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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扫黄与碰巧(1 / 1)


这一年匆匆而过,仿佛春天刚谢冬季已至。迁徙族们开始感叹一年将残,忙忙算计着收获,盘算着春节回家。

李思男的花店门前有条马路,马路中央有花坛将两边分隔。正对的花坛中有一棵小木瓜树,是当时市政修建马路时栽种的。那棵小木瓜树整日站在马路中央,通身灰蒙蒙,在今年居然结出两个果来。李思男看着惊喜,每天开门都望见木瓜一天天变大。可有一天开门,发现树下空空,想着还是青色就被人弄了去,心中很是难过。

这天傍晚,李思男店门前开来一辆崭新的小轿车,车里下来一男一女。李思男一眼认出其中男士,赶紧上前叫:“伍哥!”伍翼凡刚贷款买了新车,带着苗芳芳来买花——第二天是她生日。伍翼凡回了声“思男好”。然后指着旁边的苗芳芳说:“这是我女朋友。”李思男打量了一下,冲着笑了笑,说了声:“你好!”伍翼凡不见夸赞,心中不悦。

伍翼凡看了看玫瑰,又瞧了瞧康乃馨。苗芳芳一旁也东瞅西瞧。当看见一蓬草上白星点点时,问:“这是什么东西?”李思男说:“这叫满天星!”苗芳芳张口露齿地笑了起来,说:“这也叫花?这在我们那儿多得是,山坡子长满了,随便都可以割一箩筐。城里这个也稀罕,还拿来卖钱……”“啌啌”伍翼凡咳嗽了两声,说:“帮我扎一束康乃馨吧!”

片刻,李思男包装好了一束康乃馨递给伍翼凡。伍翼凡问多少钱,李思男说:“伍哥!你拿去吧!我还能收你的钱。”伍翼凡执意给。两人推扯了一会,李思男只得收下。

伍翼凡和苗芳芳离开,李思男送到门口。伍翼凡回头问:“章昊洋、董雨曼和程秉驰他们常来吗?”李思男说:“有时候来,程哥和翁姐来的多一点。”伍翼凡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上车离去。

李思男望着远去的车,思忖伍翼凡几年不见老了,找的女朋友也很一般,但又羡慕那女的命好。

忙了一天,李思男有些累了,她吃了饭就上了隔层歇着了。由于花店竞争越来越激烈,为了省钱,李思男退了租房,直接睡在了花店上的隔层,同时在花店后面隔了块小地方做厨房。她雇的一个小妹下班走后就剩她一个人。

晚上,李思男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也不大上网了。她曾见过一个网友,让她极其失望。网上是贴心贴肺的暖男,见了面就是一心想上床的色狼——令人恶心。

这晚她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看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喧闹嘈杂声将她吵醒。原来是电视里传来的,只见一群人围着两个一丝不挂的男女。虽然画面打着马赛克但一看便知。李思男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注视着电视。

原来电视里正播报S市公安局深夜扫黄行动。一群便衣正进入一家桑拿店破门排查客房。画面中的女子面对墙角蹲着,低头抱膝,身体瑟瑟发抖;男子蹲在床边,双手抱头。场面十分不堪。紧接着是一个个惊慌狼藉的场面。李思男想着那破门瞬间,女子是何样的惊恐。她曾经是多么的担惊受怕。看着一个个捂住脸的姐妹,她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近几年,S市的色情业与经济一样——同步蓬勃,吸引了不少游客慕名而来。这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重视,对于这种严重影响S市国际形象的违法行为立即采取了强硬果断的措施。一场扫黄风暴拉开了帷幕。

S市的扫黄风暴雷霆万钧,一天之内公安机关就查处打掉多个卖淫窝点,很多休闲娱乐会所被查封,无数涉黄小姐被逮捕拘留。

接着每天都有扫黄新闻播报。李思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给以前的姐妹打电话却打不通,不知她们是否已被抓,还是在避风头。

李思男离开色情业后,依然心系过去几个依偎姐妹。这些姐妹心底不错,都是迫于生计入行。她开了花店后还联系过她们,邀请她们来店工作,然而只有一个年龄稍大的干了两个月就走了。她丧偶,一对儿女还靠她抚养,花店的薪水太少,李思男根本给不了她们在娱乐会所的收入。李思男只得尊重她们的选择并默默祝福她们。

李思男庆幸自己遇到了程秉驰和翁小羽,否则现在不是被抓就是在东躲西藏,她不敢想象。对于S市这个伤心地,她不止一次想过离开。

程秉驰和翁小羽在家里也看到了S市的扫黄报道。翁小羽说:“这些女孩子们真可怜!不过我还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自甘堕落干这个!”程秉驰感慨:“每一种存在都值得关注和关怀!她们不甘贫穷,不甘平淡。她们大都来自农村,花一般的季节不甘囿于黄土地上枯萎,而又在这都市的世界里迷失。她们难以绽放于城市的阳光草地上,却无奈在阴暗的角落里开放。她们作为社会底层生存不易,我们不能太过苛责地去追问她们为什么不知羞耻,为什么不发奋图强。我对这个群体整体持同情态度。因为在我最艰难时我总想到死。可我现在认为卑微的活着比孤傲的死去更有勇气!”

“你哪儿那么多感伤?我知道你们这些文人骚客们都有慈悲情怀,尤其这种弱女子更能引发你们的同情。但这毕竟是违法!按你的意思那国家应该格外开恩支持她们这样?”

“我也不是说支持!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感觉很矛盾。”

“我就知道你们男的内心深处都希望卖淫嫖娼合法,那你们就爽了!你们这些狗男人就管不住下半身!自古文人就喜欢逛妓院,你是不是也想去嫖啊?”

程秉驰一听就急了:“我只发表我的看法,你可别上纲上线把哲理思考低俗化!”接着又笑着说:“我可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人!”翁小羽用手指在程秉驰的脑门上戳了一下,说道:“我这一瓢就够你喝了!”程秉驰翻身压到了翁小羽的身上,然后手嘴并用云雨起来。

章昊洋也在时时关注扫黄,现在他不敢再去了。不过,没多久他就接到了以前会所老板发来的短信,他们现在提供小姐上门服务。饥渴之下,他有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扫黄成为了S市当下的焦点,而此时伍翼凡带着苗芳芳已远离尘嚣,开车回了老家。

伍翼凡开着新车,带着女朋友,一路扬眉吐气。他要给爸妈一个惊喜,给邻里一个证明。

他一直希望父母能把那破房子卖掉住进小区,以免每次回去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令他五脏六腑都不自在。然而,此时又希望整栋整排的房子都门户大开,左邻右舍都在门口瞩目着他的归来。

第二天近晌午,车开进了镇上。挨家挨户的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在门前晒太阳唠嗑或择菜。新车缓缓驶过,伍翼凡心情激动,享受着人们的注视。

当车靠近家时,邻居柯阿姨家门前停了一台车——是一款档次更高更大的轿车。伍翼凡心中不爽。

车停住,伍翼凡和苗芳芳下了车,立刻引起隔壁邻里的注意。右边邻居杨阿姨连忙放下手中的菜起身走上前笑着打招呼:“凡凡回来啦!好几年没看到呢!”伍翼凡回以微笑,上前两步叫“杨阿姨”。苗芳芳也跟着叫“杨阿姨”。杨阿姨打量着苗芳芳说:“这是你的媳妇吧?蛮漂亮啊!”伍翼凡笑而不答,问自己父母是否在家。杨阿姨对着楼就喊:“闾姐!儿子回啦!儿子回啦!”这么高声一喊,更是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只听有人说“闾姐的儿子回了”。伍翼凡神采奕奕。

跟杨阿姨打完招呼,伍翼凡侧过身就看见左边邻居柯阿姨站在门口。他慌忙走上前叫道“柯阿姨”。苗芳芳又跟着叫。柯阿姨点了点头说:“回来了!”她的眼神在他和车及苗芳芳之间流转。伍翼凡连忙问:“柯阿姨身体还好吧?”柯阿姨“嗯”了声说:“还好!”

