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首歌吗,叫《坐着火车去拉萨》,我把它改成坐着火车去沈阳。我想用这样的一首改编的歌曲,来形容安德列大叔的心情,一点没错。
这一行人在火车上,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旅客。中国人就是有这样的传统,一遇到热闹的事,就喜欢扎堆。车上的旅客大妈,一看这么多俄罗斯人到沈阳,一路上一个劲地问,你们到沈阳干啥啊,串亲啊,还是做生意啊?自来熟。好在这些俄罗斯客人,汉语懂得也是半拉柯基,也不太懂东北方言,一知半解之后,大妈也就不问了。这股热情劲,那可真是满满的。
火车上欢声笑语,车窗外,兴安岭的花花草草,满树的葱翠,顺着车窗一晃而过。
越往关里走,城市、小镇越繁荣。和远东,西伯利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叔望着窗外,心情有点忐忑,也有点失落。现在的经济行情可跟二十年前大不同。那些年,随便整点俄罗斯军队的大呢子军大衣,军表,还有俄罗斯的军用望远镜,就能挣得盆满钵满。现在可不行了,中国商人的见识多了,俄罗斯又落后了一大圈。
干儿子谢尔盖说,咱们能有这么个通道,通过三叔搭上线,这也是一条通商之路啊。
大叔说,你说得对。只往外鼓动资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发展和繁荣还得经商。现在林场那边批条咱们是手到擒来,还有那几个矿渣场,随便整点尾矿,就可以做笔大买卖。将来都整没了,那可就得喝西北风啦。
谢尔盖说,所以,生意就是大家一块过,咱们不能只考虑自己。我看和沈阳结个对子,咱们得从长计议啊。
谢尔盖不愧是政坛高手,走到哪都不忘了他那个城市的老百姓。这也挺好,他一定是好官。大伊万不乐意了,结不结对子有个啥用,我看咱们就不能把这次就当成一次旅游啊,这样多好啊,放轻松,三哥还等着咱们呢。
大叔说,就知道旅游,没有我在这里运筹帷幄,哪有你们这些吃干饭的。
火车上,售货员推着小车来回地售卖食物。边推着车边喊着,啤酒饮料矿泉水啊,花生毛豆小啤酒啊。馋得大伊万直咽唾沫,大叔说了句没出息的狗熊,就让大伊万买酒买下酒菜,在火车上也不能饿着肚子啊。那边的服务员一看有俄罗斯人,又从小车箱子里,掏出几瓶扁二锅头。说是北京正宗二锅头,特别好喝的酒,喝了不上头。大伊万不容分说,直接把这几瓶二锅头直接就给拿下了,服务员开心得合不拢嘴。
沈阳北站的站台上,我特意找到熟人,买了两条烟给他。他给我们这一行人开辟了专门的贵宾通道,直达到列车上月台。又给我们找了专门的礼仪小姐,给我们引路。我事先和大明子走了一圈,服务员领着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立刻档次上来了。尤其是服务员打着VIP的牌子,那是相当地牛。
还有一个多小时,大叔的车就要进站了。我把三姥爷、丽莎、肇老六、花蝴蝶,还有一帮亲戚兄弟们都安排在贵宾室等着。尤其是肇老六,头一次上这么高档的贵宾室,看到哪里都觉得新鲜,这摸摸那碰碰。坐在沙发上,我说,六叔,水咱们是管饱喝,都是矿泉水。
肇老六说,这也太得劲了,沙发都真么舒服。打个响指,都有服务员过来给倒水,给我个皇上我都不换。
服务员一听就乐了,再看肇老六那一身的名牌,还有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满手指的大金戒指,很怕别人看不到。我心里想服务员一定是看出来了,这是哪来的土豪啊。不过,肇老六自带一种喜感的气质,到哪都不缺人陪着,尤其是花蝴蝶在身边,左看看右看看,开心的不得了。
肇老六说,“咱回桦甸,咱也按照这个档次包个火车站的房间,要是三哥来了,咱也按照这个档次接待,那是相当有面子了。”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是相当地有文化。三哥,那句话怎么说的啦?”
