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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避躲与被抓(1 / 1)


窗外下着雨,阳台上的小苍兰靠在墙角垂头耷脑。那叶缘泛着黄,花苞显得干瘦。阳台里漫溢着透过纱窗的风,小苍兰四处摇摆,有些凌乱,显得无可奈何。

伍翼凡在电脑桌前敲击着键盘,时而思考,时而翻着书。当他感到凉风拂来时,才发现窗外下起了雨。他停了下来,点上一支烟,转身望向阳台,一眼就看见墙角发抖的小苍兰。他又想起了苗芳芳,想起了之前。

这盆小苍兰是从公园里移植来的。去年,伍翼凡在公园的路旁看见了一丛小苍兰,非常喜欢。那清新洁白的花朵开在细长挺拔的绿叶中显得特别淡雅纯洁,让伍翼凡感到一种心静。

看伍翼凡驻足观赏。苗芳芳说:“这在我们那儿多得很,一点不稀奇。”听伍翼凡说要去花市买一盆,她弯腰薅起一把,说道:“这还用买?拔一把不就行了!”伍翼凡责怪她破坏绿化。苗芳芳说:“这里这么多不差这两个!这个东西发得很快,过两天就长满了。”伍翼凡哭笑不得。他受不了她这种简单粗野,却又觉得可乐可羡。

这随手拔的小苍兰就这样在家里落了户并活了下来。然而就在即将开花的季节,却病蔫不振。这期间,有一个多月没人打理它。因为这一个多月房子里空无一人。

上次伍翼凡从程秉驰家回来后不久就向苗芳芳提出了分手。他说母亲坚决不同意。苗芳芳哭着喊着,说能容忍伍母的脾气并一定会孝顺她。伍翼凡说:“没有用!她认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苗芳芳问:“我哪里不好?是懒还是不会洗衣服做饭?”伍翼凡静静地抽着烟,沉默不语。

苗芳芳情急之下拿起伍翼凡的手机直接拨通了伍母的电话:“阿姨!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伍翼凡结婚?我哪里不好?”伍母听了就来气,没见过这种憨蠢的女人,完全缺心眼;二则儿子无能,这种货色都看得上,而且这么长时间都甩不掉。伍母说:“你哪儿都不好!我一点都看不上!你根本就不配我儿子!你还不走远点!我马上就要过去,到时你还在我就对你不客气!”苗芳芳哭诉着:“我会对翼凡很好的,我一定会很孝顺你的!”伍母更是来气——这种蠢货完全听不懂人话,到时生的小孩岂不会笨死。于是吼道:“你快跟我滚!鬼要你孝顺!我后天就过来,到时你不走我就报警!”说完挂断电话。苗芳芳哭天抹泪地喊着:“为什么?”

转头,她又哭向伍翼凡:“只要你要我就行!你妈妈以后会知道我的好的!”伍翼凡摇头:“我从来违拗不过她,唯一一次却掉入了深渊。这次她绝对不会再放任我了!”

“只要你要我,他们其实管不着的。这是新时代又不是过去。”

“没用的!我们即使在一起,她也会想方设法地破坏。我和你根本斗不过她,只会伤痕累累的,那又何必呢?”

苗芳芳上前抱住伍翼凡放声大哭,伍翼凡也泣不成声,眼泪滴在了苗芳芳的背上。

好一阵,苗芳芳才止住泪水,而伍翼凡却依然泪不绝缕,仿佛有千万个伤心和悲苦。苗芳芳看他如此重情,说:“你舍不得我,我们就赶快领结婚证吧!今天晚上你让我怀上,生米煮成熟饭你妈妈也就算了。”伍翼凡摇头:“没用的!我们还是好合好散吧!”

两天后,苗芳芳还在哀求,除了洗衣做饭越发勤快外,每天还给客厅里的关公烧香供果磕头。但伍翼凡却泪干心冷,反复催促苗芳芳搬出,称母亲就要来了,而苗芳芳却粘糊不肯,说什么也不走。

这天早上。伍翼凡拿了个信封递给苗芳芳说道:“这是两万块钱,你拿着用。我先把你安顿在酒店里,等我妈走后你再回来。”苗芳芳转愁为喜,欣然接受。

搬出后,她就再也打不通伍翼凡的电话了。她几次回到小区找他,而那扇门换了锁再也打不开了,不论怎么敲也再没人应。

伍翼凡在一家小旅馆住了一个月。渐渐地,他觉得母亲是对的。苗芳芳确实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只是因为自己太失意太疲惫才和她走在了一起。其实两人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倘若结合肯定会是一场悲剧。

伍翼凡又想,如果当初在就业问题上听了母亲的话肯定就不是今天这样。至少自己有份稳定体面的工作,能获得周围人的认可,爱情婚姻问题也将顺势而解。那样的话人生将是艳阳高照,绝不会是今天这般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越折腾越成功,而自己却越折腾越衰颓。

