，镇静地问：“你不喜欢？”
“没有呀，只是越来越有安全感了，有你在，我很安心。”祝浮萍并没有察觉他一瞬间的僵硬，只是感叹而已。
龚寒石心神一松，柔和了表情，弹一下她光洁的额头以示惩罚，在她不满的目光中快速亲一下，瞬间抚平炸毛的小猫。
“真好哄！”龚寒石感叹。
“哼～你让别人来试试。”祝浮萍傲娇地皱皱鼻头，越发娇憨。
两人之间柔情蜜意、打情骂俏，这可急坏了芳华，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盯着龚寒石淡漠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开口。
“浮萍小姐，时辰到了。”
祝浮萍拍拍愠怒的丈夫，起身带着芳华出门，和早已等在院门口的祝降香会合，两人牵手一起登上马车。
太阳还没出来，可迎春街两侧早已站满了人，衙役和侍卫组成人墙隔绝出一条道路。往日见到身穿官服的人，穷苦百姓都会自觉回避，可今个儿却不一样，藏青色的官服熄灭不了百姓的热情，争相朝马车里的使者招手。
“使者大人，你可要和山神说说，让我们风调雨顺呀，来年必定呈上猪头供奉。”
“使者大人，一定要保佑我们无病无灾啊。”
“使者大人威武，使者大人威武……”
……
听着车外百姓的祈求，祝浮萍内心五味杂陈。
“他们所求也不过如此。”
祝降香却司空见惯，略显冷酷地说：“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还不如自个努力摆脱这样的命运。”
“努力？如何努力，天灾难料。”祝浮萍感叹。
“你让人誊抄的避险手册，他们可有学习？可有认真对待？”
祝降香讽刺，他们劳心劳力弄出来的东西，这些愚昧的百姓却弃之不顾，如今争相烧香拜佛，岂不是本末倒置。
“那也是教化问题，你建立学校，大力资助贫寒学子，不也是为了帮他们摆脱被人愚昧的命运。”祝浮萍轻笑，祝小姐这是恨其不争呢。
祝降香抿唇不语，别过头不再说话。
山神庙的开光仪式既盛大又无聊，盛大是因为庙前广场上来了许多和尚诵经祈福，庙门口还有百姓自发组织的舞狮团队，敲敲打打甚是热闹。
小商贩嗅到商机，早已在庙前摆好小摊兜售香火贡品，也有挑货郎挑着担子过来与小孩做交易的，附近的村民也挑着蔬菜从后门进来交易的。
一座庙似乎激活了附近的生机，百姓往日麻木的脸上多了一些希望，滞涩的动作也较之往日灵活不少。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吗？心有希望便不畏惧苦难吗？可二皇子建这座山神庙的目的是信仰之力，他们可知自己信奉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祝浮萍迷茫了，百姓找到了方向，可她却迷失了。
庙宇的钟声响起，悠远的声音似乎传遍整座火神山，百姓点燃地香火在空中弥漫，飘荡在每一个角落。他们络绎不绝且虔诚地送上自己的祝福，期盼余生顺遂。
祝浮萍保持得体地微笑，坐在神像下首，温和地注视着跪拜的百姓。渐渐地，她从他们真挚的眼中找到了答案，他们信奉的是自己的“希望”，而神只不过是载体，“希望”永不变，可载体却随时可以更换。
上古神灵的陨落并未使百姓没了信仰，而是承载他们信仰的载体不再是所谓的神灵而已。
就在祝浮萍冥思时，祝老太带着一大家子进来跪拜，她立即回神朝芳华使个眼色。芳华笑着上前扶住要跪下的老太太和祝家婶娘。
“老太太，各位姑奶奶，您们要是跪下去，使者可是要折寿的。浮萍小姐不仅是山神使者，还是祝家姑娘，这伦理可不能乱呢。”
芳华说话的声音故意大了一些，就是提醒其他香客，祝家特殊，不用行跪拜之礼。
“是这个理，奶奶和叔伯不能跪拜，但我们小辈却可以，就由我代替祝家向山神祈福。”
祝阳石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朝祝浮萍的方向跪下去，虔诚恭敬地上香。
祝浮萍顿觉屁股下长了钉子，难受得紧，可又不能下去，简直是如坐针毡。
“山神老爷，信男只期望家人一辈子平平安安。特别是我姐姐，她命运多舛，几经生死，虽然她什么也不说，可我们也知道，她是不想连累我们。”
祝阳石盯着祝浮萍水汪汪的大眼，有些哽咽，为自己的无能而自责。
“所以，山神老爷，看在她多次救百姓于危难的份上，您也保佑保佑她。”
祝浮萍喉咙发痒，鼻头发酸，想说些什么，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浮萍，我们走了，你自个照顾好自个，空了就回来坐坐。爹娘会一直等你回家！”祝三娘不舍地看一眼闺女，和丈夫相互扶持离开了。
祝家这次过来，一来是上香祈福，二来也是为了看看祝浮萍。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为了她好，他们也不宜多见。
看着消失在香火烟雾中的家人，祝浮萍隐隐感觉，他们之间彻底断了，心突然有些恐慌。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下山，念经的和尚开始打扫庙宇，日后这里就由他们负责管理。祝浮萍的任务也完成了，坐了一天，除了收获大量的信仰之力，还有失去知觉的双腿。
“咚咚咚”
闭庙的暮钟响起，天也跟着暗沉下去，一天的热闹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