“超超也回来了。”柯阿姨说道。又指着车说:“这是他的车。”伍翼凡一惊,心中大为失落,却故作惊喜状,说道:“咦!超超哥也回来了!”柯阿姨转身对着屋里喊:“超超,凡凡回来了,出来见一下!”

伍翼凡极不自在。他很后悔今天回来,太不巧了。只见超超走了出来。伍翼凡满脸堆笑地上前喊着“超超哥”。超超回以微笑喊着“凡凡”。两人有十年没见面了。超超哥还是那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鼻梁上的眼镜镜片更厚了。超超感觉伍翼凡比以前更高了,心中恼恨。

超超看了看车又打量了一下苗芳芳,问:“这是你的车?很新啊!刚买的?”伍翼凡点了点头。“这一款多少钱?”超超继续问。伍翼凡回答二十来万。超超说:“我的车买了几年了,当时三十多万!”

“超超哥厉害!哪能跟超超哥比!”

“你在S市做啥啊?”

此时,大门开了母亲走了出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又不提前打个电话!”伍翼凡刚好解脱,望着母亲喊了声“妈”,然后对超超哥说:“晚点聊!我先上去了。”然后对柯阿姨点了个头就转身三两步进了屋。他庆幸母亲出现的正是时候,解了围,否则他都不知道怎么说。面对超超哥和柯阿姨,他仿佛置身在显微镜下,每个毛孔都局促。

当伍翼凡把苗芳芳介绍给母亲时,伍母打量了一番,问道:“刚才你在门口跟他们说什么?”伍翼凡说随便聊了下。伍母说:“少跟他们讲你的情况。老柯一张嘴到处卖弄自己的儿子——讨人嫌!”

父亲从厨房跑了下来,迎上前说:“儿子,你好几年不回!回来也不先通知一声,让我有个准备!”伍翼凡叫了声“爸”。伍父点了点头,端详着伍翼凡说道:“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啊!都有白头发了。”说着,眼睛有些湿润。看着苗芳芳又转悲为喜,苗芳芳立刻叫道“叔叔好”。伍父点头微笑道:“丫头!把这当家,随便些!”伍母问:“你怎么突然想着回来?”

“买了车,方便,所以回来看一下您两老。”

来到客厅,伍母了解了车的情况后就开始询问苗芳芳。一连问她哪里人,家里几口,父母是干什么的。苗芳芳面对伍母炯炯犀利的眼神变得紧张,答道:“我家是农村的,我爸妈是农民……”声音有些颤抖。伍母又问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苗芳芳红着脸说高中读了一年就没读了。伍母斜眼对伍翼凡说:“你现在能耐大啊!房、车、女朋友都有了呵!”伍父笑着说:“挺好!”伍母斥道:“你知道什么?还坐这儿干啥?还不去做饭!”伍父赶紧起身说:“你们聊吧,我赶紧去买几个菜。”

伍翼凡眼神低垂。苗芳芳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伍翼凡说:“给妈买的东西还在车上。”伍翼凡欲起身,伍母说:“不急,那个晚点去拿。你现在工作怎么在弄?”伍翼凡又坐下,一问一答地汇报。只听伍母说:“你能耐真大啊!隔壁的超超都不如你!你看你做成了多大的老板!”伍翼凡一声不吭。他从小到大都听这种反话。伍母挖苦一番后,说道:“这就是你当初不听我的结果,混成现在这样!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药贩子,你是自作自受!隔壁超超比你强多了,这次回来多风光啊!你看你,比上次回来老了一大截,像个小老头!”伍翼凡垂头丧气,任母亲唠叨,想起刚才看见超超哥就矮了一大截去了。苗芳芳在一旁低头抠着手指甲。

不一会儿,伍父拎着一大篮子菜回来了。苗芳芳立马迎了上去:“叔叔,我来做饭,您和阿姨歇着!”伍父不肯,苗芳芳已将菜拽到手中。伍父带她来到楼上做饭。

客厅只剩伍翼凡和伍母。伍母问道:“这是哪里认识的?你是不是找不到人了?找这种?”伍翼凡低头耷脑。伍母一脸憎恶:“你说话啊!哑巴啦?”伍翼凡猛抬头:“您总是管那么多!我喜欢不行吗?”

“不行!农村的什么保障也没有!她两个老的没有社保、医保,以后负担多重啊!她还有个弟弟以后还要靠你支援。累死你!我和你爸也跟着倒霉。这种事我见多了!”

“这个您不用管,我们以后不会找你们麻烦!”

“你又不听我的,吃亏在后头,就像你当初不听我的混成现在这个样。我是为你好!”

“芳芳很勤快,能持家,也能把我照料得很好。”

“这些都没用!你有多大能耐能负担起她的家庭?你连你自己都没整清楚!我和你爸是有退休工资,所以你负担轻;如果没有,每个月找你要,你试试看!”

伍翼凡埋头抓发。他回来前就预料母亲会看不上苗芳芳的,也想好了应对理由,可面对母亲时却很快缴械投降了。

伍母还说:“她个子太矮,跟你也不般配,走出去也不好看……”

伍翼凡怅然无神地听母亲剖析种种弊端。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楼上传来苗芳芳清脆的声音:“饭熟啦!阿姨和翼凡快上来吃呀!”伍翼凡立即起身。伍母又问:“她有没体检过?有没有什么病?”伍翼凡已离开了客厅上楼去。

苗芳芳烧了七个菜摆了一桌。伍父一个劲称赞:“这丫头手脚麻利,厨艺不错!”苗芳芳笑了,牙龈露了出来,伍母更是嫌弃。伍母看一盘牛肉炒得发干,知道油给少了,又夹了根蒜苗尝了尝,感觉有点咸,看苗芳芳热情洋溢又不便说出口。

吃饭期间,苗芳芳看伍母吃菜少,于是夹了个鸡块递到伍母碗里:“阿姨!您吃菜啊!这个鸡烧得蛮入味。”伍翼凡赶紧给苗芳芳递眼色,她才意识到伍翼凡强调过不要夹菜给他人。只见伍母脸一沉,说道:“你父母没教你不要用自己的筷子给别人夹菜吗?这样不卫生知不知道?”苗芳芳的脸唰地红了。伍父对她说:“丫头,你阿姨很讲究,你不要见怪啊!我们都习惯了。”然后对伍母说:“孩子一片好意,你这是干什么?”伍母说:“这是基本常识!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习惯?”苗芳芳左手挠右手:“阿姨,我错了!”