他很后悔没听母亲的话。唯一一次抗命却堕入深渊。他欲哭无泪,内心越来越矛盾,越来越不相信自己。最终,他坚信地归咎于自己的命不好,喧嚣的大脑才得以暂时安宁。

在伍翼凡即将离开小旅馆时,遇到了一件令他更黯然伤怀的事。

小旅馆马路斜对面有一个大酒店。伍翼凡所在的房间窗户可以远远看见酒店门前迎来送往。这天中午,他吃完饭,在窗子旁抽烟。突然,斜对面大酒店门前的一辆轿车上走下来一个人,此人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向酒店大堂走去。伍翼凡一眼认出是关熙宪。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明”。虽然关熙宪身体微微发福了,但那张脸和走路姿势却再熟悉不过。伍翼凡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或许开什么产品推介会或学术会。看着关熙宪的车比自己的高档,伍翼凡心底恼。

伍翼凡不觉想起了以前。回头看,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关熙宪比自己更懂得职场游戏,或者叫所谓的情商更高。当初自己太单纯不成熟。

就在伍翼凡发愣时,车后排走下来一个人,此人更是让他惊呆了——是潘丝丽。她虽然戴着墨镜,但那身形轮廓清晰可辨,尤其那张他曾多次吻过的脸庞和嘴唇十分熟悉。

潘丝丽的长发剪短垂肩并染成了橙棕色,身披一件薄风衣捋起双袖。她低着头向酒店走去。伍翼凡很好奇,如果是在酒店举办会议,为什么两人不同时下车进入却一前一后?而且一个鬼鬼祟祟一个神色匆匆。伍翼凡忽然明白了——他们是来开房的。因为是婚外恋,所以两人偷偷摸摸不能光明正大。

突然一阵悲怆向伍翼凡袭来。他彻底败给了关熙宪。曾经的女友爱上了曾经的劲敌,自己全面落败。他输给了章昊洋,现在又彻底输给了关熙宪。前者悭吝猥琐,后者奸诈虚伪,可自己在女人面前连他们都不如。随之又自嘲:章昊洋能赚钱,女人喜欢钱;关熙宪能升职,女人喜欢有前途;而自己却一无是处,凭什么获得女人的芳心?心底越想越悲凉,一阵强烈的自卑涌来。

他不自觉在脑海中收集起她和他之间的蛛丝马迹。渐渐清醒地认识到关熙宪才是潘丝丽要找的那种人——积极往上爬,又工于心计。在这方面,他俩确实有着共同的追求和默契。

伍翼凡不知道潘丝丽如何面对自己的老公石于铭,抑或他们已经离婚,那小孩怎么办呢?他又觉得不像是离了婚,否则他们没必要如此偷鸡摸狗。抑或是她离了婚而他还未离婚。

想着想着,伍翼凡苦笑了起来——这些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操冤枉心!于是将窗帘拉上,不去看也不去想。又想兴许他们只是来酒店参加会议的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想着想着,又情不自禁地拉开窗帘守望着那酒店门前。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只见潘丝丽从酒店出来匆匆上了车,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关熙宪走出酒店左顾右盼地上了车,然后开着车离去。伍翼凡彻底失望了,感受到一种被彻底打败和被彻底抛弃的感觉。

他知道这种情况在S市并不少见。年轻的外地人,在青春迷茫时,在父母的催促下,往往婚配对象是老乡,而精神情侣却是外乡人。其实这种婚姻是对爱情迷茫的一种妥协,也是对父母过度担忧的安抚。可一旦遇到爱情时,肉体也会随精神一同出轨,获得内心缺失的抚慰。

不知何时,伍翼凡已泪眼婆娑!

离开小旅馆回到家后,伍翼凡心里空落落的。一切都已逝去,一切又不曾走远。苗芳芳和潘丝丽的身影还不时浮现。

伍翼凡空虚的灵魂又在游荡。程秉驰的成功给了他不小的刺激。成为作家,他内心也曾有过的念头,只是从未正视过。如今历经困苦,内心确实有许许多多的倾诉,却又无处话悲凉,落于笔端则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排遣。何况现在程秉驰已经探路成功,为什么自己不行呢?他认为程秉驰的《迎春花语》写得一般。

伍翼凡决定写作。他越来越觉得写作好,当作家真好。作家可以不用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只需独自完成,而且还能赚大钱养活自己。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后悔当初没选择这条路。

伍翼凡决定写,因为现在创作中只有最赚钱,如果能改编成影视剧则又可大赚一笔。现实让他也越来越现实。他没写过,为了能完成,决定以历史为背景进行创作,这相当于有了一个时间大纲,相对容易一些。他决定杜撰一个清末民初的故事,因为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能编出无数故事,而且读者喜闻乐看,也备受影视界青睐,肯定比程秉驰的有市场。

伍翼凡设计的大致故事是一个出身贫苦的小伙子通过自身努力成为商界精英,期间受尽磨难和欺压而百折不挠,成长后又与日本人和国民党进行斗智斗勇。伍翼凡给主角起名陆翼飞,计划大半年写完,年底投稿。

这天伍翼凡在写作,窗外下起了雨。当他看见阳台角落凌乱颓萎的小苍兰时,又想起了苗芳芳,那音容笑貌宛犹眼前。这就是开头的那一幕。

毕竟她给过他快乐,她那简单和淳朴让他难以忘怀。瞬间,满屋子都是苗芳芳的身影——卧室、客厅、阳台、厨房、卫生间无所不在。一股风吹来,他感到无比凄凉孤独,心阵阵冷颤,再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写作了。片刻后,胸闷心慌,他夺门逃离。

