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日,雷暴天气频发。晴朗的午后,说不准就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接着就是一阵大暴雨,下得昏天黑地。
雷暴过后,虽然天气归复平静变得凉爽一点,但四处留下一摊污渍。
这些日子,伍翼凡时常发呆。有时露出笑容,有时突然泪水从脸颊滑落,有时又自言自语。他很想念母亲。
他给母亲打去电话。母亲这次没过多询问他的工作,而让他多注重身体,说家乡的谁谁得病死了,又强调少在外面胡吃海喝,说市面上的食品怎么不好,唠唠叨叨不休。他既感亲切又生厌烦。
伍翼凡突然十分渴望找个女朋友。渐渐地,有个人时常浮现在脑海。他发现她一直在他心中不曾离去,只是一直没往那方面想。他突然发现自己很需要她,有股强烈的拥有欲望在胸中涌动。
伍翼凡思念的这人是董雨曼。她是班上唯一一个能批评他的人,有了她,他可以少犯些错误。董雨曼这些年坚守自己的信念一步一个台阶,他不得不佩服,而且越来越觉得自愧不如。他知道母亲喜欢董雨曼这种类型,如果过年能带回去,两老绝对高兴。
想着董雨曼,伍翼凡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追求,因为太熟悉,也因为她一直像良师益友反倒开不了口。
这天,他躺在床上正琢磨,突然来了个电话。他迅速弹了起来——是章耀东打来的。
章耀东质问伍翼凡是不是在外面私接品种,伍翼凡矢口否认,但立刻明白是章昊洋在嚼舌根。
那天他在阎主任办公室旁等候,门口还有四个代表,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伍翼凡迅速转身逃走。这人就是章昊洋。就那一瞬间,他认出了伍翼凡。他奇怪伍翼凡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顿时生疑。伍翼凡一般在月中以后去医院,也多在下午,就是为了躲避熟人,不曾想还是难逃巧遇。他当时不确定章昊洋是否看清自己,有些担心。后面拜访很是谨慎,总躲在安全出口旁听动静,没什么人才出来。现在看来还是没能逃脱他的狗眼。
“你不要抵赖!等我查出来让那个老板不用你,不信你试试!你不想干就直说!当初是你求我,我考虑到校友情分才又给你机会。原本想先磨一磨你的性子再分你大医院,你却再次辜负我一片苦心,还脚踩两只船——我是最讨厌这种人的!郭老师知道你这个德性会被你气死!你自己好自为之!”章耀东愤言道。
伍翼凡很紧张,担心新饭碗没了,也很愤懑。随即给章昊洋打电话,臭骂一顿。
章昊洋很委屈,他其实并不知道伍翼凡私接品种,还以为是章耀东给的,所以问章耀东是不是给了伍翼凡红树林医院品种。章耀东否认,章昊洋说在红树林医院碰见了伍翼凡。这下引起了章耀东的警觉。他是绝对不能容忍嫡系下属勾搭其他老板私接产品的。
章昊洋解释,伍翼凡根本不听。章昊洋也无所谓了,因为无意所为也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但他对伍翼凡手中的产品却十分好奇,他不知道伍翼凡从哪里接到的品种。他嗅到了商机。
伍翼凡更加谨慎,为了防范,他让客户们不对外讲,但心中依然有些惶惶,唯恐章耀东知晓。当紧张焦虑太甚时,他对天骂上几句:去你妈的,知道就知道了,老子怕你不成!以此疏解一下。
自从心里进入了董雨曼后,伍翼凡每天都在琢磨追求。这也有助于他转移注意力疏解压力。
他频频给董雨曼打电话——谈工作、聊生活、论时事。董雨曼感受到了一丝微妙,但还没猜透缘由。
一个周末,伍翼凡邀请董雨曼吃饭,董雨曼问有什么事,伍翼凡说聊聊天。董雨曼答应了。
这天傍晚,伍翼凡理了个发,头发竖了起来,显得很精神。他提前来到约定的地点——一家烛光音乐餐厅。他选了一个幽静的位置坐下等候。不多久,董雨曼到了。她穿着黑色修身职业装,挺胸健步。
餐厅正播放着门德尔松的《随想回旋曲》。优美的音乐和温暖的烛光使夜变得温馨浪漫。音符和烛光一同在激动中跳动着。
伍翼凡目不转睛地看着董雨曼,说:“去年你在写字楼卖保健品我当时没来帮你实在抱歉!因为我那时工作辞了,与女友也分手了,心里很烦乱,不好意思见你,所以没来。希望你能谅解!”
