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去,或许是大黑袍!
无所谓了,他也不愿意去想,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梁九思的死!
他起身往北街去了,被几个甲士搜查一番后,来到了杨修死的那片区域,那里已经被封闭,平头百姓不能进入。
经过时向里面瞥了一眼,尸体已经被处理了,只是显眼的沟壑和破碎的砖瓦依旧醒目,仿佛发生过一场大战一样……
他知道有人在看他,只正常的瞥了一眼便径直走开。
他表现得和正常人没有两样,只是凭着好奇过来“看看”,或者说昨夜的鬼面和他根本是两个人。
茶楼中,暗卫看着这片区域,盯着任何可能有异常的人……
甲子楼中,梁九思看着杨修的尸体,面无表情,只是心中在暗暗计量。
他知道杨修定死于鬼面,这也就证明鬼面对自己有出手的可能!
“一击杀了名剑十三的游龙,你们暗界可有这般人物?”
暗界,顾名思义,由杀手组成的一方世界,常在暗地里活动,即天下以此称呼,其中能人异士不少,像这暗卫头子,便是暗界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其最卓著的战绩便是曾刺杀名剑谱第七荀尚生,虽未得手,却斩得一指……
一旁的暗卫头子摇摇头道:“现场痕迹表明,杨修出了剑,还是其的绝技游龙惊鸿,便是有人能一招败他,杀他却近乎不可能!”
“除非……”
“除非什么?”梁九思不耐的发问。
暗卫头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面色一下有些僵硬。
梁九思见他这般,也是忽地一明朗!
“人道绝巅,名剑第一南玄陵!”暗卫头子发声。
南玄陵,人道绝巅,手持道剑逍遥游,二十岁便败尽天下群英,败者皆得其一番点评,后人根据其评,得出了天下名剑百位,而其位列百位之首,是真正的名剑第一。
“这个名字的确令人难忘!”
梁九思面色凝重。
“他当年追着那绝尘而出的第二名剑青霜去了北域极寒之地,至今已销声匿迹了十年!说起来,此事还同您有很大关系!”
梁九思闭目,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一幕幕场景。
那是十年前的入秋,他刚刚得胜陈国,御旨亲封梁王殿。
于他而言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但在准备回京的前一天,他的营帐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一袭黑袍,随秋风飘荡,看不清面容,一柄通体黑蓝剑裹着镂空的鞘立于身前。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营帐外,仿佛突兀的出现一般!守帐的军士尚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凝成了冰块。
正在写信的梁九思突然感受到一抹冷风,那是常年被刺杀的直觉。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了万仞剑,那剑破碎不堪,由上百块黑白碎片联合而成。
剑指营帐外,亦放出一抹气势,劲风吹去了营帐的苇帘,两者相对数十丈。
“阁下何人!孤身擅闯我中军营帐,未免……”
梁九思话未说完,黑袍身前的剑锵然出鞘,入手便是一斩而下,一抹剑形气劲凛凛而出,直冲梁九思。
“杀你之剑,青霜!”
梁九思内力催动万仞,上百碎片争鸣而响,其中三分之二忽地冲出,迎上那一剑,虽然挡下,却是一块接连一块被寒气冻住,散落四方。
“剑气化形!世上竟真有这般本事?”
他仔细打量那柄剑,三寸长,三指宽,黑蓝剑身上寒气缭绕,却自剑剑尖交汇后又流向那浑成的一体的剑柄,大有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之态……
“莫非是此剑之神妙……”
心中暗自思忖,随后五指化掌一吸,那些碎片飘回手中,内力蒸腾下,丝丝寒气蒸腾而起,刺得其手心微痛。
看了看手,梁九思道:“阁下虽能为非凡,可如此藐视我天宁军威,若无说法,可非善了!”
那黑袍抬起头,露出洁白的下巴,漠然道:“只找你,出剑,胜生败死!”
这时,各处军士警然,也是纷纷赶来,将方圆数十丈团团围住。
“梁某为三军之首,朝堂重臣,早已不涉江湖,阁下的剑约某怕是辜负了!”
那黑袍闻言,哑然一笑,“此来便是你死我亡,天宁国威胁不到我。”
黑袍边说边挽动手中长剑,寒气外溢,绵延至百丈开外,各处军士皆是难堪其寒,一退再退。
梁九思注意到这一幕,眼光不经意的流转。
黑袍剑指他,冷淡道,“来,动手!”
见事无转圜,其一身杀气直指自己,梁九思虽很纳闷,但面临如此剑挑,三军面前,此刻为了威严也是不得不战上几招!
决定在心,向天一抛万仞剑,登时百仞争鸣,爆射而出,如天女散花般将梁九思周身裹挟。
他一指擎天,二指向地,双手作合流之势,并前一点,一股庞然剑势袭向黑袍,那被凝冻的地面纷纷炸开,其中夹杂万仞碎片,迎者难当!