三姥爷正躺在沙发上养神,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他随口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肇老六说,就是这个词,就是这个词。赶紧让兄弟们记下,拿个小本本记住了。
逗得服务员抿着嘴偷偷地乐,我对肇老六这种好学的精神,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在土豪领域专注成这么一个气质的人,能有这样的好学劲,也是开心的不得了。倒是丽莎有点激动,似乎这次感觉和俄罗斯就是一家亲了,这么快就又和大叔见面了,感觉好像是做梦一样。在东北的这些年,她都没有想到,见到家乡的亲属就像串亲戚一样。时代不一样了,以前的时候,能出个国,那可就是有很多牛要吹的了。如同,我们当年上俄罗斯远东挣钱那咱。说句心里话,那叫打工去。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总有点梦,丽莎的梦恐怕是到欧洲那边发展,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到中国,并在这里安家落户。其实,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就如同不知道那片云彩会下雨。想一想,如果当年没有和三姥爷一起到西伯利亚,如同苏武牧羊一样。也就,没有现在的吆五喝六。更认识不了温州庄、肇老六、丽莎,这些好汉们,也不知道世界还是这么丰富多彩,我还以为我看到的天是全世界的天,殊不知,那只是我在井口地下往上望的一片天。
想起温州庄,我一时怎么还找不到他,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这个家伙到哪里去了?这可把小茹子急得团团转。
我在贵宾室四处瞅瞅,也不见温州庄的身影。我说,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咱们不等了。
三姥爷说,这个小子,还是老毛病,一到关键时候,就秃噜扣。
正说着,温州庄满头是汗,从院子里的门口,直接跑到我们这个二楼的贵宾室,手里提拎着塑料口袋,里面装满了雪糕。
温州庄喊,给小茹子和丽莎买点大雪糕,凉快还好吃。
三姥爷说,变天了变天了,这个老庄真的没白活,懂得疼女人了。
正说着,花蝴蝶不客气地一把抢过来,雪糕我来分,人人都有份。
三姥爷说,你们女人吃吧,咱们还真得去站台了。服务员说来得及,火车进站我们会提前知道。
沈阳北站的站台又宽又整洁,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像空姐一样,俊秀又不失中华民族传统礼节。火车快进站台的时候,车厢里大伊万早就按耐不住那颗激动的心,一个劲地搓着宽阔的手掌。安德列大叔说,你这满嘴酒气对人家可有点不礼貌啊?
大伊万块头大,一伸手就从行李架上,把从俄罗斯带来的大行李取了下来。瓮声瓮气地说,我就想见见三哥了,还有那个小老弟。小老弟的酒量可真是杠杠的,我这把可要好好比划比划一下。
大叔说,就知道喝酒,我们是来串亲戚的。
谢尔盖说,外加友谊之旅,共谋发展大计。
大叔他们这一行确实带来了不少东西,既然是串亲戚,那就按照串亲戚的方式欢迎远道来的大叔。三姥爷一直接到火车门口,大伊万这个大块头扛着大包小裹,跟着安德列走出了车厢。
三姥爷跟大叔说,又见面了,欢迎欢迎啊。两个人热情地拥抱到一起,我和大明子赶紧把行李从大伊万的手里接了过来。我和大伊万紧紧地握了一下手,我感觉右手好像被紧紧地捏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大狗熊想表达一下喝酒的那种感觉。
三姥爷赶紧把肇老六、温州庄跟客人介绍了一下。我尤其着重说了一下肇老六,这位带着金链子的土豪是三姥爷的好兄弟,伊万是大叔的好兄弟,你们应该也会成为好兄弟。
肇老六更是热情,用掰腕子的方式和大伊万握了一下手,大伊万更加特别,一下子在站台上把肇老六给抱了起来。给肇老六整的一点点没有,那遇到这样的主,还没等混熟呢,直接就变成铁哥们了。
安德烈大叔热情地拥抱着三姥爷,期盼遇到了好时代,这才是见了几个月,我们又见面了,他说。
三姥爷说,我们东北人啊,就是个热情好客,对待朋友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好哥们好兄弟,那是两肋插刀,义不容辞。来吧,让服务员给你介绍一下刚刚进站的高铁,这玩意可是牛大发啦。只有中国有这种又便宜,又好用的大家伙。
大叔执意要和复兴号照个相,这种热情和我们当初去美国一样的感觉。必须得让俄罗斯大叔感受到咱们的热情,我跟服务员说,我们能不能到那个车厢里照张相,好让俄罗斯大叔回国之后好好和朋友们吹个牛。
服务员说,那有啥难的,这个车正在候车,我和车长桌说一声不就得了呗。
大叔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就是感受一下,在车底下一样。
三姥爷说,那哪行啊,这你不是拿我当外人了嘛,放心这事让那小子去办。说完,三姥爷指了指我,我又指了指大明子。大明子会意,跟服务员耳语了一会儿,服务员说,就马上啊,一会就要调度了,照张相赶紧出来。
这把服务员得瑟的,有点小权力不知道往那地方使了。我说,OK了,一点问题没有。
大明子赶紧领着大叔和谢尔盖进了复兴号,大伊万没进去,他那边正在和肇老六抽着烟,一个劲地说,中国的烟好抽。
大明子拿着卡片机咔嚓咔嚓一顿照,我告诉他,你得选好景,构好图啊,另外暗的地方,得把光圈开得大一点,要不然拍出来照片黑。
他哦了一声,也不懂我说啥。忽然,谢尔盖一顿哇啦哇啦地叫,两个人急三火四地从复兴号蹦了下来,大叔匆忙地抓住我。
