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还是凝成了第二本体。”
腾桀咎一时有些头痛。
分明那天戴帘夭只要再晚来一步,全盛时期同时还拥有双重本体形态的他就算不会以武力让猰貐臣服,至少也会成功让饕餮的势力折损一位大将——他怎么可能不认得猰貐。当时彼此都很是年轻气盛的幼年时期,猰貐就因为领土分配问题跟他起了正面冲突。但二人的交战时猰貐却没有让他占到任何便宜,甚至和身为四大凶兽的他打的有来有往,分毫不落下风。而自己的攻击顶多是让他的脸上挂了彩。
那道伤疤,至今还留在顾危雁的眼眶上。
他相当聪明,当初在试图拉拢他的时候他就发觉,顾危雁甚至在言语方面的诡辩能力都不逊色于他。戴帘夭,哦不,祥瑞神兽能把他拉拢到戴帘夭那里,想来肯定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可是如果他把顾危雁杀了,不但能威慑其他灾厄凶兽,还使得饕餮的势力有所损失,岂不美哉!
但可惜,就在他发动第二本体意图置猰貐于死地的时候,饕餮赶来了;而且出乎他意料,短短几月,戴帘夭的实力就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比在进入禁忌之地之前的时候更为强大。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从戴帘夭身上逸散出来的那种令大多数灾厄凶兽都避之不及的本源力量——
隶属于祥瑞神兽的本源力量!只消一点,便足以使众多灾厄凶兽俯首称臣!
如果让他一人对峙戴帘夭,他兴许还会和她打成平手;但战局里面还有一个刺头,顾危雁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他虽然说是墙头草,但是迫于祥瑞神兽的压力,他绝对不可能放任他和戴帘夭厮杀起来的。
于是他只能草草放弃了杀死顾危雁的想法,悻悻逃离。
凶兽之地的资源已经被他搜刮了差不多了,但还是有很多灾厄凶兽不愿意归顺。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妹妹”——梼杌。自从他把她封印后,她基本就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既不愿意见他,也不愿意与他有任何交流。
只可惜梼杌太弱了,就算她参与进来,也没什么用处。于是他放心大胆地在封印中施加了自己的本源力量,加重了她的本源损耗——没有用的凶兽,要么成为他的养料,要么就作为一个秀气的花瓶,豢养着便是了。
只不过即使现在没有凶兽之地的多余资源,其他灾厄凶兽是死不松口。有几个倒是宁死不屈,颇是一个硬骨头,宁可粉身碎骨于他的怒火中,也不肯向他臣服。
“那你们就都去死吧。”
既然武力都无法让你们臣服,那就都死了好了,省着你们倒戈于饕餮,反过来害我的性命。
只是饕餮依旧是他的心头大患。凶兽之地的局势明了,显而易见的事情就是祥瑞神兽在背地里帮助饕餮,大部分灾厄凶兽不会投靠饕餮也是因为这个;但不会转头投靠他,这也算是狼子野心的他们的本性了,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毕竟称霸凶兽之地的权利,是他们毕生追寻的制高点。
凶兽之地前几百年,霸主一直是饕餮;禁忌之地一战过后,霸主成为了他。
虎视眈眈者依旧存在。
他有时也会觉得压力大,毕竟无时不刻被饥肠辘辘的目光觊觎着,多多少少也会让他觉得头皮发麻。而且他并不相信凶兽之地会存在忠心耿耿的人,直到他见识到了饕餮的麾下——名不见经传、曾经也是他围猎的对象之一,却侥幸逃入禁忌之地苟延残喘得以活命的幽冥尸鲲,竟活见鬼地对饕餮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奉献给她。
这小子若是他的麾下,定然是可塑之才,只可惜他跟错了人,终将成为他的对手!
一想到这里他竟然不会怜悯起来。
他更诧异为什么祥瑞神兽会帮助饕餮,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二人,更应该用绝对敌对的关系来形容彼此。那么她和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达成的盟谊?戴帘夭又是如何说服祥瑞神兽来助她一臂之力的?这种种事情的前因后果很难不让他胡思乱想。
禁忌之地那一战会是契机吗?