黑袍剑横身前,一口寒气吹动剑身,周遭顿时浮现无数冰锥,迎上来势,二者此消彼长。
这一剑,两人拼的是根基,随着两势消去,万仞归剑,二者疾驰而出,交击怦怦然。
只瞬息便是数十合,铿然一声响,梁九思倒退十步,黑袍五步。
梁九思脸上一道血痕醒目,黑袍的衣袍也被斩去半数,随着劲风吹动,另一半也缓缓掉落。
只见那是一个面容清秀,却有些偏瘦的男子,其身高六尺,估摸有二十来岁,可面容却又有些稚嫩,一时梁九思乃至周围兵士皆是有些意外……
黑袍却是没有这么多思虑,折剑一挥便是一抹剑劲向前,俯身再挥剑,已身临梁九思身后,快若鬼魅。
梁九思呼出万仞碎片挡住身后剑,内力一催便是一拳打向迎面的剑劲,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只见那块区域炸裂,乱石纷飞,梁九思退十丈,右手五指鲜血泵流,黑袍同样退出十丈,面颊上有了第一抹伤痕!
“好好好,我梁九思自当年的南玄陵之后,还从未遇过如此敌手,今日忽有江湖快感,那便舍去多余的剑术搏斗,一剑论生死!”
黑袍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周遭气息涌动,整戈待发。
梁九思一抛万仞剑,十指交互,鲜血喷洒,丝丝滴落万仞碎片之上,那剑似有灵性一般,浸上梁九思鲜血后,红得瘆人,而后百仞剑竟相互交击,一碎再碎,竟皆有万仞碎片,裹起红色剑风流,悬于其顶。
“这才是真正的万仞剑!”
梁九思定言,双手作剑向黑袍斩去。
那红色剑风流愈演愈大,眨眼便笼罩数百丈,多个兵士被卷其中,登时毙命,黑袍却是瞠笑一声,足划方圆,悬剑清霜插于地,双掌挥动,似运奇异之功。
而后指掌向下一按青霜,百丈内寒气蔓延,瞬息结成一个巨大冰球,将之笼罩。
梁九思此时倏然收势,那血剑风流登时溃散,万仞碎片自高空激射而下,瞬息黑袍便衣衫褴褛。
梁九思面露喜色,黑袍却是恍若无感,指掌一捏,百丈冰幕陡然碎裂收缩,五十丈之数化作丝丝寒气将万仞碎片块块凝住,其悬于天,甚为壮观!
黑袍一拔地上青霜剑,怒斩向梁九思。
梁九思此刻汗毛倒立,拼命催动万仞回防,却是无用之功。
就在青霜触到梁九思的瞬间,一股危险感直至黑袍后背,他知道有一柄剑在他身后,他若回防,此剑可挡,若执杀梁九思,必重伤。
只电光石火间,思绪万千,可这只是旁观者,黑袍虽察觉到那剑,却是无半分迟疑的斩下,那后背之人瞳孔一惊,速度快若鬼魅,收剑向前一把提过梁九思,虽保下其命,但其胸前仍是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五寸剑痕。
那人一手抓着梁九思的肩,缓缓道:“此人今日不能死。”
梁九思看清了来人,一袭黑白长衫,剑眉星目,神色洒脱,长发以松木作盘,正是道人装束的南玄陵!那个三年前便能轻易将他打败的江湖神话。
他有些不解,便问道:“当年一败,你我并无交集,今日为何?”
南玄陵看了他一眼,不说话,随手一抛便将之甩出数百丈外,转而看着那远处沉寂的慕容。
梁九思堪堪站稳,心中一脸问号。
“小友能否移步一叙?”
黑袍沉默,南玄陵一时有些哑然,“既不善言语,那便动手吧!你的剑,我很有兴趣。”
黑袍不语,抛剑入鞘,五十丈寒气化作满天冰雾,只瞬间散去,人已不见。
梁九思心中松了一口气,却是难掩惊色,“想不到这天下除了你南玄陵,还有如此用剑高手,只是看不出究竟有多少年岁!”
南玄陵扭头瞥向他,眼神有丝丝漠然,“你不应该关心究竟如何得罪于他吗?”
梁九思心里一颤,旋即换上笑语,“我更想知道,您为何要救我?”
黑袍很强,可面对南玄陵,梁九思自信黑袍不是对手,若能抱住这个大腿,便是日后黑袍再来又如何!
南玄陵嘴角微笑,玩昧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不过你得明白一件事。”
梁九思殷切道:“何事?”
“你的命我能救就能杀,于我眼中是救是杀皆随性!或许明天我便想杀你,或许后天……”
梁九思闻言一怔,“阁下莫不是在开玩笑?”