伍父看不过去,说道:“一点小事至于吗?孩子回来开开心心的,发什么脾气?”伍母叱道:“你懂什么!看你乐的那个鬼样子——恶心!”换做平日,伍父自是偃旗息鼓,今日却犟嘴:“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好点说不行吗?”伍母把筷子在桌上一拍:“你夹在中间说什么说?少在这里充好人!”伍翼凡躁烦激恼,说道:“别吵了!我们明天就走行了吧!”伍母说:“走就走,吓着我呢?”然后起身独自下到二楼。

伍父安抚苗芳芳:“孩子,吃饭!别理她!你阿姨就是这么个人——气性大,你别见怪!”然后对伍翼凡说:“好不容易回来,多住几天。明天怎么可能让你走!”三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伍父洗碗时,伍母上楼说:“把她用过的碗筷单独放一边,这几天她就专用这个。农村人谁知道有没有肝炎?”伍父照做后,伍母才走开去铺床。她铺了两张床,让他们各自睡个房间。

伍父忙完来到客厅对伍翼凡说:“你妈床铺好了,你们休息一下,开车辛苦。下午可以找超超哥玩一玩,他也是不常回来。”伍翼凡“嗯”了一声。

伍翼凡才不想见超超,刚才超超说的那些话神气样让他很不舒服。心想:“车比自己买得早又比自己的高档有什么了不起?在那炫耀——肤浅!”

此时柯阿姨也跟超超说:“下午你可以找凡凡玩玩。”超超“嗯”了一声。他也不想见伍翼凡。他发现伍翼凡比以前还要高,他抬头仰视极不舒服。他身高一米六九,一直是他很自卑的事。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身高低于一米七是三等残废。他听到时十分沮丧,又抱怨父母的遗传。以前一直忙于学习没有关注这个,当上了社会发现这是个问题时,就觉得矮人一截气短三分。找对象也受到很大限制。以前追求单位一个女孩子,那女的最后拒绝了,却跟一个身高一米七的男的好上了,这让他备受打击耿耿于怀。

他的身高固定了,而且还会随着衰老变矮,不能像成绩那样通过努力去提升,令他愤愤不平十分苦恼,但周围的一波波年轻小伙却随着出生年代条件的改善越来越高。而伍翼凡却有一米八以上,让他不服气。所以他也不想见伍翼凡,站在一起矮一截令他难堪。不过,伍翼凡的女朋友长得不好看,一张苍白的脸也没什么气质和内涵。他这么想着心里平衡了一点儿。

他想如果自己有一米八那该多好啊!那就完美了!

下午,伍翼凡也没歇一会儿,拉上苗芳芳开着车在镇上以及以前上学生活过的地方转。其实,他主要是为了避开超超哥。

小时候,他很喜欢和超超哥在一起玩,超超哥也喜欢跟他玩。超超很聪明,总能玩出新花样,而伍翼凡很乐于分享自己的东西。他最记得小时候一起放风筝,他和超超哥一起找竹片糊报纸。他们刚开始做田字骨架风筝,两人拉着满田野里跑,风筝飞不了多高就往一边倾斜或者忽地栽跟头。超超哥说可能两边不对称,两人跑回去改造。后来飞起来了。后来为了飞得更高,超超哥将田字骨架风筝改为王字骨架风筝。又嫌外形简陋于是又改造做成蝴蝶风筝,在上面涂上色彩。那时他觉得超超哥太有想法太能玩花样,他跟着他玩总有乐趣,也学到不少。

第二年春天,不等有合适的竹片,超超哥又琢磨出一种蝌蚪风筝,非常简单轻便。前面围成一个大嘴,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尝试了几次就成功了。他又在蝌蚪风筝左右两边各画上一只眼睛,风筝变得很萌很可爱。在超超哥的指导下,伍翼凡也做出蝌蚪风筝飞成功了。

那时伍翼凡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愿意跟超超哥分享。两人像是好兄弟。有一次,亲戚给他寄来一把冲锋枪,他给超超哥玩,超超哥却弄坏了,扳机扣动不了了。如此珍贵的玩具,伍翼凡急了跟他吵了一架。后来超超哥硬是将冲锋枪拆开修好了。两人又和好了,他真是太佩服超超哥了。

然而,中学后学校开始考试排名,期中期末考试都要将全班同学从第一名排到最后一名,所有班级都如此,然后印出来人手一份带回家。两人一下子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学习上,那些业余的快乐渐渐没了。他和超超都因为排名下滑而哭泣过,超超在他们班大多时候是第一名,第二名都会让他羞耻。

那个成绩排名单仿佛将班上同学分为了三六九等。同学和同学之间有了高低贵贱的层次色彩,老师对待学生的态度也和这个很吻合。小学在一起玩耍要好的同学,在中学随着成绩的差距渐渐疏远了,然后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就自然而然形成,成绩好的和成绩好的在一起。个别成绩差的和成绩好的在一起也是成绩好的处于主导位置。而且若干年后这个成绩单还在影响同学之间的印象和互动。

后来整条街的人又经常拿他俩作比较,于是两人渐渐疏离了,虽然表面上还过得去。

这些年过去了,伍翼凡还会梦到与超超哥一起拽着风筝在田野里跑,也会梦到那一张成绩排名单。

第二天一早,伍翼凡起床去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坟上祭拜。昨天他提出伍母没有反对。伍翼凡好多年都没有给祖辈上坟祭扫了。他这些年发展很不顺,有时也在想是不是没有祭祖他们不高兴没有庇佑自己。这次回来他想着一定要上坟祭祖。

伍父买了一些烧纸和鞭炮回后就出发了。此时,天下起雨来。各家各户都关着门,不像往日门户大开门前热闹。伍翼凡轻松自在,唯恐遇到柯阿姨和超超哥。但门前超超哥的车不在,估计有事去了。他岂知,超超一大早就开车返程了。

上了车,伍母四处端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说道:“这车买得还行!男人就要买大气一点的,要就不买。开那些便宜小家子气的根本上不了台面,还被人瞧不起!”伍翼凡就知道母亲会这么认为。这台车总价二十四万,伍翼凡每月还贷三千二,加上房贷,每个月铁打不动有八千多块的支出,压力也着实不小。当时苗芳芳劝阻也不管用。

车启动了,伍翼凡打开空调,随手关闭车窗。“不要关窗!新车甲醛含量高。打开,打开!”伍母叫道。“外面下雨啊!”伍翼凡说。伍母左手捂鼻,右手摆手:“这点雨没事。甲醛致癌的!”伍翼凡说:“哪有那么严重?等一会就到了。”伍母斥道:“现在得癌症的多少啊?让你打开就打开!车难道会被水淹了不成?”伍翼凡知道拗不过,也随之,将车窗打开条缝。伍母连喊三遍“再低点”。车窗下降直至手掌宽。又让伍翼凡把左边窗户打开使空气流通。车走不多时,雨变大了。豆大雨点一滴滴打在车门内侧,内饰皮革湿漉滴溜,苗芳芳和伍翼凡心痛不已。伍翼凡靠窗的左肘也溅湿了。伍母的头偏向车窗斜坐着,雨水溅到了脸上。

伍翼凡想先去祖父祖母的坟上,但远一些,伍母令其先祭外公外婆。下了车,苗芳芳撑开伞交给伍翼凡。伍翼凡左手接了过来,右手搭在了苗芳芳肩上,苗芳芳顺势搂住伍翼凡。两人正向前走时,就听伍母说:“小苗不要去了,留在车上照看车!”伍翼凡说:“车锁上没事的!”伍母说:“不行!这里又不是大城市,眼红的人多得很!”苗芳芳不敢看伍母的眼神,自动回到了车上。

来到外公外婆的墓碑前,伍父在伍翼凡母子两人的伞的遮挡下点燃了火纸。伍父边向火堆里递火纸边说:“爸、妈,凡凡来看望您两老了!”接着解开一扎冥币,两张三张的往火里递,又说:“凡凡把媳妇也带回……”不待说完,伍母呵斥:“打住!谁说是媳妇?瞎说什么!”