“你就是自尊心强!我公司要倒闭,我就站在写字楼门前发彩页推销,也没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你那算什么?”
伍翼凡尴尬一笑,董雨曼的直言不讳令他既感亲切又有几分忌惮。又解释道:“你邀请我做产品经理我拒绝了我知道你不高兴。主要我对保健品行业不熟,也不想再朝九晚五地上班了,做回扣药就简单得多,而且业余时间也多。”
“再加你觉得在我之下很没面子!还找理由说只想做处方药,意思是瞧不上保健品啰?”
“不是那样的,我真的想自由一点,不想再打工!你别误会……”
伍翼凡感觉一丝不挂,竭力遮掩。
不一会儿,美食端了上来。伍翼凡启开啤酒自斟自饮。他点了三支啤酒给自己壮胆。对于董雨曼的一针见血,他感到久违也感到忐忑。以前在学校,她总是提醒和指正自己,所以他这个班长当得不错,这得益于这个“贤内助”。但上了社会,身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诤友了,自己接连失误也再没人提醒。他觉得离不开她,渴望她的回归。
一瓶酒下去,伍翼凡深情地望着董雨曼说道:“我发现你越来越有气质,越来越漂亮了!”
“是吗?难得获得你的赞赏!你就别恭维我了,我已是过三十的剩女了,只会越来越丑!”
“你怎么会是剩女?只怕眼界越来越高!”
董雨曼干笑了一下。
第二瓶酒下去,伍翼凡来了勇气。他一会儿看董雨曼,一会儿看烛光,说道:“我——突然觉得——你才是我要找的人!我觉得离——不开——你!希望你不计前嫌,能给我一次机会!”
面对伍翼凡的表白,董雨曼没有惊讶也没有太多喜悦。她与伍翼凡的目光相触片刻随即移落到烛光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餐厅放起了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董雨曼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泪光在烛光中闪烁。半晌说道:“我不适合你,我们现在这样挺好——是同学也是朋友。”伍翼凡急忙解释:“以前,我们走得太近反而忽略了对方,其实我们才是最合适的——在学校的配合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都毕业了多少年啊?上了社会很多都变了。我心里很清楚我绝对不是适合你的那款。我们都有要强和倔强的一面,在一起只会很受伤。”
“不是这样的!正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所以有共同的价值观和追求,志同道合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前面你和我都所遇非人!”
“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同的路口遇到不同的人,能牵的手自会牵手。我们真的不合适,要合适早在一起呢!”
“过去错过了我很后悔,所以现在我不想再错过!”
董雨曼摇了摇头。
看着她神色渐淡,伍翼凡很失落。他知道再说什么也徒劳,他对她太了解——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女孩。怪不得邀请时,她要将程秉驰和翁小羽叫上,这就是一种拒绝,自己却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看到这个结果,这今后将何以相处。
伍翼凡突然感到董雨曼已经离自己远去,心中涌起悲伤。他一直当董雨曼和程秉驰为最要好的朋友,如左膀右臂一般难以割舍,现在有种失去的痛。两人低头沉默。
过了一会儿,《交响曲》中一阵高昂的旋律将伍翼凡从悲痛中拉出,他猛地抬起头说道:“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们经历过感情的挫折会更加珍惜彼此!”