伍翼凡走出小区心才感到舒缓一点。他打着伞在雨中一直朝前走,不停地走,直到来到一个商业街。在密集的人流中,那种孤独才得以冲淡。

他一直逛到傍晚都不敢回去,害怕夜会更窒息。

第二天上午,他请了一个钟点工将剩下与苗芳芳有关联的东西全都清理了出去,连家具摆设也都调换了位置。那盆小苍兰弃在了垃圾桶旁边。

苗芳芳的身影渐渐散去,可伍翼凡的写作却并没因此顺畅。中间断了一周,再执笔突然找不到感觉了,而且时常词穷意不达,要花不少时间在网上去搜寻想表达的词汇。因此时常语涩笔蹇,甚至卡壳难进。有时查阅史料一整天不能下笔,所以进度很缓,令他躁恼。

除此外,他还遇到两大困扰。一个是走神。写作是一种想象活动,很容易关联性走神,有时一两个小时都拉不回来。有一次查找一个词,却被一则新闻吸引,然后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及各种评论看了一遍,这一天也就差不多了,再回头却动不了笔了。二个则是身体欲望炽烈。久坐深思促进性欲激发,时常下面硬邦邦,扰得思绪不宁。然而,“指头上告了消乏”却解不了真渴,煎熬时居然有去嫖的冲动,但终强忍克制了。

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不过,憧憬着书著名噪又能坚持。

最近有一件事又转移了伍翼凡的注意力。

生活中,时常是想见的不出现,不想见的还自来,思念的已过去,嫉恨的总还在。

学校又来人了,是伍翼凡更不想见的。同学们又张罗聚会,伍翼凡极其厌恶。他真想离开这座城市,到个没有同学没有熟人地方,彻底与世隔绝。但此人没有联系他,他又有些失落。

然而,此人他必须见,绝对不能让对方小瞧自己,让同学们看低自己,更不能让过去打败现在,那样他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其实他的身体很抗拒,但他告诫自己这是最后最后最后一次参加同学聚会。

伍翼凡主动打去电话,要开车去机场接,对方称程秉驰已安排好。伍翼凡又给程秉驰打去电话提出接机,程秉驰自然答应,却琢磨着伍翼凡和当年还在较劲,未免唏嘘。

来人是秦晋。上次郭老师来S市设了函授点,这次他来授课。他首先给曲琦炜打了电话,曲琦炜通知大家。曲琦炜有事让章昊洋去机场接,章昊洋觉得程秉驰没啥事于是推托给他。

当伍翼凡和秦晋见面时,两只手掌已握不出当年的风发了。秦晋还是那么瘦,并没有伍翼凡想象那样气宇轩昂;而伍翼凡面暗斑显,有风霜留在脸上,也超出了秦晋想象。他也偶有听说伍翼凡在S市发展不顺,这一切都写在了伍翼凡的脸上渗透在神韵里。秦晋不知说什么,转而说:“班长很成功啊,开这款车!”伍翼凡说:“哪里!怎么也比不过你这大教授啊!”秦晋摇头说:“什么教授!教授教授就是‘叫人难受’,我反而羡慕你们——自由自在!”伍翼凡不悦,看了看秦晋,虽面上无嘲意,但揣度他心底有讥讽。

在车上,秦晋看着窗外,称赞S市的现代和美丽。不由感叹道:“S市建设得真漂亮,充满激情!当年我研究生毕业来了就好了!”伍翼凡冷笑道:“这儿有什么好的?充满了利益,充满了欲望,充满了虚伪!”

“班长,你现在在做什么?”

“还不是卖药!”

“好卖吗?生意还好吧?”

“还行!不过,我现在准备写。卖药就这点好——自由,空余时间多。”

“班上又要出个作家了!”

……

不知什么时候,天下起了雨。

晚上相聚,秦晋点着喝白酒。他也不管谁开不开车,分酒器每人一盏,除了女生外。董雨曼问:“你以前不是滴酒不沾的吗?”秦晋说:“这年头不喝酒还能入圈子吗?还能办事吗?”其他人感到意外。

酒满上就开始相敬碰杯了。秦晋第一杯酒敬大家以表达感谢。第二杯敬程秉驰和翁小羽夫妻俩。她们的结合着实让他大感意外。他说:“首先恭喜我们班才子佳人结合!很遗憾,我没能赶上喜酒。第二个恭喜程秉驰成为大作家!我喝两杯。”就在秦晋欲饮第二杯时,程秉驰阻拦道:“我和小羽是一家敬一杯就行,你喝两杯分明是要拆散我俩。”秦晋笑了笑放下了酒杯,说道:“好!一会儿我再单独敬你。你的《迎春花语》写得好!好看!里面的人物具有代表性!”

