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一月初了,沈泠羡休养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伤是好得差不多了,心伤却难以愈合。
一个多月没能下床走路,沈泠羡要进行为期半个多月的复健。
“泠泠,我陪你去吧,我……”
徐知珩蹲下,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低着脑袋的沈泠羡,顺手帮她把刚输完液拔针时撸上去的袖子扯了下来。
沈泠羡看着面前的徐知珩,她没抬头,只能看到男生葱白的手指,帮她整理着袖子。
一个多月了,他陪在这儿一个多月了。
陈思恬和朝御不能在申城逗留很久,陪了沈泠羡十天左右就回去了。
而黄蔓菁仍然忙于事业,陪着朝云德到处跑,况且沈泠羡有意瞒着他们,不让人说,到现在,一直照顾着沈泠羡的都是徐知珩。
“不用了。”她的嗓子早就好了,但可能是不想说,又或者没什么说的,她很少出声。
这可能是那么久以来,沈泠羡说的第一句话。
“泠泠——”
徐知珩还想尝试,却不敢逼她,只一个劲儿地求她,“让我陪你去吧,我就看看你就好了。”
“泠泠,你心软一下,看看我好吗?”
沈泠羡还是低着脑袋,没有抬起脑袋,细如蚊蚋的声音拒绝道:
“谢谢你,不用了。”
最后沈泠羡还是被徐知珩找来的护理工推了进去。
怕沈泠羡出什么事情,徐知珩的手机上一直都是放着监控里的内容,眼睛都不敢移开一下。
沈泠羡向来倔犟,扶着栏杆走路的时候,从来不让人护着,摔倒了,也是自己爬起来。
记得多年前的运动会,沈泠羡也摔倒了,但那一次,她遇到了徐知珩,他说:
“喂,小孩儿,手伸出来,我要牵。”
那大概是沈泠羡十多年来听过的最好听的话了。
少年嘴角勾着痞气的笑,说出的话却治愈了她整个青春。
现在,她知道,那个男生等在外面,可她不敢了,从前的事情,他不知道,她可以当做没发生,现在他知道了,她怎么可能还能那样做。
她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不值得人喜欢的。
尤其是那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她自知配不上他,所以他离开的四年,她从来不联系他。
没有联系,就没有后来,所以他们之间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复健一个半小时,沈泠羡被推出来的时候,额间沁出了薄汗,小巧的鼻尖也有,脸颊红扑扑的。
看到徐知珩,护工自觉把位置让出来,让徐知珩推着。
男生好看的眉眼蹙起,却没有多说什么话,沉默着将沈泠羡推回了病房,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几乎是刚一回病房,他缓缓蹲下身,一只手环着沈泠羡的腰身,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盖,将人打横抱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你……”沈泠羡的手不自觉环在他的脖颈上,因为太累了,使不出什么力气,虚搭着。
徐知珩仍然没说什么话,只是脚步很稳稍快,临放下的时候,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沈泠羡会被弄疼。
稳稳地被放在了床上,她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徐知珩的动作吓到了。
男生坐在床沿边,轻轻抓住她的脚踝,缓缓将裤腿卷上去。
白皙瘦弱的小腿上,此时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除了一个月前的伤疤结痂脱落形成的还没完全修复成功的疤痕,还有的就是腿上的青青紫紫的瘀痕。
每把裤腿往上卷,痕迹就越多,他几乎把裤腿卷到了大腿根,找不到一片干净的没有受伤的皮肤。
这才只是一条腿,徐知珩都不敢想,其他地方会伤成什么样。
“我给你上药,疼了就哭出来,别忍着。”徐知珩从一边儿柜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伤药,准备给沈泠羡上药。
“不用了,我自己来。”沈泠羡想要伸手接徐知珩手里攥着的药膏,却在中途被徐知珩握住了手。
他的手又大又温暖,握着沈泠羡的小手可以完全包住她的拳头。
男生眉眼有浓浓的不悦,对着面前的小姑娘没发作,操着温柔的调子慢慢哄:
“泠泠,你乖一点。”
女孩儿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生,他很小心,很小心,跟她说话都是收着声,好像声音再大一点,她就会被震碎了。
“谢谢你。”沈泠羡将自己的手从徐知珩手心里抽出来,终于看着他的眼睛,道谢。
她的狐狸眼大大的,此时看着徐知珩居然含着泪光。
在眼眶里打转。
眼看着小姑娘又哭了,徐知珩叹口气,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
“别哭了,我轻一点,很快就能好了。”
沈泠羡点点头,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
当时的天空,被雨水冲刷了好几天,现在,整片天空透着清透的蓝色,一眼望底,万里无云。
偶尔有风声吹着秋天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
男生坐在女孩床边,温柔地上药,嘴巴微微撅起,吹着轻缓的风。
沈泠羡只觉得,哪怕伤痕遍野,却似乎不疼了,还有点幸福感在身上蔓延。
“徐知珩。”几乎是下意识的,沈泠羡张口叫徐知珩。
很久没听见小姑娘操着温软的调子叫他了,那一瞬间,徐知珩好像见到了多年前那个自己,意气风发地跟在回家的小姑娘身后。
被发现了,小姑娘转过身,用软软的调子说:
“徐知珩,你快回家呀。”
反应过来,徐知珩连忙应声:
“嗯,我在。”
沈泠羡憋在心里很久的话,总感觉说出来会好一些,她酝酿了一下,说:
“你怪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徐知珩一边反问,一边将撸起的左腿裤管往下面轻轻地扯。
左腿的药膏已经上好了。
沈泠羡看着男生细致的动作,抿了抿唇,半晌待徐知珩再抬起头的时候,才出声问: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在医院待这么久的。”
徐知珩算是听出来了,怕是沈泠羡以为自己是他的累赘,心里有了负担。
他轻笑一声,落入沈泠羡耳中好像和之前一样,又或者,似乎更狂了,他说:
“老子能陪着你,就是最大的福祉。”
沈泠羡听得眸子一颤,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徐知珩正在给她右腿抹药膏的手背上:
“徐知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