董雨曼左手托着脸,噙着泪水,呆望着飘动的烛光。伍翼凡望着她,期待她开口。过了好一会儿,董雨曼忽然起身说道:“我们之间的青春已经过去了,往前走吧!我们彼此祝福!”转身瞬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迅速向外走去。伍翼凡呆坐在原地,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已鼓不起勇气去挽留。他掏出一支烟来,在烛火上点燃,手不停抖动。
音乐停了,客厅中央钢琴边来了一位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子开始弹奏。现场钢琴是另一种音质,一种更加刚劲的震动。
伍翼凡抽着烟,喝着酒,沉浸在痛苦中。突然有服务员过来提醒餐厅不能抽烟,他立刻回过神将烟掐灭,随即又点了两支啤酒。
不知何时,钢琴演奏着《right here waiting》,眼泪从伍翼凡眼角滑落。
董雨曼在车上泪如泉涌。她曾经是多么的爱他,已记不清他曾多少次进入梦中。她行李箱里曾一直放着那年生日他送的水晶球音乐盒,她网络空间里私密相册中也曾都是他的照片。那年他与翁小羽好上,她很失落,只是她从不表现出来,隐藏很深。后来,他与翁小羽分手后又与郝冬薇相恋,她十分悲伤。再后来,老天的剧本越写越差,除了失望就是越来越失望。伍翼凡这徐徐晚来的拥抱,令她心里有些许补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是伍翼凡第一次追女孩子失败,他感到了挫败和羞辱。他有些后悔,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她并没有靠近的意思。他真不该说出,至少还可以与她保持正常同学交往,这今后多了一层尴尬。
程秉驰渐行渐远,董雨曼也离自己而去,他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伍翼凡这段时期之所以很想念母亲又追求董雨曼,与他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有关。
原来,在生存的压力下伍翼凡还是做了违背自己的事。他是十分不情愿跨出那一步,可无可奈何。经过一周的思想斗争后,就硬着头皮上了。
他邀请阎主任去了南国椰岛桑拿。他实在别无它法,只能选择和阎主任一起去污浊。
阎主任刚开始还厉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呢?我堂堂主任跟你去那种地方?你给我出去!”第二次邀请,他依然拒绝,但眼睛透着渴望。第三次,阎主任说:“小伍啊!难得你有这份心再三请我!去南国洗个澡按个摩还是可以的,但我一个人就没意思,也不方便。”伍翼凡连忙说:“我既然邀请您,肯定和您一起去洗啊!”阎主任定睛看了看伍翼凡说道:“还是算了吧!”伍翼凡坚持,阎主任这才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其实阎主任很想去,他有一段时间没去释放了。前面章昊洋介绍的三个“表妹”中有一个死缠他不放,经常跑到医院来找他,甩也甩不掉。章昊洋也拿那个“表妹”没办法,最后还是章耀东找他小舅子才搞定。他小舅子找了一个道上的人,拿刀恐吓,又一顿好打,着实把那女的吓退了。这事让阎主任对章昊洋意见很大,从此也不再接受他的介绍。后来章昊洋花了一些钱才安抚阎主任。
阎主任之所以答应伍翼凡,除了癖好外,还觉得伍翼凡老实敦厚,不像章昊洋鬼头滑脑。他身边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陪同侍候玩乐的人。伍翼凡的改变让阎主任感到惊喜。
那天夜晚,南国椰岛桑拿的霓虹灯缤纷闪烁,与楼前水池的倒映交相辉映,显得格外炫耀夺目。门前停满各式小轿车,保安指挥调度忙不迭,迎宾小姐迎来送往媚不停。伍翼凡和阎主任吃完饭就来了。伍翼凡四处张望一番,把衣领向上提了提,低头缩颈向里面走去,唯恐被熟人看见。他更担心在这里邂逅章昊洋,那样名声就毁于一旦。
进入大厅,接待小姐问他们是洗脚还是桑拿,伍翼凡说桑拿。接待小姐把他们送进电梯上三楼。电梯门一开,左右两排各六名穿着旗袍的女子弯腰行礼,齐声“欢迎光临”。阎主任眼开嘴咧,睃了一眼她们的胸部。伍翼凡低着头手掩着嘴。在指引小姐的带领下,他们往幽深里走去。
过道里不时有穿着暴露的女子和形色匆匆的男士穿梭。昏暗的灯光下并看不太清彼此,但伍翼凡一直低着头,时不时用手摸着额头遮挡一下。
指引小姐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个房间,并各自询问他们的需求。阎主任说:“年龄嫩一点的,个子高挑一点的,必须要漂亮的啊!”另一个房间,伍翼凡低头看着别处说:“随便!”
阎主任那边人进人出。他换了三个才满意,不是嫌不够漂亮,就是嫌年龄偏大。选定后,房间里水声、笑声交织在一起。而伍翼凡这边却始终很安静。房间里灯光朦胧柔和,墙上挂着裸女的画像。他没有半点兴奋,一直站着,紧张得像做贼一般。他很担心有警察冲进来。最近偶有扫黄的新闻报道,小姐和嫖客被抓时一丝不挂,真是难堪至极。
他告诉女子:“我不是来干那事的,我陪客户不得已。你就陪我聊一下就行,我照单付费。”那女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感到受之有愧,说道:“我们小费是六百啊!要不,我给你找个技师推一下油按摩一下?那只用一百多。”
“不用。你就陪我聊天,六百我照给。”
“那……那太不好意思了!要不……要不你摸一下!”
