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此刻的感受很怪异。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就仿若一叶孤舟般,沉浮于无尽的永夜之中,好似还有无数狞恶的鬼怪舞动着爪牙要将自己束缚着拖入深潭,残食……。
就当徐念感觉自己将彻底窒息,陷入沉眠之际,一道沙哑的喝声如惊雷般在其脑中炸响。
“巫祖护凡胎,冥君守命魂……。”
“诸邪退避!”
下一刹,徐念感觉自己脑中猛的一震,先前的怪异之感便如寒冰遇烈阳般逐渐褪去。
而后,他感到脑中逐渐清明,但随着其朦胧着睁开双眼,整个人却是一惊。
只见一张干瘦枯瘪,脸上长满麻子与脓包的老妇正直勾勾的盯着他,见徐念清醒,这老妇有些阴恻恻的一笑,“小子,醒啦?”
说着她便缓缓挪开身子,露出了被其挡在身后的三四人。
这几人中立于前方的,乃是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其中那男人面色黝黑,而中年妇人则是面容憔悴,两人身后则是两位青少年,其中一个是先前那清秀的小子,而另一个则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壮硕男子。
这几人,正是徐念的父母与兄弟。
一旁的徐母见徐念醒来,忙上前来想查看他的情况,但却被那麻脸老妇伸手拦下,嘶哑的声音响起。
“他身上阴气未退,三日内,莫触碰其身体。”
“否则若阴气上身,呵呵……。”
徐母听此神色更显慌乱,情绪激动之下,不断的张着嘴,却是只能如同稚儿般发出几声啊啊声,说不出话来,这竟是位哑母。
徐念见此,虽感到浑身酸痛无力却仍是想劝慰一下母亲,谁料刚想张口,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口中好似生吞了几颗黄莲一般,涩苦无比。
一旁的徐父见状,忙开口道,“念儿,袁医师刚给你喂过药,你现在身子弱,还是先躺下歇歇吧!”
随后又握住徐母的手,示意其不用担心后,才对着身后那名二十左右的青年,也就是徐念的大哥徐亦吩咐着。
“亦儿,快去给袁医师斟茶。”
可还不等徐亦有所动作,那身形略有些佝偻的袁医师便直接对着徐父开口。
“不必了,老身忙得很,另外,诊费还是老规矩,三只金纹狐,一月之内送到我那儿。”
言罢,也不待徐父回答,她在又淡淡的瞟了一眼徐念后,便径直向外走去。
徐父见状,也只好先起身相送,留余下屋中三四人,在徐母的低声啜泣中一时间相顾无言。
不多时,徐父面色略带忧愁的走回屋中,似是察觉到氛围有些低迷,他强挤出一些微笑。
“一个个的板着脸做甚?念儿没事就好,不过是三只金纹狐而已,以为父的本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着徐父故作轻松的言语,徐念半倚在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倒是一旁的徐家老三徐浩喃喃着,“上次去找金纹狐的时候,您都摔断了一只……。”
“好了!小浩你提这些旧事做什么?先扶咱娘去歇着,这些事不用你管。”
一旁一直沉默的徐亦忽然沉声开口道,突然被大哥点名的徐浩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旋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有些慌乱的扶起徐母,朝屋外走去。
随即屋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徐亦微叹了口气,“老二,你不必想那么多,这次我和咱爹一起同进山,运气好的话不出半月便能回来,上次……是咱爹大意了,你不用如此介怀。”
徐父亦是强笑着劝慰道,“念儿你现在有病在身,还是先安心养着吧,你爹我打了半辈子猎,时而磕碰一下都是常有的,这有啥呀。”
但见徐念还是低着头不言语,两人也清楚他心中不好受,在又嘱咐了一番后,便起身离去。
听着两人将房门关上后逐渐远去,徐念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对早已湿润赤红的双眼。
他面露愤恨,他不明白为何偏偏是自己,他恨那诡异的梦,恨这怪异的病,恨自己羸弱无能,拖累家人。
越是这般想着,徐念心中越是痛苦压抑,渐渐的,他眼中的神采逐渐逝去,随之惨然一笑,低声自语道。
“徐念啊,徐念,你就是个无用的累赘,不如一死,一了百了……。”
说着,他缓缓从被褥中伸出一只缠满白布的手,看着一双已被缠满白布的双臂,他脸上却再无什么波动,而是一点点的将被子掀开。
只见他身穿一身破烂布袍,除去面部外,凡是裸露在外的身体都被缠上了厚厚的白布,只是透过那白布间的缝隙,还是能略微看到那一抹极显病态的青白色……。
随后,只见其用尽全身气力,挪动身子从床上起身,他紧咬着牙,双手扶着床头想要站起来。
可他终归是高估了自己患病的身体,眼看即将成功时,却是双腿一抖,直接踉跄的摔倒在地。
感受着自己这虚弱的身体,徐念面色愈加惨然,可还不待他再有动作,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却传入其耳中。
“啧啧,都成这般了,居然还想着寻死?呵呵哈哈哈,倒是有趣。”
一道佝偻的的黑袍身影,竟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屋中。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徐念有些吃力的抬头,一张干瘪丑恶的老脸出现在其眼前,来人赫然是先前离去的袁医师。
徐念面露惊骇,分明并未察觉到半分异动,可这老家伙却仍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屋中,足见其古怪。
觉察到不对,徐念正欲呼喊,却见那袁医师缓缓从她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了一节约半尺长的白骨。
那白骨上歪歪扭扭的刻满了极多的黑色符号,她口中念念有词,轻轻一挥那白骨,徐念竟顿感胸中一股剧痛传来,但他张着嘴,却是难发出半分声响。
此刻,他才终是发觉,先前所喝那药应是有问题……。
可已经为时已晚,渐渐的,那股剧痛从胸口不断向上传递,在传达到其脑门之时,他终是承受不住双眼一白,晕死了过去。
袁医师见此,嘴角勾起一抹癫狂的笑,“不错不错,终于变完美了啊,这可是世间难寻的活蛊罐啊……。”
说着,她还俯下身来,用那双枯瘦的手不断的抚摸着徐念裹满白布的身躯,脸上的表情仿佛在欣赏着极为完美的艺术品一般。
只是那浑浊的眼中,却透着深深的贪婪。
……。
夜空中,两三只黑鸟飞过,发出几声凄厉的怪叫,好似也在哀怨着世道的不平。
在云层之下,有着一座造型奇特的山,山很大,却只有一点孤灯在山中忽明忽暗,这座山,名为康山。
那一点孤灯,名为康乐观。
而被方圆百里内的百姓们称为医者仁心的“袁仙”,便常年定居在此观中,坐堂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