坏了,孩子啊,谢尔盖的手机落到刚才乘坐的列车上了。大叔着急地跟我说,丽莎赶紧走过来,问我怎么办,我干哥哥的手机可是太重要了。
我一看谢尔盖也猴急猴急的,在那抓着脑袋。那边大伊万还在和肇老六探讨着吉林蛟河烟草的事,也顾不上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三姥爷也一脸懵逼,怎么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把手机落车上了,列车已经开跑了。
情急之下,我想起车站我还有一个好哥们,我赶紧给车站的好哥们打个电话,把这个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声。那哥们在电话里说,铁子,有事时候找我是不?喝酒时候从来不想着我,就跟那帮老娘们喝。
我说,都火上房了,别拿我开涮了,过几天请你和那几个老娘们喝酒,保证你喝了第一次还想着下一次,不过可不能搞破鞋啊。
好哥们哈哈大笑,行就这么定了。没过一会车站调度就打电话过来,说车长联系上了,正在去那节车厢看看,让我一会儿给车长打电话。说完,就把车长的电话给我发了过来。
我这心还是悬到了半山腰,手机要是被哪个小气的人捡到了,不给怎么办。我又一想,不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一个手机啊。果然,车长说,手机完好无损地放在小桌板上,有位哥们正在那里看着手机,就怕被别人给拣跑了。还是咱东北人实在,就是热心,我真想跟他喝杯酒。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尔盖,把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心想这哪像个州长的样子啊,怎么一点也不严肃。可能人家俄罗斯人和咱不一样,太喜形于色啦。
温州庄和小茹子、花蝴蝶也从迎接队伍的后面走了过来,丽莎把这几个人给大叔介绍了一下。我说,温州庄也是我们当年在赤塔的好兄弟,当年在大市场一起拼得你死我活。
大叔握了一下温州庄的手说,这兄弟温文尔雅,像个读书人。
我说,老庄文化程度还真是不高,只有初中毕业,就是混社会早了点,特别能装。
温州庄一听我说这话,感觉有点揭他老底的意味,有点不高兴。我连忙说,但这家伙上的可是社会大学,天南海北,五湖四海那地方都走过,是现代版的马可波罗。
谢尔盖一听乐了,我最喜欢马可波罗那种近乎唐吉歌德的浪漫。
温州庄有点愣神,我说,就是二的摩的,傻啦吧唧的那种精明和悟性。你和州长对脾气啦。温州庄若有所思,忽然从包里拿出四件精美的小盒子,我着实吃了一惊。
那是什么玩意,老庄,你可真能装。我说。
温州庄说,几位贵客,我给你们每个人准备了一件天山玉做的牌子,上面雕的梅兰竹菊。他把兰花送给了三姥爷,把剩下的三件给了大叔,谢尔盖和伊万。谢尔盖有点吃惊,我连忙给他解释。这是中国古代文人们喜欢的四样雅物,中国古代的文人墨客喜欢舞文弄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四样东西是古人最敬重的雅士随身之物。
肇老六说,为什么我没有?我也挺雅,你看我这金链子都是99.9999纯金的,你就说压不压手。我说,是挺压手的,够沉啊。温州庄人家不比这个,人家比的是文化。
肇老六说,一个初中毕业的还懂什么文化,就是装。
我说,你说对了,温州庄嘛。
大家爱不释手,三老爷说,大明子商务车赶紧准备好,上车去庄园。
我们告别了北站的好哥们,丰田商务处风驰电掣,不一会就到了辉山脚底的一处大院。
大院门口肇老六的兄弟们早就穿着黑西服白衬衫,齐刷刷地排成了两队,六叔脸上洋溢着牛哄哄地劲。车还没停稳,这帮兄弟们就将车包围了起来,围着车往前跑,车停下,这帮兄弟们也立正站好。一条红地毯正好铺到车辆停车的地方,有个帅小伙,弯腰把车门打开,用手搭在车梁子上,怕客人的脑袋撞到车梁子上。
我瞅了瞅肇老六,这是真用心了,从哪训练的好兄弟啊,这简直和五星宾馆的门童一样啊。大叔、谢尔盖和伊万一起下了车,踏上红地毯的那一刻,院子里响起了乐队演奏的俄罗斯民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把大叔激动的,随着乐曲跳起了舞。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的老苏联人,一定不会忘记那个火红的年代,还有那些火红的歌曲。一群孩子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裙子,捧着鲜花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一人一大捧。大伊万一把肇老六扛了起来,右手拿着鲜花,开心地亲了肇老六一口。我暗暗地给肇老六竖起大拇指,六叔真是有理的。
此刻兄弟们齐刷刷地列到红地毯的两边,三姥爷说,把东西扛到里面小别墅,洗把脸,马上开始烟酒大赛。
院子里早就搭起了个大舞台,花花绿绿的彩带飘在舞台的四周。舞台的对面摆了几个大圆桌子,凉菜早就摆上了台,那就是今天的宴会主场。正中央的圆桌子对着舞台,无论是看节目还是敬酒,都是尽显王者风范。
我问肇老六,二人转乐队准备好了吗?
肇老六说,那是必须啊,早就从吉林长白山那边带来了,今天的厨师也是吉林桦甸最有名的李大厨,专门做满汉全席的那位。
我说,你们吉林也有满汉全席啊?
肇老六说,别说满汉全席了,什么席都有,六六碗,蒸年糕。他正要继续往下说,我说,别说,客人马上上席,准备场子,二人转给我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