“真的不用!你们这不会有警察来抓吧?”
“放心!这里老板上面有关系,不会查到这里的。否则我们也不敢来这里啊!”
伍翼凡这才稍安。那女子坐在床上,伍翼凡来到一旁的沙发上坐着,点上烟,和她聊了起来。该女子容貌姣好,并无狐媚淫浪之态,和普通女孩别无二样,只是一对半露膨鼓的乳房惹人眼。
伍翼凡问她是哪里人,多大年龄,结婚了没有,为什么从事这行等等。因为他对这一群体不了解,也不理解。
此女子二十一岁,已经结婚,还有一个两岁女儿在西部老家。老公在工地腿摔残疾在家,婆婆有病常年吃药,公公是家里主要劳力。全家一年收入只有三千多元。她一人在外打工养家。由于文化程度低,打工收入也不高。今年公公得了结肠癌四处借钱手术,家里一下债台高筑。她在重压下,才来做这个。每个月还能往家里寄些钱,但不能寄多,怕家人怀疑。
伍翼凡深为同情。他当这些风尘女子都是一些轻薄放浪、好吃懒做的人,不曾想有如此肩负家庭重担的。女子说:“不是因为家里困难缺钱,没有人愿意干这个!每天和陌生人肉体接触没有任何感觉,还有些担心害怕。等我有钱后就彻底不干了回去开个店。”伍翼凡点了点头说道:“我很赞同你这个想法,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开店你一定要找好项目,选好地段。遇到转让的店一定要打听清楚,不能被人白骗了转让费……”伍翼凡想起自己开店,传授起经验来。
“你很爱你老婆吧?”
“我还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只是不喜欢干这种事。”
“你是好男人,像你这种男人不多了。现在男人太花心,边和其他女人做爱,边接老婆电话叫亲爱的——真恶心!”
“我也不是什么好男人!好男人也不会混到这个地步——一事无成,还跑到这里来逛!”
看伍翼凡有些忧伤的样子,女子也不做声了。伍翼凡又问:“你们不怕得性病或艾滋病啊?”
“我们让客人都要戴套,不戴套是不能做的,给再多钱也不行。”
伍翼凡点头说道:“你们还是要多注意卫生安全!避孕套也要买质量好的,这个钱可不能省!”女子点头。
伍翼凡又嘱咐:“像你们这种钱容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有了钱还是要谨慎!最好买份养老保险给自己一个保障,避免钱花完了晚年无依。”
女子向他请教养老保险事宜,伍翼凡又娓娓不倦地解释。
不知不觉聊了近两个小时。最后伍翼凡问:“你在路上遇到我还认得出吗?”女子看出了他的担忧说道:“你不用担心,即使认出来我也不会跟你打招呼的!”
不一会儿,阎主任来电话,伍翼凡迅速走出房间。
伍翼凡看着阎主任故作兴奋状。结完账,还故意将水单在阎主任面前过了一眼。走出南国椰岛桑拿已是深夜,霓虹灯更加闪耀,进出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伍翼凡低头紧随阎主任离开。
“怎么样?玩的爽吧?”阎主任突然回头说。伍翼凡赶紧故作淫笑“嗯”了一声。阎主任拍了拍他肩膀:“这就对了!年轻人嘛,就要学会生活。看开一点,放开一点,路就会变得宽广一点!也别哪天像那些癌症患者后悔当初该享受的没享受!”随后伍翼凡乘的士将阎主任送回家。
伍翼凡没有直接回家,而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忘了方向与出租屋南辕北辙。他为自己出入风月场所感到耻辱。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去那种污浊的地方也算是一种堕落。如果被人知晓将何以自处?他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一种性贿赂,惭愧自己沦落到做这种事情的地步。走在寂寥的街上,伍翼凡心中悲悲凉凉空空落落。
他突然想到了袁忆箫,觉得自己幸亏没有追求她——玷污了她。