此时程秉驰的已经有了反响。第一版的五百册半个月就售罄,出版社紧急再版五千册,并将钱退给了程秉驰。程秉驰着实睡了个好觉。当不断收到读者的电子邮件时,他激动万分,逐一回复并表达感激,总不忘写上“由衷地感谢您了我的并写信给我,我会带着这份感激继续前行”这么一句。

当程秉驰胸中有了底变得踏实时,就开始着手写下一部——一部讲述榕岗洲的故事。那些曾在榕岗洲生活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在他脑海依然鲜活地存在。他将为这些小人物立传。

在场的大都了《迎春花语》,在秦晋的起头下就聊起了,发表着各自的读后感。

曲琦炜还没有插不上话,他也没兴趣。他认为今晚的主角是秦晋,于是在聊天间隙转了话题。他问:“秦晋,要升正教授了吧?前途无量啊!”秦晋听了,摇头说:“哪有那么快啊!”章昊洋也不想聊什么,跟进说:“凭你是院长女婿这还不是近水楼台的事。”秦晋说:“院长女婿也得一步一步来啊!有时顶着这个头衔压力大呀!”章昊洋说:“有什么压力啊?院长就这一个女儿被你泡到手了以后不都是你的吗?”略思索又说:“是不是院长急着抱孙子你们整不出来?如果是这方面的压力我可帮不上忙。”引得众人笑了。秦晋笑着摇头:“那你太小瞧我的功能了。”又是一阵笑。

曲琦炜说:“我们都羡慕你啊!现在想做点事很难啊,都讲关系讲背景。你这背景在学院体系里那是呼风唤雨啊!”章昊洋说:“那还用说!不知道多少女的往怀里扑,喊得秦教授这里疼那里痒的。”秦晋哭笑不得。女生们笑着睥睨一眼章昊洋。翁小羽解围道:“你们以为大学校长女婿这顶帽子好戴啊?有些帽子是紧箍咒,戴上了就成了猴子。”大伙又是笑。翁小羽忙解释:“我不是说秦晋是猴子。就是说他顶着大学校长女婿这个光环有压力。”秦晋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大家有说有笑,唯独伍翼凡比较沉默。此时秦晋是焦点,自然无人理睬他。曲琦炜又问秦晋:“你一年收入多少?五十万有没有?”秦晋笑而不答。章昊洋追问:“一百万?七位数?”秦晋笑了笑,说:“接近吧!”“哇”众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呼,道:“厉害啊!”曲琦炜和程秉驰先后不自主地瞟了一眼伍翼凡,只见伍翼凡面无表情地端坐着,耷眉垂眼。

曲琦炜说:“一年这么高收入不可能是工资奖金,肯定有很多外水。什么科研经费,企业合作项目等等,对吧?”秦晋笑着说:“这个你应该清楚!你们医生也不少赚,现在肿瘤科更是吃香。”曲琦炜摇摇头说:“哪能跟你们比哟!我们那是毛毛雨,哪有你们那么多外水。”章昊洋急切地说:“快说来听听!”秦晋摇头,但在大伙的要求下只得谈谈。说道:“很多研究都存在虚报经费,个别的甚至就是骗钱的。否则拿那点工资如何买房买车?有的子女出国留学一年上百万。”说完又补充道:“我可没造假啊!我们都是合理省出来的。”曲琦炜说:“那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们教学科研单位就是比我们这临床单位爽。我们课题可没你们那么容易申请,而且想搞钱也不容易。社会上一天到晚叫嚷医生拿回扣,那点回扣只是你们的九牛一毛。”秦晋反驳道:“别把我们和拿回扣贪污一类混为一谈!我们大多数还是在做科研的,从中合理的节省一些费用是不为过的。”

秦晋喝了口酒又说:“其实还有一大块,这一块学院和个人都可以赚些钱——就是药厂的药物实验和检验。尤其中成药和保健品一类,反正吃不死人,药厂需要权威机构的证明,也舍得投入。这里面的名堂太多!”章昊洋露出狡黠的笑容,很是羡慕。程秉驰叹道:“这年头很多行业都存在造假,学术造假更是成风!”曲琦炜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很正常。大家不都这么在弄吗?半真半假。往往考验的不是能力而是关系和胆量。”章昊洋附和道:“是啊!搞不到钱谁干啊?那些当官的捞得还多一些呢!不捞是傻子!”秦晋忙说道:“大家还是往好的方面看,我们毕竟还是在做研究,医生也毕竟还是在治病救人,其它只是附带。这些事大家不要对外讲!”

章昊洋感慨:“早知道,当初我也应该找个校长的女儿追追。”翁小羽嗤道:“校长女儿看得上你?”章昊洋反驳:“这谁说得准?没准就爱我这号。”又叹道:“关键当初太愚蠢,没这个意识!否则死缠烂打,胡搅蛮缠,死皮赖脸也要搞一个到手。当然,徐芩琴我就不指望了,当年还有赵副院长的女儿、王教授的女儿等等大把机会。唉,真是愚蠢没眼光!”伍翼凡心里凉飕飕。大伙这才意识到伍翼凡已半天没开口,知道他不痛快,揣测他肯定悔不当初。程秉驰也心生嗟叹。

桌面上突然鸦雀无声。伍翼凡感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他敛息故作泰然,说道:“还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踏实,小富即安。钱多有钱多的烦恼,钱少有钱少的自在!”

没人接话,桌上继续沉默。伍翼凡很尴尬,每一秒自己都仿佛被放大。又赶紧说:“我们卖药自由自在,平时也不用操那么多心,也有很多空余时间,所以我也开始写作。现在正创作一本。”大家看向伍翼凡。程秉驰说:“欢迎加入写作队伍!你写的是哪方面的题材?”