伍翼凡默不作声地向火堆里放纸钱。待烧尽时跪着拜了两拜,说道:“祝外婆外公在那边生活安康,保佑我今后顺顺利利早日发达!”

不多久,雨停了。伍父放了挂鞭炮,然后三人上车离去。

祖父祖母的坟地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早些年,故去的人都私埋在这里,后来政府不允许了。这里背靠山,面向湖,幽深静谧,风景秀丽。伍翼凡寻思如此好的风水为何没能荫泽显灵在自己身上。

车到森林边缘就无路可通了,大家只得下来步行。苗芳芳没有下车。伍父说:“小苗,一起去吧!这里很偏僻不会有什么人的。”伍母狠眼盯了伍父一下,苗芳芳立即说:“我就在车上照车!”

雨下久了,老土路也变得泥泞。三人走一会就脚重如铅,鞋上粘黏了厚厚的泥巴。伍父找来一些树棍给伍翼凡母子刮。伍母埋怨伍父没想着带胶鞋,一路嘟哝“下雨不知道拿胶鞋”、“猪脑袋,明知道下雨泥巴路不好走”、“一辈子就是这个鬼样子,总是不开窍”。伍翼凡快步走在前面,离他们一段距离,裤腿沾满了泥点。

伍翼凡面对祖母的碑跪了下来,眼泪簌簌流。祖母总是和风细雨一般,小时他对她最有感情,只可惜走得早了些。见儿子哽咽,伍父也泪流不止。伍母本有气,见了更是看不过:“刚才怎么不见哭?一个个现在都这么伤心,做给谁看?”伍父哭诉:“我两个老的都走得太早,都没跟着我享什么福!”伍母说:“我爸妈也不容易,把凡凡带那么大,帮我们做了多少事,也不见你们掉一滴眼泪。一个个都没良心!”伍父突然火了:“我怎么没良心?我怎么对不起你爸妈呢?你对我妈又怎样?我妈处处小心,你还跟她闹矛盾,你对得起她老人家吗?”

“我怎么跟她老人家闹矛盾?我怎么跟她老人家闹矛盾呢?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还少啊?吃饭也嫌弃,在我们这边待久了也没好脸色。”

伍母突然对着墓碑哭喊起来:“妈,你老人家看看,他冤枉我!我根本不是这样的。”然后又转身指着伍父的鼻子说:“你就像个女人一样心眼小——一个假女人,儿子也被你带成了这样!”伍父突然一巴掌扇在了伍母的手上。伍母瞪眼竖眉,又转身对着墓碑哭喊着:“妈,他打我,您老人家看见了吧!他居然打我!”伍父吼道:“你少跟我来这套!”伍母伸手要挠伍父,伍父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说道:“平时忍你忍得够多了!你太过分了!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伍母怆天呼地地哭了起来。伍翼凡心烦意乱。

走时,伍翼凡磕头念叨:“祝爷爷奶奶在那边幸福安康,孙子哪天过去了,你们可都要健在啊!”伍父略微听到,更是泪如雨下:“那时我才八岁,你奶奶带着我四处投靠,寄人篱下,招人嫌弃。过去的事不能想啊!”伍父总不忘说这段感慨。

伍翼凡拭去泪水,点上烟抽了几口,然后点燃鞭炮。

森林茂密,响声寂寥。

到家后,伍翼凡说要去临近的镇上逛一逛。父母也没反对。于是他开着车载着苗芳芳去了临近镇。伍翼凡就是不想待在家,防止超超来家找他聊天。

晚上吃饭,苗芳芳手脚如缚,菜不敢多夹,嚼不敢出声。伍父端起盘子让她夹,她也礼辞起来。她总觉得像是被邻村的一条龇牙咧嘴的恶狗盯着一般,让她紧张得发抖。她小时候去邻村最怕的就是这个。

夜间,各自回房。伍父凑到伍母身边说:“还在生气啊!”伍母侧身不搭理,伍父跟着贴了过去:“我错了!别生气!”伍母依然不理睬。伍父说:“要不你打我一巴掌——消消气!”伍母转过身忽然拎住伍父的耳朵,像扯皮筋,伍父直叫唤。伍母说:“以后你再敢动手,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伍父连声“不敢”讨饶。平息后,伍父给伍母打洗脚水,百般殷勤起来。

此时,伍翼凡在苗芳芳的房间。苗芳芳正端坐在床上,伍翼凡靠近欲抱,她立刻推开说道:“别这样!小心你妈进来了!”伍翼凡摇头说不会。苗芳芳看着门说:“不行!你做对面沙发上。”伍翼凡退到沙发上坐下。苗芳芳说:“我们明天早点走吧!”伍翼凡看苗芳芳面色迫切,说道:“我妈是这样的人,有点神经质,你不要太在意,习惯了就好了!”苗芳芳摇头打腿地说:“我像捆住了,我难受!早点走!早点走!”伍翼凡立刻点头安抚。

两人房内窸窣低语,不知什么时候,只听见外面咳嗽两声。苗芳芳立即弹起,伍翼凡起身说道:“你早点休息吧!”说着走出了房间。只见黑暗中母亲正站在门前说:“这么晚还在一起干什么?”

来到伍翼凡房间,伍母将门关上。她来到椅子边坐下,说道:“你明天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这个丫头分手。我不能眼睁睁看到她毁了你,我也不可能接受她!”伍翼凡知道她会叮嘱这个。母亲的眼神寒气逼人,伍翼凡身体一颤。伍母继续说:“我是为你好,你不要嫌我烦!”

伍翼凡振作起来,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起了多年来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我听人议论,说您教书时逼死过学生,这是真的吗?”伍母的脸唰地变了,情绪激动地说道:“少听别人嚼舌根!那是她自己想不开的,怎么怪我?一个女孩子不知道自重,小小年龄就和男孩子谈恋爱,我作为老师的难道不该管吗?是不是要等到她肚子被搞大了别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称职才好?”看见母亲气紫的脸,他不再问了。他知道自己辩不过她,不过,他相信那女孩的死与母亲的言语有一定关系。伍母问道:“你什么意思?我不该管你是吧?管你不对吗?那我生你干什么?”伍翼凡一声不吭。伍母继续说:“从小到大你都听我的,谁不夸赞你乖懂事啊!唯独一次由着你性子来就搞成现在这样——没正当职业,没稳定收入,女朋友也找不到个像样的,人也颓得像个小老头。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知道了,您去睡吧!”伍翼凡有气无力地说着,身体后仰倒在了床上,两眼望着白白的屋顶一动不动。伍母白了一眼说道:“看你那鬼样子!”起身又说:“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到时会去看的。”说着向外走去。

伍母开门前又回头说道:“你如果坚决和她在一起,你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妈!你也不要进这个家门!我跟你丑话说在前面!”

伍翼凡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灰沉沉令他烦厌。他问天质地——为何独独托胎于如此强势独断的女人之腹。唯叹命不好!