“腾桀咎。”
浑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抬眼看去,幽绿色如鬼火的眼眸与他对视的一瞬,帝浑匿便心照不宣地把门关好。
“我知道为什么祥瑞神兽会和饕餮达成契约了。”
“出卖肉体,还是?”
“祥瑞神兽根本不屑于做那种交易,戴帘夭也一样。如果真是你揣测的那样,恐怕你猜错了祥瑞神兽和她结盟的真正目的。”帝浑匿自然地把手肘倚在桌沿上,大拇指摩挲着眼眶的疤痕,随后咧开嘴发出阴恻恻的寒笑,“因为饕餮本源力量的特殊能力,让祥瑞神兽和她有一定的本源力量交易。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你暗算她,她却未曾毒发的缘故。”
“但饕餮的主心骨依旧不会倾靠于祥瑞神兽,毕竟在众多灾厄凶兽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还是清楚祥瑞神兽对她的威胁有多大的。就算她称霸了凶兽之地,只要凶兽之地一天不解放,这片领土还是祥瑞神兽说的算。只要是他有一星半点的情绪变化,他自然会抹杀饕餮。”
“这个契约,是挑起彼此纷争的契机。只要祥瑞神兽对饕餮动手,在本源力量被完全压制的情况下,饕餮自然会元气大伤;而祥瑞神兽不会干预凶兽之地的发展,饕餮的死活与他无关,届时我们杀死饕餮,凶兽之地推举新王,自然也会在圣麒麟默许的情况下得以解放。”
腾桀咎听闻他的一番说辞,只是摇摇头。
“我们虽无血缘关系,但也算是同根生……如果祥瑞神兽想杀饕餮,绝不会放任她的实力膨胀至如此境界!你认为按照戴帘夭油盐不进、易感易怒的态度,祥瑞神兽怎么可能纵容她以下犯上?她的脾气你我都再清楚不过,祥瑞神兽压根就没有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念头,否则她早就死了几百次来回了!”
“那你说怎么办。”帝浑匿反驳道。
“……”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帝浑匿突然前倾身体,凑到他的耳畔低语;腾桀咎的脸上转瞬即逝的错愕瞬间被愤怒取而代之,他一把掐住帝浑匿的脖颈,威胁道:
“你想让程珏佩那丫头做挡箭牌?”
“是你说的,”帝浑匿发出寒厉的冷笑,“体质弱的灾厄凶兽,只能在弱肉强食的法则中作为你成为霸主的祭品!”
“她是个例外!”
“嘿嘿嘿……腾桀咎,你破了断情绝爱法则呢,按照灾厄凶兽的规矩,我有权利现在就将这一切公之于众,然后当着所有灾厄凶兽的面杀了你!”
“……啧。”
腾桀咎松开手。刚刚他的指甲已经锲入帝浑匿脖颈处的皮肤,造成的创伤黑红色的血滴滴地往外渗着。帝浑匿得以喘息,却依旧阴森森地盯着他看,鬼火般的眼眸满是贪欲。
“听我一言……如果程珏佩能以她的牺牲换取二人的对立,她也算死有所得,不是吗?我想她一定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件事情的,嘿嘿嘿。”
“你疯了。”腾桀咎怒火中烧。
“这就是你要成为凶兽之地霸主应当付出的代价,断情绝爱法则也绝非儿戏!你若是和戴帘夭一样太过于优柔寡断,凶兽之地就应该再换一位更合适的霸主来统治灾厄凶兽。莫须有的感情,只会成为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帝浑匿看得很清楚。感情是凶兽之地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最不应该存在的。凶兽之地的灾厄凶兽早在数不胜数的欺诈和背叛中对旁侧的人失去了信任,取而代之的是一以贯之的戒备和警惕心理。纵使任何一人装扮的天衣无缝,就像是发自内心的虔诚般;但如若心软轻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就会被挫骨扬灰,化作他们口中的猎物。
“你让我怎么去跟那个丫头解释?她怎么可能有那种本事!她现在连第一本体形态都不算完全体,她又如何在饕餮的爪牙下活到她能挑拨离间祥瑞神兽和她的关系?”