他一直沿着马路向前走着,走了很远,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越来越少。来到一个拐角,有一家商铺还没有打烊——是一家小水果铺。他向里扫了一眼,看见了刚来S市十分想品尝的一种水果。这种水果叫红毛丹,几次想买却在匆忙中没顾上。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走进了水果铺,买了三斤。
伍翼凡尝着红毛丹,继续向前走着,泪如雨下。他突然很想念母亲。
南国椰岛桑拿之行没多久,肿瘤科的销量有了起色。
过了一段时间,阎主任说:“中医讲究阴阳平衡,我就是个阳亢体质,所以要经常补阴润阳!”伍翼凡一听就明白,于是又邀请阎主任去南国椰岛,他毫不推辞。这次一样,伍翼凡又和一名女子聊天并跟她“上课”。
以后每一两个月他都邀请阎主任去,阎主任也不拒绝,而且还不时换场所。伍翼凡熟悉了会所流程后,每次将阎主任安顿好后就开溜,在前台等他。
呼吸科的销量稳步上升,肿瘤科的销量快速蹿升,伍翼凡的收入也随之跨台上阶,直逼两万。鉴于伍翼凡的表现,施友盛又给了他一个D区人民医院呼吸科用药。不多久,他的月收入就突破了两万,而且随着客户关系的加深越做越轻松。他感慨还是灰色行当赚钱容易,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铤而走险。
虽然业务稳定了,收入增加了,但伍翼凡却变得清闲空虚了。随着和阎主任去桑拿会所次数越来越多,那种诱惑也越来越强烈。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很害怕自己跨出实质那一步。他正值青春鼎盛,身边又没有女朋友,保不齐哪天会失足。
当那种诱惑越来越大时,他就越来越像贼,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其中有母亲、袁忆箫、徐芩琴、董雨曼、郝冬薇、潘丝丽,还有郭老师、程秉驰、章昊洋及其他人。这样就缚住了手脚,可性饥渴在诱惑下就像出笼的野兽难以控制。
伍翼凡脑海闪现郝冬薇,但很快切换了。渐渐,董雨曼进入脑海,而且越来越强烈。然后就出现了上面追求的一幕。
伍翼凡被拒绝后,过了一段时间冷静了下来,还是割舍不下董雨曼。他觉得自己深深地伤害了她的心,谈了三次恋爱如今才久梦乍回。他知道像董雨曼这种外在谦和内在傲气的女孩绝非轻而易举就能俘获芳心。他不能轻言放弃,这是对她的亵渎,何况从她闪动的泪光里还能依稀看到自己的存在。他想等调整好状态后再去找她。
伍翼凡在惆怅中慵慵懒懒,章耀东却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他的动向。
章耀东让章昊洋暗查伍翼凡没多久就有了结果。章昊洋向医生没打探出,而是伍翼凡主动向他“坦白”的。伍翼凡知道章耀东会来这一手,他太了解他的控制欲,除了提醒医生外,后来索性承认以疏为堵。他编造了事实,对章昊洋说:“我确实接了个肿瘤科产品,那天就是去找阎主任进药提申请,不过他不同意。再加你告状,师兄训斥我一顿,我就彻底放弃了。今后,我希望你少打报告,把自己的嘴巴管住!”章昊洋立即问:“你是从谁手上接的品种?”伍翼凡烦道:“无可奉告!如果下次师兄再因为这事骂我,对不起,我会不客气的!”章昊洋赶紧解释。
章耀东得知很气恼,并不因为伍翼凡彻底放弃就原谅——伍翼凡有这个想法和举动就是对自己的大不敬。像伍翼凡这种左顾右盼,三心二意的人,他必须除之以儆效尤。他认为打胜仗就得拥有一支又红又专的队伍,那些心存异志的一定要肃清。
当下药品新标公布在即,章耀东正在布局,明年将大干一场势必赶超施友盛。现在他还顾不上惩治伍翼凡,一切等年后。
时光匆忙,很快一年就翻了篇章。新年春节在一场罕见的寒潮中呼啸而来。
人们纷纷购置厚棉衣御寒,脖子上套上了围巾,仿佛置身于北国。寒风中,往昔那绿树繁枝也少了一份傲然。这种极端天气,在S市是极为少见。本土人很不适应,但很多没有回家过年的内陆人却感受到了家乡的气息。他们期望天空能飘下和家乡一样的雪花,然而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不过,受温室效应影响,极端天气频发,谁知道呢?