与苗芳芳分手,他有些不舍也不忍。苗芳芳照顾他细致入微且一直都仰视他,他在她那里找到了存在。

他有时真想与这个家断绝关系。想着,不禁泪珠涟涟,床单洇润一片。

第二天一早,伍父起来做好早餐。伍翼凡和苗芳芳各吃了一碗粥后就放了筷,伍父再三劝也不得。他们只想尽早离开。

来到客厅,地上已摆满了大包小包。伍母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了一件手工织毛线背心说道:“准备给你打件整毛衣寄过去的,没想到你回了,还有一条袖子硬是赶不完。想了想,你那边冷的时候少,索性改成背心还用得着一些,于是昨晚把袖子拆了。你带过去吧!”伍父一旁说:“试试吧!你妈昨晚弄到转钟。”伍翼凡看见母亲眼珠泛红,方知昨晚织毛衣所致。他套在身上很合身。伍母说:“不会错的!你一回来我就知道腹部要放一些。”

伍翼凡从小就穿母亲打的毛衣,那温暖和舒适成了他身体记忆的一部分。伍翼凡望着母亲头上的白发,胸中又融冰成水。

伍父拿过来一个薄膜袋说道:“这是你爱吃的酸豆角,还差几天。不知道你回来,否则提前跟你准备。你到家后拿出来用冷开水加三勺盐再泡泡。”接着眼睛泪光点点,说道:“几年都没回,刚回来就急着走。再住几天都不行!”

下到一楼,各种瓜果蔬菜摆放一地,都是伍父一早去买的。伍父伍母大包小包往车上拎。此时尚早,隔壁门前还未有人,也免去了照会。伍翼凡没看见超超哥的车,不知道超超哥是昨天去了哪里没回还是已经走了。反正他马上就走了,无所谓了。

伍翼凡和苗芳芳上了车后,伍父又伤叹:“让你们多住几天,就是急着走!过年的时候再回来啊,有了车就方便了!”伍母说:“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到了那边打个电话。”又嘱咐:“中途一定要歇一歇,绝对不能从早开到晚,疲劳开车容易出事。”又对苗芳芳说:“丫头,你一定要提醒他中途休息,开两个小时就要歇一会儿。千万不能一口气开回去!”苗芳芳使劲点头。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很空荡,也有点灰蒙。伍翼凡启动了车,发动机低沉得唯恐惊动空气。伍翼凡踩下油门,一声轰鸣,车离箭般驶去。透过后视镜,看见父母站在门前望着,那苍老的轮廓,那萧瑟的画面,又令他鼻子泛酸。

伍翼凡离开了家,离别了父母,更像是逃脱,胸中如搬石揭盖般敞然。苗芳芳的手脚也解了锁,躺在座椅上仰头翘腿。

熟悉的街道迅速向后跑去,当整个城镇从后视镜中消失时,伍翼凡又怅怅然若有所失。

就在即将到达S市时,伍翼凡得知程秉驰的新书《迎春花语》出版了。程秉驰邀请大家相聚庆祝。伍翼凡更加惝然。

这次投稿对于程秉驰来说显得特别漫长。恰逢近几年青春文学盛潮,是淹没其中还是脱颖而出,他惶惶难料。把书稿交给陶编辑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每晚失眠——害怕收到拒绝的回复。那样,不仅辜负翁小羽,还会对写作志向构成巨大打击,到时就会迷茫不知何从。

翁小羽看程秉驰消瘦了,很是心疼,百般疏导也不济。于是对程秉驰说:“与其焦急坐等,还不如主动做点公关。”

翁小羽让程秉驰给陶编辑送五千块钱。程秉驰想了想,摇摇头说:“陶编辑像个老师,给了我不少建议。这么做变成了赤裸裸的交易,怕贬低了对方而适得其反。再加陶编辑不像那种贪小财的人。”翁小羽鼻子“哼”了一声说道:“算了吧!医生呢?又是博士,又是大教授的,哪个不是人模狗样的?但在利益面前又是另外一副丑态!谁不爱财?谁会嫌钱少?如果他不收,估计你没戏了;如果收了,那你就安心睡觉吧!”

“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亏你还做过药!当初不就是这样将一个个客户搞定的吗?”

“这毕竟不一样!文化圈里的人还是有点傲骨的。万一拒绝了就尴尬了,到时就不好再面对。”

“你想多了,把人想得太好了,写书写迂腐了!这次你听我的,不会错的!”

程秉驰一时拿不定主意,说道:“我再考虑考虑。”然后问翁小羽:“这个姓汪的大区经理现在怎样?”翁小羽立即喝道:“你腻不腻?又问!烦人!”程秉驰这才想起来昨天刚问过。

原来,翁小羽的上司离职了,跳槽去了另外一家外企。现在新来的姓汪的大区经理把翁小羽的指标调高了,翁小羽和她的团队感到完成业绩十分困难。业绩不能达成,收入就会大幅缩水,连续两个季度达不成就会被公司降级或者辞退。

翁小羽找汪大区经理说:“你给我的指标调得不合理,我不能接受!”汪大区问:“哪里不合理?”

“公司今年指标平均增长是百分之三十,你给我的指标从百分之三十六增长到百分之五十八快达到公司平均增长的两倍,也是所有地区经理中最高的。增长这么多,这叫我怎么完成?也不公平啊!”

“你这块市场潜力最大。人民医院你现在实销才一千盒,我以前操作的同类产品在人民医院现在卖到三千六百多盒。还有中心医院,八百盒不到,而竞品已卖到两千盒。这么大的好的市场交给你,是让你挑大梁的,不是让你盯着平均增长的!”

“竞品卖了多少年?我们才上市多久?而且我们价格几乎是竞品的一倍,不能完全以盒数来衡量。”

“病人数是固定的,一天两次的用法用量是相同的,怎么不能用盒数来衡量?”

“竞品有那么多的销量吗?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数据?我知道的根本没这么多!”

“所以你销售做不好,感到很困难,连竞品的情况都不清楚!”

“我怎么不清楚?我怎么做的不好?我去年还是优秀地区经理呢,在你这就一无是处!”

……

两人言来语去地渐渐争执起来。最后汪大区说:“不要讲一大堆理由!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人,我立马找到愿意接指标的人!”翁小羽一下点爆:“你少来这一套!给我穿小鞋挤兑我是吧?没门!我哪儿也不去,看你怎么办?”至此,两人神斥心防。

两个月后,汪大区以业绩增长达不到要求把人民医院那个医药代表开掉了,立马从他以前所在公司拉了个下属过来。这个下属对汪大区惟命是从,根本就不听翁小羽指挥。紧接着,中华医学会的年会赞助名额他分配给翁小羽这边很少,同时翁小羽申请的一些活动资源也被他以各种理由驳回。翁小羽感到手脚施展不开,十分憋屈,恨不能把汪大区臭骂一顿然后一走了之。但考虑到房贷,考虑到程秉驰没工作,又不得不强忍着。翁小羽联系以前的上司想跟着去,前上司回复说暂时没空缺。她开始投简历换工作。

其实,自打汪大区来的那一天,他就想着从上家公司拉下属过来。当他坐在会议室面对一群陌生的面孔时,老练的他也不免有点发虚。作为一个空降兵,他在位置上觉得轻飘摇荡,时常有号令不畅感。他的新举措也遭到几个地区经理的反对,这里面就有翁小羽。翁小羽直言快语有时引发起哄让他下不了台。他很是厌恨。