“历史题材,讲清末民初的事。肯定好看!到时也容易改编成影视剧。现在影视剧版权都可卖到几百万。”

董雨曼举杯对伍翼凡说:“提前预祝!希望能早日能看到你的大作!”秦晋也举杯:“来,来,来!我们一起敬伍班长,祝伍班长早日成为大作家!”众人一同举杯相祝。

伍翼凡喝了碰杯酒后突然感到泰山压顶。自己的一章都还没写出来就开始吹嘘,而且还是在同学面前,如果到时完成不了该如何面对。他心里突然像搁了块石头堵得慌。他感觉自己又犯炫耀病了,总是犯同样的病。他越来越厌恶自己了!

董雨曼看伍翼凡面有云翳,于是岔开话题:“秦晋,讲一讲其他同学的近况吧!”秦晋迅速来了兴致,说道:“我告诉你们一个爆炸性新闻,你们肯定都还不知道。”大家撑目竖耳看着秦晋,等他开口。

“项宏离婚呢!”

“切”翁小羽发出不屑的声音,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这年头离婚很正常,何况他也不是什么好饼。”她想起当年项宏把自己的情书私下传播就来气。又问:“是外面有了情况?”秦晋神秘地笑着说:“你们猜!”董雨曼说:“这谁猜得到?你就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其他人也催促。秦晋说:“他现在又结婚呢!”翁小羽笑着说:“我是说吧——外面有情况。”众人好奇地问:“怎么这么快?”秦晋笑着问:“你们猜跟谁?”大伙随口说:“田慧!”秦晋点了点头。众人目瞪口呆,异口同声:“真的?不会吧!”

章昊洋说:“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上次他俩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两人有奸情。”“嘘”大伙一片嗔责。翁小羽说:“这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起点啊,这确实是班上爆炸性新闻。”董雨曼问:“他们各自离了婚小孩怎么办?”秦晋说:“他们都把小孩要过来了,现在儿女双全。”董雨曼点了点头说:“这也算是圆满。”章昊洋忙说:“顺便再把项宏的前妻介绍给田慧的前夫,这不就更圆满了吗?”众人“哈哈”笑了。

秦晋喃喃自语:“真佩服他们的勇气!”大家并没有在意,都沉浸在笑声中。接着大伙又谈起其他同学。

伍翼凡一旁偶尔搭话。他琢磨同学聚会就会谈论其他同学,大家指不定在怎么议论自己——嘲笑或者惋惜,抑或同情!总之,不会再有当年的欣赏,羡慕和仰慕。想着心生悲凉,只得借酒遮掩。他轮番敬酒,喝得甚有醉意时强控自己不要失言失态。

灯火阑珊之时,各自散去,各回各窝。章昊洋主动送秦晋回酒店。

到了酒店,秦晋就靠在了床上,他今晚喝了不少。章昊洋又是烧水又是泡茶。

章昊洋把茶泡好后端到了秦晋面前,问:“今天怎么是伍翼凡去接的你?”

“他主动要来接的。”

“真搞不懂他!还好意思见你,混成这样。肯定又是在装逼,只怕肠子都悔青了对你嫉妒要死!”

“有什么好嫉妒的?如果他当年选择了徐芩琴就没我什么事了,没准我过得更滋润。”

“你对徐芩琴还不满意啊?”

“你们只看到外在的。富贵千金可不是那么好娶的,结婚还是要门当户对。过日子可是最真实的!”

“怎么,你跟徐芩琴过得不好?”

“还需要深度磨合,她和她家都太过讲究!”

“正常!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过,女的,你不能太当回事,否则她们会犯贱。该哄时要哄,该骗时要骗,最关键的是该狠时要狠。我总认为女人是最贱的,你偶尔对她凶一回,她不仅服服帖帖,反而认为你有魅力,像狗一样的粘着你。不论是再漂亮的女人,还是门第再高的女人,你都不要太把她们当回事!”

秦晋笑了,说道:“想必你老婆肯定被你管得服服帖帖。”说完顿时后悔,他略知一点他的事。章昊洋直摇头:“前面的老婆死了。不想再提。这结婚过日子真的是真实的,掺不得假啊!找情人倒是可以随便。”

两人聊着喝着,酽茶越喝越兴奋。章昊洋又到楼下买来烧烤和啤酒。秦晋看了问:“买这么多?怎么吃得了!”章昊洋说:“我叫了两个朋友过来一起宵夜。”秦晋觉得太晚不方便,看他已唤,又不便说。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有人敲门,章昊洋起身去开。门打开时,就听见两个女孩叫“章总”的声音。秦晋立刻端坐了起来,没想到是女的。

先后走进来两个面秀发长身姿婀娜的女孩。秦晋立刻起身。章昊洋在身后介绍:“这是秦教授。”两个异口同声:“秦教授好!”秦晋点头不迭:“你们好!你们好!”

章昊洋开酒递筷,大家围着小桌坐开来。两个女孩主动给秦晋敬酒攀谈。秦晋隐约感到她们是风尘女子,似乎明白了章昊洋的下文,心中打起鼓来。然而推杯换盏谈笑风情过后,也就放开了些,不时拿眼偷瞟其中一个。章昊洋看在眼里。

酒尽夜残时,章昊洋佯醉诈晕,说道:“我今天喝多了,不回去了,就在酒店开间房。”起身对一个女的说:“你陪我下去。”然后给另一个女的丢了个眼色。那女的立刻给秦晋倒酒:“秦教授,我单独陪您喝。”

出门前,章昊洋对那女孩说:“把我兄弟陪好,否则我可不饶你!”