“嘿嘿嘿……相信程珏佩的实力,她可是要比戴帘夭伶牙俐齿多了。”
——
他很久没有见到钟辰了。前些日子戴帘夭在等待她的麾下凝成第二本体形态的时候,钟辰时不时还会从凶兽之地外捎些点心过来来观察他们的状况,并且好心地贡献了一点自己的本源力量帮助他们巩固有些脆弱的本源;只是这些日子,他再没有瞧见真龙那白玉色的鳞片在天际中突兀地穿梭,也未曾听闻他的任何消息。
凶兽之地的封印隔绝了所有,包括外界的种种事情,他都不得而知。
钟辰他在搞什么鬼?
即使是知晓天地万物如他,他一时也有些摸不到头脑,也不知道钟辰到底在哪,他也没有提前告诉他缘由。
要静观其变吗?
“你在想什么,是钟辰吗?我有好些时日没看见他了。”
灰蓝色的兽纵身一跃落到他身后,四爪践踏在地上的一瞬竟让他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颤。在尾巴尖扫净地面的枯枝落叶后,她才盘坐下,仔细又爱惜地舔舐着前爪——那上面沾了不知名的血,还有些藕断丝连粘稠的肉沫嵌入爪尖的缝隙中。
“不是说了吗,能不打打杀杀的,就尽可能避免了,不要浪费你的精力。”
他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虽然本能上排斥,但他还是好心地劝慰道。
“鬿雀先动手的,”她依旧若无其事地舔舐着爪子,舔完后又去舔自己珍爱的鬃毛。鲜血早已干结成板块,每卷舐一下都扯得发痛;她却置若罔闻,只是耐心地去清理自己。
“她不愿意向我臣服就算了,还痴心妄想要霸占我的本源力量。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量向我发起进攻……她也算死有余辜,毕竟即将要凝成第二本体的本源力量对于我来说是大补了。”
“恢复到神兽化状态吧,戴帘夭。”白仰歌在她的旁侧坐下,“长期维持本体形态会耗费你的精力。”
“嗯。”
话音未落,庞大的身躯开始瓦解,暗紫色的眼眸如光线照耀下紫水晶熠熠生辉起来,愈发的明亮透彻。她摇晃着那条一米多长的水晶蓝紫色的尾巴,捞到身前用手捻着衣襟拭去鳞片表面沾染的血迹,又挑出受损的鳞片,拔下——她不准许自己爱怜的尾巴有任何破损,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缺口。
她专注于拔鳞片,白仰歌就在她身边默默看,同时为她止血。每拔出一片鳞片,那血就开始往外挤,渗入了其他鳞片的缝隙中。好不容易擦得干净的尾巴,如今又被鲜血染红了。
“钟辰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现身了?”
“大概是因为他的儿子,或者是另有其因……”
“找老婆?”
呃……白仰歌一下就语塞了,也不知道钟辰什么时候给戴帘夭灌输的这种扭曲的思想,以至于让她脱口而出这种话。他试图转移话题,但戴帘夭打断了他。
“行了,不用解释。想来钟辰销声匿迹这么长时间,也不可能是因为这种事情。”
“我觉得更多是因为他的儿子,他上次跟我说,混沌力量在凶兽之地外也有萌发的势头……”
“猜出来了。”戴帘夭闷头擦着自己的尾巴,“所以他在着急凶兽之地解放的事宜,也在催促我加快脚步,不是吗?”
“……算是吧。”白仰歌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他救子心切。如果你见到他的大儿子虚弱成何等样子,你大概也就了然了。”
“我不一定能救他,你尚且做不到,我更不敢担保我有这种本事,顶多是压制混沌力量避免它肆虐世间。”她抬起头盯着他看,尾巴尖焦躁地甩动着,“我的本源力量是至纯的混沌力量不假,但它会自主找更适合自己的宿主。我顶多能做到把对方体内的混沌力量中和,转化部分到我身上,减少他本源力量的损耗罢了。”
“倒是你,祥瑞神兽。你的本源力量还真是神奇的很,混沌力量本无孔不入,却不能侵染你半分。”
见她仍旧一下有一下没地拔鳞片,白仰歌连忙拽住她的袖摆,出声提醒道:
“再拔就要秃了。”
“哼,我知道。”她蜷起尾巴,“想来钟辰帮我,也大概是因为这些事情吧。那我等他回来,问问便是了。”
“你怎么突然在乎这件事情了?”
白仰歌突然质问道。
戴帘夭陷入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