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一道甜美的女声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叶归寻一把抱住了安娜,顺势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安娜一怔,没有推开叶归寻,她无奈一笑,偏过脸轻轻在叶归寻的脸上也印下一记吻。
“国师大人,请不要大声喧哗影响我的病人。还有,你离她远点。”蓝芩悦一把扯过叶归寻,冷冷地道。她以前总感觉这个国师不是什么正经人,她距离安娜太近了总让蓝芩悦有一种危机感。
叶归寻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她松开手,故作惊讶地开口:“殿下这是吃味了?从前我未曾想到您有这般癖好,若是喜欢,我再挑几个调教好的美人送去。”
蓝芩悦神色不善:“我不需要,国师大人,北齐已亡,请注意言辞。”
安娜眸光闪烁,她偏过脸,目光中尽是好奇,但还是什么都没问。
叶归寻从善如流地道:“提了不该提的事情,是在下失礼了,不知如何赔罪是好?”
蓝芩悦冷冷地道:“我不需要,治好安娜。”
“这天下居然有神医治不好的病需要我吗?”叶归寻一脸惊奇,她将目光转向安娜,顿了顿,“好吧,确实医不好。”
因为这压根不是病。
在两人看不见的视角里,有一丝不明显的灰色雾气萦绕在她的眉心处,若是看相的人见此大概会直呼一句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事实如此。
叶归寻的脸色很是精彩,她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试探性地来了一句:“安娜,你也会被诅咒缠身?”
跳大神的还真有几分真本事。蓝芩悦颇为意外。
“国师大人何出此言?肉体凡胎,我自然抵挡不住诅咒侵蚀。”安娜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神色平静。
叶归寻摸了一把脸,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降智,她指尖轻点安娜的眉心,一缕灰色的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娜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红润了不少,她轻吐一口浊气,抬起眸子道:“想必国师大人已经了解江南的情况了。”
“自然。”叶归寻道。
“为什么不上报朝廷?”蓝芩悦心一沉。
“门主,我乃是异客,不可以干涉国家之间的政斗与战争从而影响世界原有的命运轨迹。我的职责是解决天灾,并非人祸。”叶归寻作无奈状,微微一笑。
“如果由天医门解决此事呢?”安娜思索了片刻后问。
叶归寻单手支起下巴:“可以是可以,但诅咒能还是生效的根源还是因为南齐国运的衰微,只能做到暂时压制诅咒效力。”
“我在此替江南的百姓谢过国师大人,若日后有需要,天医门必定会倾尽全力支持。”蓝芩悦双手抱拳道。
叶归寻拍了拍蓝芩悦的肩道:“蓝芩悦啊,我一介闲人,无欲无求。既然你为安娜赎了身,以后替我照顾好她便是。”
叶归寻感慨万千还有恋恋不舍的神色活脱脱像送女儿出嫁的老父亲。
“不劳国师费心。”蓝芩悦淡淡地道。
“国师!”安娜俏脸微红,不知是羞得还是恼的。
叶归寻失笑:“好好,不逗你了。”
说罢,她便将一块金色的宝石塞到蓝芩悦的手中,转身出门。
“国师何不在此多歇息片刻?”安娜连忙开口挽留。
“我不累,你也有人照顾了。”叶归寻摆摆手,“再说了,天医门门主舍己为人,在江南救死扶伤,我总要禀告陛下,多为门主讨好处才是。”
蓝芩悦目视着叶归寻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看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某一方面居然有相似之处,让她不是很能理解。
“门主,可否将国师大人宝物给我一看?”安娜的话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蓝芩悦想都没想就交给她了。
安娜接过宝石,她定睛一看,神色黯淡了一瞬。
叶归寻已故的爱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人死了,就当真潇洒地一转身,就什么都可以忘却了吗?
“烈阳之心,有驱散百邪之能,只有命格特殊的人方能使用。”安娜手指摩挲过金色的宝石,自知是救人的宝物,没有多留,小心翼翼地还给了蓝芩悦。
“依你所说,我的命格如何?”蓝芩悦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宝石,问道。
“我只不过跟国师大人学了皮毛,不会算命。她既然交给门主,您自然能用。”安娜如实回答,她低下头,沉思片刻,话锋一转,“不过,国师大人说过,当今的圣上……”
“陛下,您并非正统,南齐也非天下之主。”叶归寻坐在国师椅上,她悠然自得地轻摇蒲扇,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南齐的宫殿修筑比前朝奢侈的多,琉璃瓦修筑屋顶,朱漆门大开,金碧辉煌,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盘旋而上的龙,栩栩如生。
可外表修建的再富丽堂皇也难掩南齐颓败之势,外强中干,像前朝的阿房宫,也不过在一把火中化为灰烬。
帝王的紫微之气强盛,便不会有江南之灾,黎民百姓便不会受难。
每个朝代末动乱不休,本质上就是国运衰微,天下大乱,国家灭亡之兆。
“荒唐!”赵阳重重地一拍龙椅,怒不可遏地道,“我南齐乃是中原文明之后,传承了祖上千年之基业,昔日的荣光繁荣不曾褪色,朕作为南齐开国君主,是唯一的真龙天子,何有不正统一说!”