门“砰”的一声关上,秦晋的心也随之怦怦直跳。那女孩起身来到秦晋所在的沙发沿上坐下,搂住秦晋的肩说:“秦教授!今晚我陪你!”

秦晋心里七上八下,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却最终没能把持住。

第二天早上,秦晋迟到了近半小时到教室。两堂课讲得行云流水。这一整天,他感到通体舒畅,怡然惬意。

昨晚,他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感。不过,他反复对章昊洋强调不准对外讲。

自此以后,秦晋经常来S市授课,渐渐地变成了两个人。在S市是一个放纵不羁的秦晋,而在家里是一个端正守分的秦晋。

章昊洋之所以巴结秦晋是嗅到了他身上的商业价值。自从章昊洋受到了章耀东的打压后一直很苦恼,琢磨着突围,可毫无建树。这次秦晋的到来让他嗅到了希望。他琢磨能否利用秦晋岳父的关系与学校联合办学。S市中医药市场潜力巨大,倘若这条路能走得通,他就可以彻底摆脱章耀东,而且可以进入光明正当行业。秦晋知道了他的诉求后自然是不遗余力。

那晚聚会散后,伍翼凡心情极其低落。当年那个选择又从脑缝里爬了出来。到今天这个地步,说自己不后悔,那是自欺欺人。现在想起来,不得不责骂当年顽愚,还有那误人坏事又分文不值的敏感和自尊心。他恼恨郝冬薇的出现,惋惜与徐芩琴的错失。想着想着,又痛惜与袁忆箫错过,也遗憾与安蕾妍之间。随着时光的逝去,这种机会将永失不再。痛楚深处,他恨父母和那个家,更恨自己,恨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

酒醉的夜,颓丧的灵魂,孤独如罩,伍翼凡喘不过气来。他向夜幕深处走去。

经过两条街,伍翼凡来到了南国椰岛桑拿。这是他熟悉的地方,来过多次,不过以前都是陪阎主任来,而这次却是只身前来。此时他也不愿多想,只想放松一下让自己好受一些。

可真正要跨出那一步时却犹豫起来。他在门前街道来回踱步,欲进还退,欲走还留。半晌,终于一鼓作气走了进去。

里面已不如从前那样金碧辉煌香盈玉艳,也不见两列美女夹道欢迎。伍翼凡反而喜欢这种朴敛的风格。以前他每次来都感到羞尬,总是低头搔面。不过,今天也无所谓了,管它怎地,已不在乎了。因为他发现其实没有人在乎自己,只是自己太在乎别人在乎自己。

走过来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女服务员,和伍翼凡简短沟通后就带他上了楼。来到房间,接待经理问伍翼凡做什么价位推拿。伍翼凡问:“你们以前不是有那种特殊服务吗?”经理说:“早没有了,现在到处在整顿。”伍翼凡顿时泄了气。虽闷闷不乐,然而又有种庆幸。他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没走多远,经理又叫住了他。小声私语后,带他向里走。他立刻转身大步向前,没走两步,就步态放缓下来。

穿过一条条过道,又转一层层楼梯。伍翼凡走走顿顿,经理不时停下等他,他想对经理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进入到一个隔离的幽暗环境中,灯光气息正如当年。接待经理将他安排到一个房间让他稍等,然后走开了。房间里只剩他一人,他很紧张。坐下,两只腿不断抖动;站了起来,又在床边来回踱步。他突然很想离开,可刚才进来七转八弯想出去也难。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一位靓丽的女孩走了进来。伍翼凡看了两眼,低下头来,像是在点头。他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烟。女孩让他先去洗,然后转身出去准备。

当女孩回来时,伍翼凡还坐着,口中吐着烟。女孩说:“你还没有去洗啊?”伍翼凡用力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然后解开一颗一颗的衣扣。

伍翼凡胡乱冲洗后来到床上躺下,两眼望着昏黄的房顶,脑袋一片空白。忽然很想哭。

他半天进入不了状态,而且越急越不争气。

“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女孩说。伍翼凡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又悲叹自己老了。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喧嚣声和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排敲门声,喊着:“开门!开门!”女孩迅速推开伍翼凡弹起。伍翼凡魂飞魄散。突然房门“咚咚”乱响,传来“开门检查”的喊声。伍翼凡呆若木鸡,心里念着:“完了!完了!”

“咣”的一声,门被一脚踢开了,冲进来两名大汉。伍翼凡和女孩同时“啊”的尖叫一声。那不争气的突然来了反应,飙得一地。他顺势面墙下蹲。女孩双手捂脸蹲下。四处都是尖叫声和喊叫声,一阵骚乱。

这又是S市警方的一次深夜扫黄行动。南国椰岛桑拿虽然屡屡狡猾遮掩过却还是未能逃过。男女们在不知情下被逮个正着,纷纷落网。成群的男女走出会所被带上车,他们双手遮面。伍翼凡面如槁灰,双手抓面恨不能插进脑中。

接着几天大家都联系不上伍翼凡。秦晋走前给他打个电话表达感谢却打不通。李思男要还当初他资助的钱也联系不上。

李思男准备离开S市,在离开之前她要将当初这些哥哥姐姐们资助她的钱还完。

随着S市各行各业的竞争日趋白热且生活成本与日俱增,李思男的花店利润越来越薄,经营也越来越吃力。她考虑是否也该随农民大军离开S市,回到家乡所在的地市去经营。她把想法告诉了程秉驰和翁小羽,他俩很赞同。