有次,翁小羽和下属开会时说:“汪大区把以前公司的那套搬到我们这儿来根本不实际,他也不跟着你们多去跑跑市场见见客户,只知道坐在办公室里想当然。我觉得他能力赶不上原来的大区。”有渴望出头的好事者正好借此巴结新领导,于是又添些酱醋地打了小报告。汪大区自然气恼,暗下决定必须将翁小羽搞走,以免她流言惑众。于是出现了上面的一幕幕。

翁小羽郁闷时曾向程秉驰倾吐过,程秉驰很担忧。他对翁小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要多表忠心才能保住位置。”翁小羽不屑地说:“就他?小人一个!我向他表忠心?拉倒吧!”程秉驰知道翁小羽性情耿直势必会得罪新上司遭怨恨,于是也同意她跳槽,但换个好的管理岗位岂非易事。

程秉驰感知到职场压力大且凶险不稳定。他想起以前遇到不少夫妻两地分居的医生。他那时很不能理解,认为他们夫妻关系不是很好。现在思索起来豁然明白:他们是不肯放弃体制内的工作,宁可两地分居也不愿意在市场上谋职。因为市场上的工作对他们来说不是正儿八经的工作,而且风险大压力大。稳定的饭碗对于他们来说永远是第一位的。所以,他们宁可希望渺茫地等候指标调令,也绝不考虑体制外编制外。

保媒拉纤的人心中也有一条体制内外的高低界线,来做着类似高低贵贱的匹配划分。程秉驰认为这是传统的吃皇粮残遗思想的体现,也是安全感缺失的体现。

对于一个家庭,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要,而他只有靠自己的手去编织。

翁小羽工作动荡,程秉驰感到压力更大,只期望能早点完成创作,于是加班加点。长期久坐使程秉驰的痔疮犯得厉害,内裤时常染得鲜红,他偷偷洗掉不让翁小羽知道。

翁小羽感觉到程秉驰有心理负担,所以不再提及公司的事,反而是程秉驰总惦记不时问起。翁小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让他不必担心。

现在程秉驰整日焦急寝食不安,急投稿结果,急翁小羽的工作,更急自己分担不了压力帮不上忙。翁小羽看在眼里也急在心头。一天她在购物网上看中了一款价值四千八百八十八的黄金笔头钢笔。她认为赠送这款钢笔可以兼顾表里,可程秉驰仍然反对。自从他立志创作以来,不仅没赚一分钱,还尽倒贴,想起来就窝火。现在又逢翁小羽工作不稳,更是舍不得,而且关键搭了钱也不敢保证有结果。程秉驰喟叹世道艰难。

翁小羽不顾程秉驰的反对,暗自在网上下了单。在她看来,送了礼好办事——这显然是中国世俗社会的人情规则,自古如此。她卖药这些年更是深有体会。

当程秉驰看到这只昂贵的钢笔时,吼道:“谁让你买的?我不是说过不要买吗?给我退掉!”翁小羽说:“不退!”程秉驰金刚怒目:“必须退!你不退,我就扔掉!扔了也不送!”翁小羽蹭的站了起来,插着腰说:“你扔啊!你扔我看看。你现实一点行吗?这是现实社会,不是书中的乌托邦。很多时候,努力了,付出了,也不会有结果。你就在那傻傻地等吧,看你等到猴年马月。你看人民医院的外科有多少人排队做手术,你不送礼那就排着,等你排到,人也快死了!”程秉驰咆哮道:“你给我退掉!退掉!退掉!反正我不送!”然后进了书房,点上烟,瘫坐靠椅上,眼睛湿润无神地望着窗外。

翁小羽冷静了下来。她知道程秉驰心里苦闷。近两年来他没有一分钱收入,却还不停地支出,好不容易完成一部著作,却还要倒贴钱,换作谁也苦闷。想了想,于是来到书房劝道:“你别可惜这点钱,就当买时间,时间也是钱!书能不能发表,越早知道越好,我们也好早作打算。”

这话倒是触动了程秉驰。他脑中不止一次闪现:倘若还发表不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啊?他迫切希望上苍能尽快给复答案,哪怕让他死心。实在不行他也好早点去找份工作,所以翁小羽说得对——时间也是钱。

在翁小羽进一步的宽慰下,程秉驰终于同意了。

程秉驰给陶编辑送去了钢笔,陶编辑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当发现是支价值不菲的特殊钢笔时,自然心知肚明。他不得不提前审阅程秉驰的稿子。他手中还积压不少书稿,要按照轻重缓急,先来后到,没三四个月是轮不到程秉驰的。

陶编辑拿起《迎春花语》看了起来,不知不觉看了四五十页。看了看钟,想着半个小时后再转手头工作,可一气看到了中午,同事喊吃饭才释卷。他被这部作品吸引住了,勾起了他青春时的怅惘。程秉驰不仅遵照了他的指导,而且还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月底的选题论证会上,陶编辑重点推荐了《迎春花语》。然而发行部却否定了。发行部认为这一类太多,何况是新人作品。陶编辑在会上力挺:“青春文学我看过不少,但多是一些琼瑶式的男欢女爱,但这本书一洗窠臼,反应了当下社会真实,刻画了当下年轻人工作和爱情等诸多方面的苦恼和彷徨,是一本鲜有的现实主义题材的青春文学,很有出版价值!”而发行部却说:“这恰恰说明难有市场。青春文学的受众主体是高中生和大学生,他们在校园里正满脑子憧憬着爱情。是爱看风花雪月呢,还是爱看惨淡人生?何况后者他们也没感受。”陶编辑说:“我们出版社走在改革前沿,靠的就是标新立异才独树一帜,也曾几次成功出版过一些新人的著作。我认为这本书又将是一次取异标新的机会。”发行部说:“你说的那些新人著作,有的至今还放在库里走不动。当初你们也是不听发行部的意见,一味认为写得好有市场,结果卖不动给我们造成多大压力!导致年底我们挨批说我们市场推广没做好。这本书多半又是这种情况。如果你们非要出版,到时卖不动不要怪我们发行部就行。”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时,副社长发话了:“不要争论了。陶编辑把书稿给我以及发行部的同事传阅一下,我们把这部作品看一下再来定。我们既不能盲目,也不能遗珠。”

然而一个月后,双方依然各执一面,难以说服。副社长也拿不定主意。虽然他认为《迎春花语》是部不错的作品,完全够得上公费出版水准,但是否有销量他没底。上次发行部说躺在库里销不动的书中就有他看走眼的。这些年,他越来越看不准文学市场,更是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所以难以裁决。

为了保险起见,出版社最后还是决定让作者自费。程秉驰得知如同晴天霹雳,手抖身飘站立不住,断然拒绝。

鉴于作品,副社长想出了个法子。他对陶编辑说:“你让这个作者出个基本书号费用,其余费用社里出。我们首印五百本试销一下。如果一个月卖完,不仅退款,还会加印。”副社长也想证明自己的眼光。

程秉驰望着窗外的天空默然无声,眼泪悄然夺眶。自古都是祸易至,福难降。他在想为什么那些成功人士的努力与成功是那么的关联默契,而自己这儿却脱钩断线,或者他们天生命好,而自己是个被遗忘的。他不知道自己要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被上苍发现,想着更是双眼朦胧。

