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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散伙与坚守(1 / 1)


台风过后,S市风平浪静,在环卫工人的打扫清理下又焕然如旧,只留下零星残树断桩作为印记。

出租屋里空荡荡,只剩程秉驰一人。他预感翁小羽也会搬走,因为她一直不回,几次打电话她也没有接,只是简单地回复了条短信说过些天回。章昊洋已偷偷搬走了,在他不在的时候,半块肥皂也没落下,没吱一声,他也不想问。

程秉驰知道散伙是迟早的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没料到太突然。这几日他的心难以安静。平日虽然拥挤嘈杂反而能聚精会神地看书写作,可现在人去室静却神分意涣。他知道这是一个离愁别绪的季节。

正如程秉驰所料,一个上午,翁小羽搬走了。程秉驰没能碰上,只收到发来的短信:“我搬走了,房租放在桌上。多保重!”翁小羽只留下了那个破损的发卡在窗台,其余都搬走了,并将女生卧室清扫一净。

翁小羽搬走令程秉驰很怅然。这段时间虽然翁小羽没回,可她的床铺在,他就不孤单,可现在没了念想,心里空荡荡。他知道自己也该走了。

这天晚上,李畴请程秉驰吃饭,他没心情,可盛情难却,还是去了。只见李畴精神抖擞,手上箍着金戒指,脖上套着金项链——黄灿灿的。客厅里换了一个更大的水族箱,银龙鱼变成了金龙鱼。电视机上方柜格里的关公也换了个更大个的,虬髯大眼更是威风凛凛。

李思男在厨房做菜,听见程秉驰来了赶紧出来打招呼:“程哥来啦!”那双眼睛脉脉地凝视他。程秉驰早出晚归,隔壁又静悄悄的,他们有些时间没碰面了。程秉驰点着头,眼光闪躲着。

李畴称买彩票中了几十万的大奖。他计划在市郊买套房结婚,到时打算把父母接过来住一段时间。程秉驰连声道喜,祝贺他的幸运。

李思男上完菜后,问:“程哥,这段时间你们那边怎么总没人啊?”程秉驰说:“都搬走了,只剩我了,我也要搬走了。”她很惊讶,接着一阵失落。往昔的热闹还在她脑子里回荡。李畴说:“那以后我们就做不成邻居了!”

“大家是老乡,不远千里来这儿,住哪都是邻居!”

“说得好!到时成了大作家可不要忘记我们兄妹俩!”

“就怕你哪天成了大老板把我这穷酸秀才给忘了!”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敬酒聊叙。各自喝着酸涩的酒。

深夜,程秉驰喝醉回到出租屋。以前拥挤的房间现在变得很大,曾经居住着六个人,往日的欢声笑语余音还在,现在却只剩他一人形影相吊。

程秉驰看着一张张空床铺很感伤,醉意又平添了几份愁苦。这晚他体会到了真正的孤单,一种快窒息的孤独。这种孤单并不是来自于一个人的独处,而是身边的朋友瞬间离你而去,音容笑貌却还在身边撩绕。

黑夜漫长难熬,程秉驰很想快快搬走,可写作的敏感又迫使他去细细体味这寒彻心扉的孤寂——这是难得的人生体验。他打算再住上一段日子再搬走。

月儿弯弯照九州,谁人幽愁谁人笑!

章昊洋和郝冬薇在一起后感情日甚一日,彼此悄然地发生着变化。章昊洋变得勤快,郝冬薇变得节俭。章昊洋每天早起给郝冬薇买早点,傍晚下班两人一起去菜场买菜,然后章昊洋做饭,郝冬薇洗衣打扫卫生。爱巢一片鸾凤和鸣。

章昊洋虽然为了还房贷更加节俭,但对郝冬薇却一如慷慨。一次,郝冬薇看上了一双长筒皮靴,标价八百多,她放回了原处。一旁的章昊洋却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郝冬薇却要退掉,说:“太贵了,我们还有那么多房贷要还!”章昊洋听了很感动,说:“不用你操心,我会尽快还掉,也不差这点钱!”郝冬薇给了章昊洋一个深深地吻,相信他的能力。上周他给了她两万让她管钱,她非常感动。章昊洋家里都是母亲管钱,他爸每分每厘都交给他妈。章昊洋也主动让郝冬薇管钱。自从还房贷开始,郝冬薇就变得节俭了,也不打麻将了,章昊洋更是放心。

郝冬薇对章昊洋很体贴,看章昊洋身上没几件像样的衣服就给他买了几套衣服,大大提升了他的形象。还给他买了一个保温杯,每天早上泡一杯枸杞茶塞进他背包里。章昊洋每天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业务扶摇直上。