程秉驰说:“早期的S市是淘金者的乐园,钱好赚,而现在发展成熟了,就成了那些成功者的天下。各行各业也正处于大鱼吃小鱼的阶段。我们这些外来人员在这儿还不如内地二三线城市。你把你的花艺带回去应该比这更挣钱。”翁小羽说:“你回去也好,也该找个对象结婚了。这S市的人太复杂,我和你程哥就担心你遇到渣男。”李思男突然眼含泪水地说:“我就是舍不得你们!”说着抱住了翁小羽。翁小羽抱着李思男说:“现在交通便利,以后随时都可以相互看望。再说,你不离开,我们也想离开。我前天还和你程哥聊,等我们公司有了机会,我们就回去。”李思男立即松开端坐起来,望着翁小羽好奇地问:“你们也要离开?”翁小羽说:“我们早就有这个念头了。这地方有啥好的?只是在等机会。”

见了程翁二人后,李思男更是坚定了离开S市的想法。但在离开之前,她要把钱还清。其实她早就要还,只是期间老家一场暴雨将房子毁坏,她汇了一大笔钱回去盖房子。当时老父亲坚持要把旧房子加固一下算了,但她坚决要盖两层小楼,因为村里人大多已盖了楼房,没盖楼的也大都离开了那里。后来父亲做手术又花了一笔,于是把还钱给耽搁了。

程秉驰和翁小羽以及董雨曼并不打算要,但李思男坚持要还。她一一转账,唯独联系不上伍翼凡,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询问其他人谁也不知道。大家以为他又换号了,不足为怪。

此时的伍翼凡正在拘留所默然泪流,不时以头撞墙,甚至用指甲划腕。他对自己彻底失望了。他发现自己是个很糟糕的存在,而且这个存在已经没有再存在的意义了。他怨恨父母,怨恨他们把自己生出来。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伍翼凡口中念叨太宰治的那句话。

如果生而为鸟,可以自由翱翔;生而为树,可以悠然静悄;而偏偏生而为人,总也逃不掉纷扰!他想着想着,又觉得鸟有囚禁之苦,树有砍伐之忧,不若不要来到这世间便是极乐幸事!为什么老天偏偏将自己从虚空中唤醒于这世间?一次失误的操作!自己显然不属于这里!

伍翼凡在公安机关留下了记录,这将成为他终身的污点,永远洗刷不掉。他真想一死了之,也绝不希望再有来生。口中喃喃:“我怎么不死啊?活着干什么?凑人数!”

他脑海里想的最多的是自杀,幻想着在无人的夜里喝醉酒走向大海深处。

他决定出去后找一段无人的海岸了结此生。

此时,有人正谈及他。

人生在世,不知何时何地会发生什么,也不知何时何地会有人想到你。

“伍翼凡失败得很!来S市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彻底废了。一天到晚三心二意,一会儿想干这一会儿想干那。这种人在我们那儿叫魂出窍鬼附体,整天魂不守舍,只有死了才能得安宁。”

此时章耀东正和师弟妹们吃饭谈及伍翼凡。今天是章耀东的生日,跟他卖药的小师弟小师妹们正给他庆生。他拿伍翼凡作例子教育他们。这些师弟妹们有些不认识伍翼凡,但略知一二。

章耀东近期人生得意,迎来了事业新高度。他成功入股了一家药厂,成了该药厂的大股东之一。这件事得益于他结识的S市一副市长的妹妹。在副市长妹妹的牵线搭桥下,章耀东成功入主这家药企。章耀东拿出2%的股份作为酬谢。副市长妹妹又将S市卫生局局长介绍给他认识。他更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有了靠山,章耀东踏实笃定,活跃异常。当下,S市医药市场处于持续整顿中,医药回扣和商业贿赂一直被监控和打击,药商们较之前大为收敛,与医生也多是暗通款曲,然而章耀东却有恃无恐。

他的两大业务齐头并进。药厂这块自有体系不必说,手中原代理的品种更是大放异彩。首先,他对冯辉英和王自新进行报复,处处与之针锋相对。有了关系背景,在新药进医院方面占尽先机,同台竞技中自然胜出。在医院并存的同类品种,章耀东以高回扣排挤,为了置对方于死地,甚至不惜亏本。不少医生唯利是图随风倒,中小医院尤甚,王自新受其重创。冯王二人的品种渐渐缓销滞困,三五个月销售不动就被医院退药。二人十分愤慨,但章耀东四处放话政府有人,二人皆有些忌惮,只得避其锋芒暂且忍气。

章耀东排挤掉竞品后,便找理由降低回扣。医生心生怨恨又不得不用。红树林肿瘤科就是如此。章耀东将冯辉英的品种挤出局后就大幅降低回扣,这直接影响到肿瘤科的利益。阎主任第一个不愿意,找到药剂科贺主任。贺主任讲了背景后,他便不吭声了。其实,章耀东给贺主任进贡不少。他现在重点把控上游,只要上游关卡通畅,下游的临床主任不足挂齿,他也没那么多精力。