翁小羽劝程秉驰赌一把,可他却意凉心灰——他知道那又是投钱不见涟漪的亏本事。他曾想投其他出版社碰下狗屎运,但渐渐没了心情。他准备找工作。

翁小羽读了《迎春花语》认为埋没太可惜。她偷偷与陶编辑联系,给出版社打了一万五千元。程秉驰得知暴跳如雷,却终归莫可奈何,只有愧疚又添几分。

《迎春花语》出版后,翁小羽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脉进行宣传推广。这次邀请同学相聚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周末,大家相继来到翁小羽家。翁小羽原打算在外面宴请,可程秉驰为了节省坚持家宴。

伍翼凡惭于面对同学,上次郭老师来,自己窘状犹存尴尬难去。可前一天程秉驰又打来电话提醒强调,并称有事需要大家帮忙。

伍翼凡一直有种嫉顺怜困心理。既然程秉驰有求于自己,又觉得责无旁贷。他理了个发并染黑,装扮精神参加。

伍翼凡开车来到程秉驰所住的小区,看了看时间,发现提前了二十分钟。想了想,决定过一刻钟再上去。他在车上想着每张即将看到的面孔,臆演着各种场景。他想程秉驰肯定会劝酒,他借机说自己开车来的,这时章昊洋肯定会问买的什么车,他可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翁小羽肯定会说:“伍班长,听李思男说你有了女朋友?今天怎么没带来?向大家介绍一下啊。”他就借此把苗芳芳的好处描绘一番。想着想着,不知怎地又忽然惆怅空落落没了意思。二十分钟匆匆,他慌忙下车上楼去。

出了电梯,就听见阵阵“咚咚咚咚”的声音。大门敞着,伍翼凡走了进去。程秉驰正在和面,章昊洋挥着两把菜刀剁肉,董雨曼和翁小羽在阳台上掐菜。他跟大家分别打招呼。翁小羽问:“女朋友没带来?”伍翼凡哼哈点头并不走近。正不知所从时,程秉驰说:“帮我和面吧!我们今天一起包饺子吃。”伍翼凡欣然上前。他发现程秉驰瘦了并略带憔悴,但并不知所故,道了声“恭喜”就去洗手和面。

伍翼凡在程秉驰的指导下添水和面。揉面团是件令人生愉的事,是那么随心所欲又劳而不疲。伍翼凡将和好的面放在洒有面粉的餐桌上用擀面杖推擀。看着面团一圈圈摊大,满心欢喜。他感受到一种暌别已久的亲切,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很小的时候,母亲时常做手擀面或擀饺子皮包饺子。后来随着商品的丰富也就不再如此费力。那时母亲和面、擀面、切面给他留下了最深的印象,那时的母亲最安详最美丽,那时的饺子也最好吃。

白菜瘦肉馅剁好后,章昊洋嚷累要歇着。翁小羽进来端馅,对章昊洋说:“才多大一会儿就累呢?你身子也太虚了!少去那种地方,现在到处扫黄小心被抓了!”章昊洋说:“哥还用去那种地方吗?不知道多少女的想往我身上扑——一个个饿狼似的!”翁小羽“呸”了一声。大家笑了。翁小羽端走馅准备包饺子时,程秉驰说:“等一会儿!”他打开冰箱,一手抓两个鸡蛋,在锅沿上左右一敲,四枚鸡蛋提溜到了馅上。程秉驰边搅和边说:“这味道会更鲜!”章昊洋一旁冷笑:“还鲜?都老夫老妻了!”翁小羽骂道:“你懂个屁!没情调!”章昊洋满不在乎地说:“我不懂?秉驰两个蛋都给了你,身体都被掏空了,瘦成那样!”翁小羽啐骂不迭:“放你娘的臭屁……”大家又是一阵笑。

翁小羽和董雨曼在客厅包起饺子来,又催促章昊洋剁韭菜瘦肉馅。章昊洋叫道:“曲琦炜怎么还不到?换下我。手都酸了!”大家这才寻思曲琦炜又在装范儿晚到。程秉驰说:“我来换你吧!”伍翼凡挡住:“还是我来替他。包饺子,面皮最重要,没你不行。”章昊洋出了厨房来到客厅,口中说道:“我来包饺子玩咯!”

“咚咚咚”厨房传出更大的声响,菜刀一上一下地落在肉中砍在板上。伍翼凡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感。他牙关紧绷,一刀比一刀深。直到程秉驰说“可以了,该放韭菜了”才停止。放了韭菜后,更是挥刀如雨。伍翼凡的眼睛浸润了,不知道是韭菜呛的,还是别的原因。

只听翁小羽嚷着:“你看你包的什么东西——歪七竖八的,大小也不一。别包啦!”章昊洋却说:“这包皮没切好,怪不得我!”程秉驰对客厅说:“我包皮切得好得很!”章昊洋哈哈笑了起来:“那只有翁小羽知道!”翁小羽骂道:“死不正经的东西!是不是欠掐啊?”章昊洋赶紧放下饺子,后退两步,拍了拍手说:“我直接等吃算了。”走到一边又说:“女的本身就是用来包的,男人本身就是来吃的!”董雨曼说:“章昊洋满口的黄火车,看样子政府的扫黄工作初见成效啊!”众人一时没悟过来,不一会儿都笑了。伍翼凡面颊一扯搐,一滴泪划眶而出。

馅剁好了,面也擀完了,就在程秉驰和伍翼凡准备参与包饺子时,但听有人说:“好香啊!”曲琦炜到了。

曲琦炜神采奕奕地走进了屋,身后跟着一名女子。翁小羽说:“大专家终于忙完啦?”曲琦炜又解释:“有点事搞晚了。”来到客厅,他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安蕾妍,是海关公务员。”公务员三个字说得很响亮。伍翼凡在厨房惊呆了,心“扑通”直跳,脸“唰”地红了。脑海不断盘问:“他俩怎么会在一起?怎么总会遇到这么尴尬的事?”程秉驰解下围裙来到客厅。曲琦炜一一向安蕾妍介绍。伍翼凡呆在了厨房——出去不是,待着也不是。他庆幸没带苗芳芳来。

伍翼凡决定出去打个照会,否则会出现更尴尬的局面。然而,不争气的脸却红得发烫。他提醒自己平静下来,身体却有意作对——心跳得更厉害。

他冲出了厨房对着客厅说:“琦炜来了!”曲琦炜“嗯”了一声,回头看时,伍翼凡已径直进了洗手间。

伍翼凡咬牙埋怨自己不该来。告诫自己:既然总是容易招惹尴尬,以后就再也不参加了。今后好说,然而眼前却难办,脑袋运转着如何面对安蕾妍。

伍翼凡用冷水洗了把脸,给发烫的脸降个温,然后解裤子小便,嘘了两小段后嘀嗒不尽。脸色渐退,他走了出来。

安蕾妍看见伍翼凡十分惊讶。伍翼凡扫了一眼,心底阵阵失落,但权当不认识,她也低头不语。伍翼凡指着桌边几个饺子说:“这肯定是章昊洋包的,包得像菱角。”然后“哈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曲琦炜问伍翼凡:“听说你找了女朋友,今天怎么没带来?”伍翼凡答有事。曲琦炜又问:“你女朋友是哪里的?从事什么的?”伍翼凡的脸又噌地红了,支吾答道:“在……在一家服装公司。”曲琦炜又追问:“搞设计的?”伍翼凡说是从事销售的。看伍翼凡脸上不快,曲琦炜已明了,不再问,然后对安蕾妍说:“给你介绍下,这个是我同学伍翼凡。”又对伍翼凡介绍安蕾妍。两人泛眼点头,各自低头包着饺子。桌面一阵沉默。