章耀东从老家独自回到S市。原想温暖的气候能使心情释然一些,却没想到变了天,和家乡一样冷。他的心情和这天气一样糟糕。
他去年没有回去过年,今年和老婆各开一部车回家。还没到家,村支书和村主任已经号召乡亲们在村口夹道欢迎。章耀东的车进村口时,鞭炮响起,人们跟着车蜂拥来到章家。章耀东给小孩子们发红包,给乡亲们送礼物。章家热闹非凡,风光无限。
村官如此热情正是有事求章耀东。村里准备建一个设施齐备的幼儿园,差钱,希望章耀东能给予资助。章耀东了解了情况后答应捐助八万。大前年,他给村子修路捐了十万块钱,令乡亲们感恩戴德。这次听说他要回来,村官们看到了希望,待为上宾。章耀东的慷慨让他们喜出望外。这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章耀东的父母更是荣光无限。接着几天,前来家里拜年的人络绎不绝。
一个晚上,章耀东的爷爷把他爸和他叫到自己的屋里说了一番话。章耀东听了十分气愤,却又不能发作。原来老爷子让章耀东给长重孙盖房买车娶媳妇,并承担小重孙上大学的费用。他说:“你两个堂兄都在工厂打工,一年赚不到钱。你发达了,多帮帮他们!你没有儿子,他们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你到时三个丫头一出嫁,赚的金山银山也都是别人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还不如多支援他们些。这样我们章家在湾里才能家门永旺!那样我死了也是笑着走!”章父不吭声,章耀东点头称尽力。
章父把老爷子的话转给了章母,章母气得发抖,知道是大哥大嫂昨日来拜年教唆老爷子的。这些年,章耀东先后给大伯和叔叔家盖新房已花了不少钱,爷爷也一直是由自己父母赡养,大伯和叔叔没花过一分钱。叔叔家两个堂妹早已出嫁,倒清净,唯独这大伯家有儿有孙总在出题目占便宜。前几年,章耀东曾带二堂兄和大侄子卖药,可前者克扣医生回扣,后者私吞回扣嫖赌。章耀东没办法,只得打发他们走。两人回去反生埋怨,胡诌瞎说,把章耀东气得不行。后来章耀东宁可用村里其他子弟,也不用家人。这更引起大伯家不满,总在祖父面前说三道四。
第二天,祖父开家庭会议,又说要把大伯最小的孙子铁蛋过继给章耀东。章耀东怒不可遏,又不能发作,说道:“我还要生一个的,如果还是女孩再说过继的事!”
一家人气得无法。章母一个劲埋怨章耀东没用——生不出儿子来。章耀东的气势矮了一截,脸上挂不住,于是早早去了娘家待了一日就独自匆匆返回了S市。
一到S市,章耀东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蠖龙山烧香拜观音。这天正是大年初五,前来拜财神的人踏破山门。章耀东没有去拜财神,他突然觉得自己财气太旺挡住了求子的道,今年财气要降一降温为生子让路。他又找了上次的那位法师,讲述了苦衷。法师说:“既然没生出来就不算,你放心,下一胎肯定是男孩,你上次抽的签依然灵验!”章耀东喜出望外,重谢了法师。他准备过完年就让老婆再怀,他相信蠖龙山的灵验。
大年初五这一天,章昊洋一早来到蠖龙山拜财神。虽然蠖龙山人山人海,但章昊洋却比较顺畅,因为他享受VIP待遇。他这次烧的是五百元一支的高香,放的是五千元一挂的迎接财神的炮竹。往年和章耀东一起来,这都是章耀东的规格,他不敢僭越,这次知道章耀东不来就风光了一把。
其实他早就不想每年陪章耀东一起来,他觉得章耀东的财气太旺把自己的财气吸走了。今年刚好可以独自成行,就此以后也不用再陪章耀东来拜财神了。并且他这次还求得一支上上签,解签的和尚说他今年一定财运滚滚。章昊洋欣喜不已。
与此同时,伍翼凡也来到蠖龙山。他早听说蠖龙山的财神灵验,可从没来过。他是无神论者,根本不信这些,但有太多人说灵验,就三人成虎了。何况近两年自己发展不顺,而且S市房价已达两万令他望洋兴叹,不由也想去拜上一拜,哪怕求个安慰。不过他一直没搞明白,佛家寺院为什么供奉道家的财神,都不是一个宗教体系。他还请教过一个医生,那医生说:“这就是入乡随俗,也正说明佛教的包容。这就像中西医结合,相互融合促进。”伍翼凡哭笑不得。