若非眼前的这位是辅佐过两朝十二位君主的国师,有未卜先知、沟通鬼神之能,换个人说这话直接就拖下去斩了。
“陛下。”叶归寻微笑不改,说出的话直白而尖锐,“27年北齐京都之变,北齐灭亡。八年时光,如今的南齐遥望中原,不过是他乡之客,财政入不敷出,积贫积弱,又谈何往日的荣光?再者陛下乃皇室旁支,原先并非当作皇室继承人培养。而北齐皇室的正统血脉,如今就在江南赈灾。”
养心殿内熏香缭绕,炉子安静地烧着火,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赵阳思绪良多,勉强把怒火压了下去,神色阴晴不定。他听出了叶归寻的言外之意,她先是以叙述历史来警示他南齐虽已定都八年,但政权并不稳定。叶归寻的话不中听,却像一盆冷水把有了政绩便沾沾自喜的赵阳给浇醒了。
南齐内忧外患的局面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但欲对外先安内,铲除政敌,是历朝历代君主的共识。
“国师刚从江南一地归来,想必已经见过此人了。江南之灾不可疏忽,国师有何良策?”赵阳沉声道。
叶归寻能作为历代国师,她不参政议政,只负责祭祀占卜之事,她只在国家危亡之际提出意见,而且从未出差错,她的话必须听。
“臣以为,陛下必当重赏此人。恰逢广都十三行开通之际,陛下不如将此人派遣去广都管理。”叶归寻答道。
她的回答让赵丹很是意外,他不解地道:“国师此话何意?”
“此人帝星入命,运势盛极,又为民心所向,他日富可敌国之时,便是帝星归位之日。虽说天命不可违,但……阴阳中万物演化的规律,也同样不可违。”叶归寻话未尽,恰到好处地给赵阳留出思考的空间。
盛极必衰,既然不能直接杀了此人,那便将他高高捧起,身居高位,只要犯错,他会从云端狠狠地摔下来,万劫不复。
“朕明白了,不必多言。”赵阳按压着眉心,脑中已经有了思绪,“退下吧。”
叶归寻双手合十,屈膝行君臣礼:“陛下保重龙体,臣先行告退。”
蓝芩悦,既然天命选中了你,我不妨推你一把,让你成长的更快。
若是安娜在你身边辅助,你还满盘皆输的话……叶归寻默默地吐槽,那你真的没救了,我一定会去给你上坟多烧点纸钱。
天命啊,天命。卦象解,坎为永,水长流不滞,进退两难。
远在江南熬药的蓝芩悦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安娜本来摇扇子摇的哈欠连天,眼皮子都快粘上了,闻声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她神色紧张地取下自己的披风替蓝芩悦披上,碎碎念:“小姐,凛冬将至,江南虽说不下雪,但也是寒风刺骨。您日夜操劳,要多注意身体,不要染上风寒。”
“是啊,凛冬将至,可朝廷赈灾的物资迟迟未到,不知又有多少人熬过病痛,却熬不过饥饿,冻死在冬日。”蓝芩悦日日面对堆积如山的药材和数不清的患者也是心烦,神色恹恹的,她眼神飘忽,有气无力地开口。
安娜小脸一垮,沮丧地道:“马车三日便可到达江南,如今三月都不到,怕是来了也剩不下多少了。”
到时候连填饱肚子都是个问题。
蓝芩悦本是随口一提,见她这副样子立刻便转移了话题:“我没病,只是劳累过度,定是有人在念叨我。”
安娜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自觉地替蓝芩悦按压太阳穴,神色柔和地道:“小姐为江南的百姓,没日没夜地操劳,何人会对小姐不满。”
“远在临都那位。”蓝芩悦没好气地道。
安娜失笑:“小姐很讨厌国师吗?”
“我与她无冤无仇,讨厌说不上,但也喜欢不起来。”蓝芩悦神色冷淡地道。
作为商人她有种敏锐的直觉,叶归寻能坐稳两朝国师之位,绝非善茬。周易占卜,观星象练丹药的道士大有人在,更何况她还是一介女子,按照常理来说怎么也轮不到她上位,可历朝历代的君主偏偏就是奉她为上宾。她慷慨大方地帮助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善待安娜?若是叶归寻喜欢安娜,自己把她接走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但对方并未提出任何条件,或是要求她报答,蓝芩悦一下子也没有什么头绪。
“药好了,小姐。”安娜赶忙熄了火道,“是您亲自来,还是让下人分下去?”