董雨曼凝视一眼伍翼凡,那黑亮抖擞的头发下是一张越来越不舒展的脸——一股愁怨之雾笼罩。她很是纳闷他怎么一点点走向意外。

伍翼凡心中不是滋味。安蕾妍这么好的女孩他没信心拥有而拱手让人,而且上天还居然安排给自己的同学——真是捉弄人!又胸中辩解自己不配安蕾妍而曲琦炜却与之门当户对,能成他俩之美也算积德。

章昊洋只顾瞟安蕾妍,也没在意他们说什么。翁小羽看见后说:“章昊洋,没见过美女?”章昊洋对曲琦炜说:“琦炜,你女朋友真的很漂亮!这在我们班绝对是班花中的班花,不仅漂亮而且工作还好,这回你找对啦!”然后又对董雨曼说:“董书记,你说是不是?”董雨曼没想到章昊洋会这般讨好曲琦炜,说道:“合适就好!”曲琦炜神情得意地睥睨一眼董雨曼。不待翁小羽开口,章昊洋抢先问程秉驰:“秉驰,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程秉驰一笑置之。伍翼凡不待章昊洋问,主动说:“曲琦炜好福气,两人有夫妻相,很般配!”心里却泼了一坛醋。安蕾妍一直埋头。翁小羽这才有空隙说:“章昊洋,你也太会拍马屁了吧?拍个马屁还把我们全班女生踩一下。这只能说明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章昊洋不以为然,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找了个护士——中心医院的,也是正式工。那种没有稳定正式工作的我是绝对不会再找的——不仅是累赘,而且还不省心。现在这个护士又体贴又勤快。所以,一个人工作好身上的毛病也会少!”“那肯定了!”曲琦炜应和着。程秉驰用力捏着饺子皮重合的部分。伍翼凡无地自容,庆幸没带苗芳芳来。

“按你这么说,我们这种女的既是累赘又不省心还毛病不少咯?”翁小羽问道。章昊洋立刻解释:“你们除外,你和董雨曼除外!你们是有追求的。”翁小羽白了他一眼,说道:“也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雨曼快要结婚啦,夫君是企业总裁。”董雨曼嗔道:“就你爱多嘴!”程秉驰说:“这是好事,雨曼不该隐瞒!”章昊洋连忙道喜:“恭喜董书记,还是书记眼光高啊!是哪家企业的总裁能不能介绍认识一下?”董雨曼笑而不答。伍翼凡强颜笑道:“恭喜雨曼!”曲琦炜问道:“多大年龄?”众人没想到他冒出这句,都不做声。只听董雨曼反问:“和年龄有关吗?”又说:“一味强调外在条件的人那是根本不懂爱情!总之,我老公是成熟男人,比这种人要年轻得多!”客厅鸦雀无声。

片刻后,伍翼凡说:“秉驰,我再揉一团面下个手擀面吧?好久都没吃过了,还是很小时吃的。”翁小羽问:“这么多饺子还不够吃啊?还要下面?”程秉驰说:“你想弄就去弄吧,今天面食DIY。”大家笑了。

伍翼凡健步走向厨房,众人看着他落寞的背影。

伍翼凡仰头望着白白的厨房顶,胸中一阵空寥。他用指甲死掐自己的手腕部,就像老虎钳子钳扯住皮肤,血慢慢渗了出来。他只希望早结束早离开。脑海反复响起母亲责令他和苗芳芳分手的催促。

饺子熟了,满屋飘香。翁小羽一碗碗端上桌,程秉驰调了三碗蘸料摆了上来,众人就开吃了。程秉驰问大家喝酒,都说开车不喝,又问伍翼凡,也说开车来的。

再没人好奇他的车了,自然没谁问及,他反而有些羞恼,知道上次事件在大家脑海挥之不去。想起上次,他现在都尴尬至极,只想离开。

众人称赞饺子味道好。曲琦炜说:“自己买料包的饺子和市面上的就是不一样,饭馆里都是一些残菜剩肉包的,味道差远了!”章昊洋说:“这还算好的,就怕用死猪肉包的。这饺子和包子的肉的文章是最多的。”程秉驰感慨:“中国的食品安全最令人堪忧,其实是最该关注和加大整顿的领域。现在的猪和鸡是饲料催肥的,鱼是抗生素泡大的……”翁小羽打断:“你们还让不让人吃啊?”于是大家打住,默不作声地吃着。

吃得差不多时,翁小羽起身去书房拿出两本《迎春花语》,将话题切到了主题。

翁小羽说:“这次邀请大家来,是希望大家帮个忙。程秉驰的书出版了,现在各大书店已正式铺货了。你们每人只在S市芸馆书店买两本,分两周购买。”众人答应,但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在S市排前两名的书店购买。

翁小羽解释:“主要是为了让芸馆书店形成一个热卖的假象从而引起前两位大书店的注意和重视。出版社的发行部门也可以拿着数据去找那两个大书店负责人要求他们多进点货,把书位置摆放显眼一点。那两个书店人流量大,读者多,我们不干扰正常销售。”章昊洋狡黠地说:“小羽套路玩得深啊!看样子这外企的就是不一样啊!”其他人也称赞。翁小羽说:“这和医院的药房是一样的。有个药房用得多,其他药房也会领一些,相互带动。”接着又要求:“同时你们每人至少在网上买三本,并在上面评价留言,一定要写些好评,也帮着拉动网上销售。然后,你们将多余的四本书送给身边觉得感兴趣的人看,让他们看后在各自朋友群里宣传。”

曲琦炜问:“这本书是自费的还是发表的?”程秉驰左肩不自主地抽耸了一下。翁小羽连忙说:“投稿发表的。写得很好,绝对不会辜负你们购买和推荐。你们今天回去就买一本,绝对好看!不好看,找我来退钱。秉驰付出很大,写得很辛苦,我俩希望这次能赚点钱。”众人纷纷预祝大卖。接着,翁小羽又详细地分配了宣传任务,每人每周在什么网络群里发多少条宣传链接等等。众人一一领命,并闲聊起《迎春花语》。

大家吃得香聊得欢,唯独伍翼凡没口味,应个景,胸中一阵阵失落撞击。不一会儿,脑中又浮现曲琦炜抱着安蕾妍谈论自己糟鄙不堪,而安蕾妍也嘲笑自己没真材实料还狂妄自大。

人均两碗饺子后锅也空了出来。伍翼凡开始下刀切面,可已没人吃得下。等面熟后,众人已放了筷。伍翼凡也吃不下了,却强撑着吃了一碗。

桌上,大家开起了曲琦炜和安蕾妍的玩笑,问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原来,他们是通过老乡会熟人介绍认识的。

其实每个省或大地市在S市都有这种老乡会或商会等组织。大家为了在异乡抱团而自发组建。这些组织会吸纳一些优秀同乡,除了加强合作与交往,私下也会做些保媒拉纤的事。

章昊洋很感兴趣,问曲琦炜:“你什么时候把我也介绍进去?我也可以多认识一些老乡。”曲琦炜说:“他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接纳的。工作、身份等等要符合条件。”众人听了不作声。唯翁小羽愤道:“什么破组织,老娘还不稀罕加入呢!”

伍翼凡独自一人吃着刀切面。那面再也没有当年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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