章昊洋真的很爱郝冬薇,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令他如此奋不顾身,他也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如此心甘情愿。他尝到了恋爱的甜蜜,感受到来自爱情的力量,他已把郝冬薇当做老婆了。他原本不相信爱情,可一经历就知道了它的魔力,怪不得千百年来被人们讴歌。

郝冬薇也越来越爱章昊洋。她觉得章昊洋有确定感和方向感,而不像伍翼凡总爱天南地北地空谈空想,而且章昊洋很聪明,遇事总有办法。她觉得跟着章昊洋有保障感和安全感,心里更踏实。

郝冬薇很幸福,而她曾经的死对头翁小羽却恨难抑。

翁小羽从派出所出来后去了董雨曼的住处。当董雨曼看到翁小羽时吓了一跳,她神情憔悴疲惫,眼睛布满血丝。翁小羽抱住董雨曼号啕大哭,并讲述了发生的一切。董雨曼骇然失色,对章耀东的暴行义愤填膺,痛斥他不是人,对伍翼凡也恼恨有辞。不过,她对章耀东的丑恶行径又不以为奇,她早感觉到这位师兄身上有股很强的浊气。

当翁小羽讲到章耀东在派出所的卑鄙无耻时更是令董雨曼发指。原来章耀东居然倒打一耙,对警察谎称翁小羽是自愿的,而后以强奸之名讹钱,因嫌钱少才报警,而警察又从翁小羽包里搜出一万元。翁小羽百口难辩,夺过钱扔得一地。

董雨曼抱紧翁小羽,两人痛哭流涕。董雨曼留翁小羽住下,她请了两天假陪她。

在董雨曼的陪伴下,翁小羽稍稍平静,可终究意难平。因证据不足,章耀东取保候审很快放了出去回到家里,如同没事人一样。翁小羽跑去公安分局理辩,可冰冷的机器一切只看证据。翁小羽说董雨曼就是证据,虽然警察找董雨曼了解过情况,董雨曼也如实地反映了并坚称翁小羽绝不会自愿,可这并不能直接成为证据。翁小羽哭闹着,骂那警察黑白不分,被董雨曼劝止住。

后来,翁小羽居然神奇地怀孕了。纷纷扰扰又更进一步。

章耀东逍遥法外,有人却被绳之法内!

程秉驰孤守出租屋一阵子后就渐趋习惯了,他将那种踽踽凉凉的真切感受写进了日记,后来成为他描写孤独寂苦的第一手材料。他决定再住一个月,已经与房东说好把押金作为最后一个月的房租。他冥冥中感觉有人会搬回来。

可一个月将逝并没有人回来。程秉驰做好搬走的准备。可就在准备搬走时,有人搬了进来。

一天早上,门外楼梯口突然一阵喧嚣把程秉驰吵醒,好像发生了群体斗殴。程秉驰来到猫眼边窥探。只见门口满是警察,阵势吓人,气氛紧张,不时传来“老实点”“里面搜一下”等厉声喝语。程秉驰意识到李畴出事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李畴戴着手铐被押了出来。那场面还是有些震撼,与影视剧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李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程秉驰这边的猫眼仿佛有话说,程秉驰立刻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李畴犯了什么事,也不敢出去问个究竟。等李畴被带走警察散去后,他才出来。楼下围观的人不少,一打听,才知道李畴因贩卖毒品被抓捕。

程秉驰就知道李畴暴富背后有问题,但不敢相信他已颓堕到这个地步。他早已隐约感到李畴有难言之隐,却没想到是如此作奸犯科。有次程秉驰看见李畴手背上有针眼,当时他还问李畴是不是生病打针了,他不自然地点头哼哈。现在看来,他不仅贩毒还在吸毒。

程秉驰不明白李畴为什么选择了这一步。他思来想去,不由得喟叹:在这繁华都市,不知有多少人怀揣梦想,但现实的残酷又让他们望洋兴叹,他们在不甘心中挣扎迷惘,在焦急中走入了歧途捷径。程秉驰发现在S市有不少有着和李畴类似命运轨迹的人,这些回不去的灵魂往往会在歧途上寻找出路以赌换明天,而铤而走险最终的结局是身陷囹圄。他为这些有自尊有抱负却又茫然又急躁的一群人感到扼腕兴嗟。

夜里,李思男敲程秉驰的门,涕泗滂沱地走了进来。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反复地问:“我哥哥怎么会贩毒?”程秉驰安慰道:“公安机关会有定论,没准是搞错了。不论结果怎样都平静地去面对,你的生活还在继续!”程秉驰知道贩毒是重罪,李畴前景堪忧。李思男哭喊着:“这今后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你又要搬走了。我……我有事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有事跟我打电话,有啥困难告诉我!”