所谓的下人,其实都是从天医门来的医者和负责门内事务的一些人,如今为了编入太守府,由内务总管直接负责。
蓝芩悦摆了摆手:“让下人分下去便是,你先去照顾病人,半个时辰以后叫我,我歇息片刻。”
话音刚落,她头一倒,便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不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累到了极致,蓝芩悦也是不讲究,趴在桌子上便呼呼大睡,毫无形象可言。这三个月来,蓝芩悦偶尔也会跟安娜抱怨自己想不开去学医现在才会如此辛苦。
与安娜记忆中初见时一袭白衣绝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有本质的区别,这样的蓝芩悦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更加真实。而不是漠视、厌弃俗世的旁观者,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藏于冷漠之下,用异于常人的理智冷静来武装自己。安娜静静地注视着蓝芩悦,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提及的过去,虽然她很好奇,但没必要去刨根问底。安娜摇了摇头,掀开简陋的帘子走出药房。
“小碧姐。”安娜对面前的青衣女子点头示意,“药熬好了,小姐命我们将药分下去。”
张碧连声答应:“哎哎,我这就去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安娜勾起一丝浅浅的微笑:“不辛苦,分内之事。”
二人只是日常寒暄几句便分开了,太守府内事务繁忙。江南在诅咒侵蚀下幸存的人基本都被送往了太守府以及周围空置的府邸统一治疗,而且蓝芩悦持有烈焰之心也能抵消一部分诅咒效力。
蓝芩悦和安娜一样,这三个月每天睡觉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时辰,诅咒对人体的侵蚀极大,调理恢复本就很难,再加上诅咒像病毒一样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很多患者身上的病都会反复发作。
按照叶归寻的说法,蓝芩悦至少要在江南待上半年,诅咒才会被压制。这半年身为医者她又不可能见死不救,安娜也很是无奈,她便一边学着药理和针灸,帮她分忧解难。
好在安娜过目不忘,医学方面天赋极高,一部分前来江南赈灾的德高望重的医者都不敢下手的病,安娜都能在蓝芩悦的指导下解决。
这倒也省去很多的事。
天医门品行端正的医者居多,久而久之,他们也对安娜敬佩不已,她不知道自己在外界眼中已经被视为天医门的二把手,名声传开了。
安娜提着沉重的医箱和针灸袋,准备例行为患者问诊。
“安大夫早。”
“早。”
“辛苦了,安大夫。”
“嗯,谢谢你。”
有她认识的,有她不认识的。但安娜都一一打招呼回礼,报以微笑,没有因为身心疲惫而应付患者。
“安姐姐。”
安娜闻言回头,整座太守府里面也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她了,明明对方十二岁的年纪,也没有比她小多少。
面前这位正是久病初愈的少年,他三个月前还死气沉沉,痛苦而绝望,现在一张脸已经红润了起来,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有零碎的光。
让患者远离疾病的痛苦,帮助他们找回生的希望,也许这就是医者存在的意义。
“好久不见,找我有何事?”安娜微笑着点头示意。
“我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安姐姐可否帮我扎上几针?”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本分。”安娜替少年卷起了袖子,她打开针灸包,一根根银针精准无误地落在穴位上。
少年未置一言,但还是忍不住阵阵闷哼,额间冷汗直冒。
安娜取出一块帕子,为少年抹去额间的冷汗,动作轻柔,她叹道:“你啊,身体还是太过虚弱,好好休养一些时日。”
说罢,她起身离开,就在此时,少年突然叫住了她。
“安姐姐。”少年小声嘀咕,“我想回家看看。”
安娜闻言脚步一顿:“三庆村内瘴气很重,你若是现在回去,很有可能再次染上疫病。”
“那我要等多久呢?”少年神色黯淡了下去。
安娜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是好。少年的心总是牵挂着远方的家乡,思念着逝去的亲人,她虽然不赞许,但还是松口:“罢了,早去早回,不可久留。”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点头如捣蒜。
“安大夫,可否帮我一个忙?”远处的一位医者喊道。
“我该走了。”安娜向少年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一位年近半百的男人躺在床上咳嗽不止,安娜自觉戴上面纱,替他把脉。
皮肤发炎导致高烧不退,脉象虚浮,身体底子太差,安娜眉头一皱:“不要给病人下猛药,更不宜用药过多,他内里亏空的太严重,会损伤他的身体。清理好外伤,针灸退热。”
“多谢安大夫。”林若依记下以后便拿出笔低头开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