阎主任的女儿在国外自费留学费用不菲。这个女儿对父亲没好感,花钱毫不吝惜。再则护士老婆娘家如坑似壑,此时又新添一子,因此,左支右绌,钱淌如水。

阎主任顾不得底下人,只想保住自己的利益,于是很多品种留给科室里的就只剩一块两块。曲琦炜再从中做点手脚更是所剩寥寥。科室医生的收入显著下降,均愤愤不平。有人质问曲琦炜:“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曲琦炜转述厂家理由,众人不信,对曲琦炜大为不满。

这天,科室几个医生如常约着打羽毛球。打完球后在一家老饭馆聚餐。在包间里,五人围桌豪饮起来。科里的武医生酒性渐起,说:“妈的!曲琦炜真不是东西,越来越贪!本身就没几个钱,还要进一步玩猫腻,把老子们当傻子,让我们喝西北风!”有人说:“那小子现在是学会委员了,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了,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仗着老阎信任他狗仗人势呗!”

“他就是老阎的一条狗!”

众人七嘴八舌泄愤。史参说:“曲琦炜固然是个小人,可恨,但我认为他还没那么大胆敢私吞费用,应该还是主任指示的。你看阎主任现在开支多大啊!”

“是啊!老阎女儿在国外,现在又添个儿子。”

“据说丈母娘家还有一堆事哟!前段时间听说小舅子又借了三十万做生意。”

“他需要钱,我们就不需要吗?谁家不是一堆事?就该拿我们当冤大头吗?妈的!”武医生横眉怒目地说。

“是啊!凭什么我们干活他收租子,我们又不是给他打工的!”

“他何德何能?要业务水平没业务水平,要管理能力没管理能力,当个毬的主任!只会拍马屁搞关系!”

大家义愤填膺,愤慨处自斟自饮,酒杯撞得桌子“砰砰”响。武医生说:“老阎不滚,我们就暗无天日!”他这几年被阎主任压制得很厉害,他要升副高职称,阎主任一直压着。阎主任在自己没升正高前是不希望科里再有同职称的。立即有人反问:“怎么滚啊?别人院长关系抓得好得很。还混上了副主委。”有人接话:“他是常院长的得力工具,别做白日梦了!”武医生突然拍桌子叫道:“去告他!我们联名上书让他下课!”史参用手示意他声音小点,问:“拿什么告?告他没水平?”旁边一人压低声音说:“是啊!拿什么告啊?你得有证据才行啊!”武医生低头急眼。一会儿抬头对史参说:“史主任,科里我最佩服你!我们是希望你当科主任。这事你要给我们带头。这些年老阎一直压制你,你连个委员都当不上,只要他在,你就没出头之日,我们也没希望!”立刻有人附和:“是啊!论水平,史主任当仁不让。我们都期待。”“来,来,来!敬史主任一杯!”有人提议。众人立刻举杯。史参连连摆手:“别乱说!别乱说!大家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会慢慢好的,一切也会过去的!”然后端起酒杯说:“喝酒喝酒!聊别的!”众人皆扫兴。

第二天下班,武医生单独约史参聚,又重提昨日请求。史参依然摇头摆手,武医生急得干瞪眼。最后,在反复利害劝说中,史参才改了口。史参说:“虽然我们打羽毛球的这几个人都不错,但人多口杂,反而容易坏事。我觉得小陈不错,而且他现在跟着曲琦炜,有更多机会接触他。曲琦炜把他当牛当马却不给一分钱,他对那小子有看法。”

“你怎么知道没给钱?”

“我问过他。”

武医生开始私下笼络小陈医生,发现他对曲琦炜大为不满。交往几次后,三人便聚集密谈起来。

一场风波即将来袭。这一切阎主任浑然不知。

曲琦炜更无意识。他还在怨恨伍翼凡没按时来找他。

此时,伍翼凡走出了拘留所。当阳光照耀的瞬间,他仿佛一丝不挂。走在街上,好像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来到那晚吃饭的酒楼迅速将车开回家。到家后,关上门窗,蜷缩在墙角,渐渐地睡去。

他梦见母亲声色俱厉,梦见秦晋、曲琦炜的嘲笑,还梦见徐芩琴和袁忆箫等人失望的眼神。没睡多久,他便醒来,时间已入夜。那个念头就像夜幕一样笼罩。

他来到桌旁坐下,眼中噙着泪,准备写点什么,沉思好一会儿,终将笔扔下。他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瞥了一眼,又放回兜里,然后向大门走去。

锁上门,准备离开时,又迟疑起来。片刻后,又将门打开返回房间,将身份证掏出放在了桌上,看是正面,立即将其翻到背面,随即泪水涌眶而出。他大步走出屋子。

伍翼凡买了两瓶白酒,搭乘的士向荔香湾驶去。他呆滞地望着窗外,泪水默默地流。一杆杆路灯向后跑去,一幢幢高楼走向身后。

当车驶出市区即将上直达荔香湾的高速时,伍翼凡突然让司机踅转去红树林。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配死在荔香湾,会污染整片海域。他很嫌弃自己。

来到红树林公园,在排污口,伍翼凡席地而坐,腥臭弥漫已无畏。先点上烟,再拧开酒——抽着,喝着。泪流满面。

夜空,一轮弦月孤挂,海面微波阵阵。岸边,一个光点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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