来到蠖龙山下,人们排起了长队。寺庙今年在山下增开五个售票点以缓解山上卖票压力。伍翼凡买了门票到了山上更是人挨人水泄不通。还好有警察维护秩序和疏导。伍翼凡摩肩接踵地挤进了寺庙,里面排着更长的队。寺庙用水马围栏围成了来回折曲的队形,人群挤满其间,如同春运。院子里人头攒动人声嘈杂。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残障人士。人们对财富的热情和渴望超乎想象。
不一会儿,广播传来寻人,有人走散。整座寺庙烟雾氤氲,空气中弥漫着燃香气息,还夹杂着炮竹味。伍翼凡感到有点胸闷,喘息不畅。排了好长时间,他才来到财神前进香。只听见有人喊:“我钱包不见呢!”急忙向警察求救。后面有人说:“香烧得不够财神发怒直接收了钱包!”引来一片哄笑。
伍翼凡烧完香就匆匆离开,在下山处排队候车时,却看见章昊洋和倪霏向停车场走去。他迅速溜走,混到徒步人群中沿山路下山。
徒步下山的人很多,不少人沿途在路旁树丛里捡拾一些树木的残枝断棒。伍翼凡以为他们闲来好玩,后来才知道这叫“拾柴”即“拾财”。伍翼凡付诸一笑,空手下了山。第二天新闻报道,昨日上蠖龙山拜财神的人有二十五万,市政府出动三千警力维护治安,达到历年之最。
章昊洋第二天带倪霏来章耀东家拜年。去之前,章昊洋嘱咐倪霏:“我中途找个理由先走,你留下来陪你老舅向他索要红树林医院抗生素T的业务。”倪霏问:“如果他不给怎么办?”章昊洋说:“退而求其次,向他要头孢K的临床。”这是章耀东新代理的产品,保证金就三十万。这个产品将在新标期内与施友盛代理的头孢Y形成激烈竞争。
头孢K肯定能中标,只是价格高低的问题,章耀东根本不担心这个,只是这次招标进程很缓慢。除了五家自己掌控的大医院外,章耀东已经早早将头孢K其他医院的销售权分包出去了,就等招标结果公布后医院执行新标。这次为了能确保干过施友盛,他放的点位也破天荒的达到了六十五,长期盘踞各医院的枪手们闻讯争抢,其中王自新承包了十五家中小医院。
章昊洋主动请缨开发红树林医院,但遭拒,因为红树林医院章耀东自己能搞定。章昊洋又提出做临床,章耀东依然没同意。因为他觉得章昊洋手中业务太多,不想再给,而打算向郭老师再要些应届毕业生。这个标期他代理了不少有杀伤力的品种,决定大干一番并彻底赶超施友盛。章昊洋心中十分不满。
“如果他还是不答应怎么办?”
“撒娇、哭总该会吧?我怀疑他是不是你舅啊,一点好处都不给!”
来到章耀东家,章昊洋聊了一会就借故走了,留倪霏讨要业务。
章昊洋在家静候佳音,却迟迟不见倪霏回来,又不方便打电话催促。直到晚上九点,章耀东才开车将倪霏送了回来。章昊洋迫不及待地问结果。倪霏说:“他说再缓一缓,等他找个恰当的理由把那个人拿掉再给你,现在别人做得好好的不方便。”章昊洋又问:“那你没提头孢K?”倪霏说:“说了啊!他说到时候再酌情考虑。”
“你回来干什么?他不答应你就不走!一点事都办不成,只知道花钱!”
“你有本事你去要啊!把我当工具使,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章昊洋拳头攥得紧紧地,却终究没有发作。倪霏正如章耀东当初说的那样,又任性又奢侈。不是因为与章耀东连着亲,他早已拳脚相加。倪霏的花销越来越大,章昊洋说多了,她便使性子发脾气,甚至离家出走在外面住酒店不回来,直至章昊洋赔礼道歉。他也时常在章耀东面前汇报,可章耀东除了说帮助管教毫无表示。
章昊洋一筹莫展,却也不敢得罪章耀东,至少现在每月三万的收入是他给的。被章耀东如此牢牢套住,章昊洋十分难受,他也开始琢磨拓展业务。
春节期间,伍翼凡给董雨曼打电话,董雨曼一切如常,他回添了几分信心。他邀请董雨曼元宵节去公园观灯,董雨曼声称有事。又一日邀请,董雨曼又拒绝了。伍翼凡忍不住说道:“你再考虑考虑吧!给我一次机会行吗?”董雨曼说:“我想我上次已经说清楚了,以后别再提这个了行吗?”