“就是在开玩笑啊!哪有那么多时间管你,我得寻那青霜剑去了,那人可比你有趣多了,哈哈哈哈哈。”
梁九思不语,却还是不得不说一句,“既如此,便请了。”
……
大殿中梁九思想得入迷,竟见其额头上有些许冷汗,暗卫头子恍了恍他,“主上?”
梁九思醒过神来,严肃道:“或许我知道杀杨修那人是谁了。”
“暗牙,吩咐下去,让他们严加防范,你我即刻秘密离开甲子楼,前往城外军营。”
“都是这十年来,沉于朝堂,过得太安生,原以为他不会再来,竟能将那人忘却。”
暗卫头子不着边际,“莫非那人不是南玄陵?”
梁九思见他不明所以,便解释道:“当年的事,你们听说的,与实际不符,而是经我稍作修改过才传出去的。”
“难道不是青霜剑凭空出世,您和南玄陵为夺剑不惜一战,最后剑却被一个叫千手盗的人乱中偷走,远遁北域?”
“非也,青霜剑有主,并且其主欲杀我,是为南玄陵所救!”
想到暗牙跟了他十八年,梁九思也是不再遮掩。
暗牙惊呼,“那杀杨修便更有可能是青霜。”
“的确如此,南玄陵尚摇摆不定,若是青霜,则必对我出手。”
梁九思想起那冷冽的杀气,顿感头疼。
“待我安排,即刻便离!”
不多久,五个军士样装的人自甲子楼以巡逻队的名义离去,是时正值慕容刚出北街,弓身在街头挑拣胡萝卜,那五人兵士便从其身后离去。
慕容抬头一看,目色幽幽,也跨步悠哉的跟着。
城关外,梁九思和暗卫脱去头甲,“主上,往西四十里便是杨修带来的凉州军,足有三万之众。”
“嗯,即刻前往。”
“咱们离开了甲子楼,那李三生怎么处理!”
梁九思阴沉道:“你遣一匹快马,送封信给他,便说我十二我就要离开甲子楼,想杀我,便跑快点……”
“然后再把消息传回南洲!”
暗卫眼前一亮,道:“妙啊!”
梁九思得意道:“如此,或许可不费吹灰之力!若无,三万大军在手,亦是不惧。”
慕容在其后一颗大银杏树上躺着,听着他们的言语,神色不悲不喜,几人毫未察觉。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谁教的?”
至其远去后,不知何时,树下多出了一个人,那人剑眉星目,一身道袍打扮,正是南玄陵,容貌不多变,只不过比起当年有更多沧桑感。
慕容恍若无觉般出声:“怕我乱杀人?”
南玄陵坐在地上,一脸无语道:“你昨晚不刚杀了一个吗?”
“他骗我,动机不纯。”
嘴角一抽,南玄陵道:“当年我也骗过你,为何不杀我?”
慕容一听,登时哈哈一笑,道:“当年我打不过你,之后又不想杀你,哈哈哈哈……”
本是爽朗的笑声,可南玄陵听了又觉得很瘆人。
忍着不适,道:“你不会笑就别笑了,我害怕!”
慕容调侃道:“名剑第一也会害怕?”
南玄陵翻了翻白眼,道:“十年你就学了这些个?”
“那倒不是,我还会在家里做饭,会在铺子里做买卖,会和泼妇骂街,会跟不礼貌的人斤斤计较,会……会好多好多!”
南玄陵闻言,虽然很无语,但却很开怀!
“只是学吗?不曾有归属感?”良久,他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慕容沉默些许……
“不曾!”
南玄陵沉吟道:“看来还是个无性之人,那梁九思你何时杀?”
慕容淡淡道:“后天,和李三生约好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呢,好像他梁九思是你的一头年猪一样。”
慕容讪讪嘴,道:“为何你不想是你的问题不对!”
南玄陵顿时语塞,因为好像是那么回事,“那你又是如何约的?”
慕容一脸平静,缓缓道:“就给他一封信,叫他等着收拾啊!有何不可吗?”
“噗!”
南玄陵手扶额头,忍不住笑出声,“没,没什么不可,很符合你的风格,可为何我如此想笑,哈哈哈……”
慕容面色没古井无波。
“睡觉!昨儿个四更才睡,大下午的,树上如此凉爽,此时不睡,更待何时!”
不多时数,树上不再毫无声息,而有了平稳的呼吸声。
南玄陵顿时不语,闭目养起了神。
时值傍晚,慕容醒来,看了眼树下躺得歪七扭八,被枯黄树叶覆盖的南玄陵,从身后布袋子里抽出一根胡萝卜,朝他面门一丢,便跳下树去。
南玄陵伸手接住,起身咬了一口,缓缓跟着慕容进城去了。
“这胡萝卜倒是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呐!你刻意买的吗?”
慕容闻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