元宵节这天,伍翼凡直接乘车来到董雨曼所在的公司门前等她。下班时分,伍翼凡等了良久不见董雨曼人影就给她打电话。只听董雨曼厉声说道:“你不要再纠缠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不认识你了,你已经变得很陌生,我没办法接受!你自尊心太强,强得你负荷不起,也让其他人很受伤!其实你心胸很狭隘,却爱装大度。也正因为你过强的自尊心和狭隘的心胸导致翁小羽被害。你让她去死,她准备去荔香湾跳海却被章耀东强暴,你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啊!你是当年的那个伍翼凡吗?还是当年我没有发现你这些面啊?”董雨曼说完挂断电话。伍翼凡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全身冰凉。
伍翼凡灰溜溜地离开了。董雨曼在窗户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从面颊划过。
回到出租屋,伍翼凡哭了。他觉得彻底被抛弃,一下变得很孤独很孤独,孤独得每个毛孔都冒着冷气。
翁小羽被害令他无比震惊,同时也悔恨。突然不知道这些年自己干了些什么,一切都变得糟糕透顶,自己也快不认识自己了。
他抽了自己几耳光,看是否知道疼。接着又开始抱怨命运,抱怨父母起来。
第二天,伍翼凡给章耀东打去电话:“我不干了,你叫人来接手吧!”章耀东很惊讶,询问原因。伍翼凡说:“不为什么!我不想干难道不行啊?”章耀东愣住了,伍翼凡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他感觉发生了什么,但不便多问,于是说了声“行啊”。
打完电话,伍翼凡感到一种释放,他在章耀东面前从来没有这么硬气过。他真想大骂他一顿,可还是没有足够胆量。他后悔没早点离开这个烂人,也没劝大家早点离开。他才明白:与这种烂人越交往只会越招引侵害,你的善良别指望能换来他的变好!他责怪自己太不成熟太懦弱。
伍翼凡又给翁小羽打去电话道歉。翁小羽此时在公寓里练歌,下周他们公司开销售年会,她有独唱表演,而程秉驰正在一旁指导。翁小羽打断伍翼凡说:“打住!本小姐今天心情不错,不想提老黄历!没其它事就挂了,我正忙着。”程秉驰问是谁,翁小羽说:“以前的一个人。”
翁小羽能从中走出来伍翼凡感到些许慰藉,却消除不了愧疚。
没几天章耀东打电话辞退了程秉驰。他知道程秉驰与伍翼凡走得近,又听章昊洋说程秉驰在写,所以干脆以销量下滑为由清除。程秉驰说:“这春节期间销量下降很正常啊!不知道师兄演的是哪一出?就这么把我给打发了!”章耀东一怔,没想到程秉驰还很硬气,于是说:“我也没办法啊!厂家这块压力大啊!”
“偌大的S市也不差我这点销量吧!你找个人来做,我保证还不如我。是看我老实好说话吧?”
章耀东完全低估了这位其貌不扬的师弟,连称程秉驰想多了。程秉驰说:“你这么干我不得不想多啊!我给你当了这么多年廉价劳动力今天说踹就踹了,有这么干的嘛?”章耀东一时无言以对,说道:“那你想干就接着干吧!但是……”
“得了!我也不想干了——没意思!你有点欺人太甚!”程秉驰毫不客气地说道。
程秉驰的硬气完全出乎章耀东意料。他感到现在的师弟们越来越难管了,完全不知道感恩,而且脾气还很大。去年郭老师介绍的几个学生,没干两个月就拍屁股走了,留都留不住,全然不顾校友情义,他给老郭的介绍费也算是打了水漂。今年他想让老郭介绍一些成绩和家境都一般的,不再要那些所谓的好学生。
程秉驰早对这位师兄不满了,离开也是迟早的事。他刚好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创作中去。翁小羽很支持,说道:“我很期待你的,不要让我久等哟!”程秉驰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夜以继日地刀耕笔种。
伍翼凡得知后很赞赏程秉驰的举动,觉得他总比自己硬气,有一种令自己羡慕的风骨。
此时伍翼凡放弃了对董雨曼的追求。董雨曼的那些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令他很长时间都郁郁寡欢。不过,随着内心的平静,他渐渐清晰地认识到董雨曼的选择是对的——两人的确不合适。董雨曼身上有自己母亲的影子,他无形中对她有种依赖——那是受挫时对母亲的依赖,而不是真正的爱情。其实,与董雨曼相处他有压力,就像与他母亲相处一样,彼此若即若离就是具体体现。
当伍翼凡想明白后,又很感激董雨曼,否则会伤害彼此。他也不得不佩服董雨曼的冷静和聪慧,她总是胜自己一筹。
他默默地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