李思男突然感到孤苦伶仃,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想着在这人海茫茫的大都市即将孤身一人心里未免惶惶。李思男泪眼汪汪地望着程秉驰说:“程哥,你别搬走了吧!我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我一个人很害怕!我有钱,我出房租的!”程秉驰看着李思男殷切地眼神,实在不忍回绝,也不想伤她幼脆的心,于是同意了。

李思男很快搬了过来,那些值点钱的东西也都一并搬了过来,包括关公塑像。李思男每晚进香祈祷,希望她哥哥刑微罚轻。她岂知关公随着这些转徙的人们颠沛流离哪能安心保佑!程秉驰知道无用也不阻止,由她作为心理寄托。

李思男搬来后又开始为程秉驰洗衣做饭。程秉驰谢绝好意,可她一如既往。程秉驰过意不去,每每衣裤当换即洗并在外就餐再回,李思男便没事可干了。

有次程秉驰跟李思男沟通,让她攻读大学自学考试。可李思男感觉大学遥不可及,心生敬畏,又觉得自己基础薄弱考试很难通过,于是摇头摆手。程秉驰竭力鼓励她,可她毫无信心,最关键的是她现在也学不进那些课本知识。李思男虽然很仰慕大学生,可她自己却断了那个梦想,只是希望能找个大学生依靠。程秉驰只得作罢。

程秉驰和李思男在同一个屋檐下难有火花,而章昊洋和郝冬薇在一起却激情四射。

章昊洋虽然如愿追到了郝冬薇,但还没能得到郝冬薇的身体,他十分渴望。郝冬薇说等到结婚,他如何能挨到那天。每晚混房纠缠,赖着不走。郝冬薇觉得两人发展太快,有时脑海还有伍翼凡闪现。

章昊洋的身体既在经受考验也在接受挑战。一天晚上,到达了极限。这晚亲热时,郝冬薇闻到章昊洋口臭,说:“快去刷牙,你嘴巴有味。”章昊洋没有晚上刷牙的习惯,每次都是郝冬薇提醒才去刷。这次,他充耳不闻,不管不顾,发狂一般。

“啊”郝冬薇一声惊叫。随即哭了。章昊洋赶紧甜言蜜语安抚。她双手紧抱,感觉像是被强暴。四周还弥漫着章昊洋的口臭,就像红树林公园污水排放处的气味。

郝冬薇实在没想到第一次是这种情形。她曾不止一次幻想着第一次——有玫瑰花、音乐、葡萄酒,那场景是那么的浪漫温馨激动人心,而现实这一切都没有,不仅场面难堪,还气味难闻。

床上有一小片花瓣大小的玫瑰红。章昊洋问道:“你是不是处女?”郝冬薇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我可都给了你,你以后可要对我负责啊!”章昊洋激动地说:“老婆,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的!”说着,两人又深拥相吻,她也顾不上他没刷牙,她现在彻底属于他了。

深夜,章昊洋鼾声连连,郝冬薇却难以入睡,下面还有些痛。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伍翼凡。伍翼凡对她是那么的温柔。她不知道伍翼凡现在怎样,她没有勇气打电话问候。自从那天下午后,两人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郝冬薇知道伍翼凡恨自己。有时她莫名地渴望伍翼凡能打来电话或发个短信,可再也没有了。他们彼此已渐行渐远脱离了对方的世界,却只会偶尔在脑海里闪过。郝冬薇竭力控制不去想伍翼凡,现在她已经属于章昊洋了,不能精神背叛。渐渐地,伍翼凡在她脑海出现得越来越少了。

她脑海偶尔会将伍翼凡和章昊洋作对比。她觉得伍翼凡太斯文太犹豫,少了章昊洋的那种勇敢和霸气,她觉得还是章昊洋更敢担当更爱自己。

郝冬薇现在只想好好跟章昊洋生活。当她家人听说她在S市买了房都夸赞羡慕不已,她也很是得意。

章昊洋感慨能找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是他上辈子的造化。他带郝冬薇外出,总能感受到羡慕的眼光,到时带回家是多么的荣光,自己的父母睡着也会笑醒。所以他非常珍惜郝冬薇。

两人进度很快,随后买了订婚钻戒就计划回老家见父母。在这秋天时节,也正该是瓜熟蒂落的时候。

秋天,星梨成熟。这个南方水果虽然不专属于这个季节,但属这个季节最甜美。

当程秉驰第一次看到这种水果时,还没意识到这是水果,因为它有棱有角,不是圆型的,呈五菱体状,他还以为是一种厚大的树叶。这种水果确实不像水果,它叫杨桃,因横断面呈五角星,又俗称“星梨”。它酸甜多汁,味道很丰富,像是葡萄、芒果和柠檬混合的纯天然果汁。虽然杨桃外形奇特嶙峋,吃起来咀汁嚼渣,一般人并不太喜欢这种非主流水果,但程秉驰很喜欢。他不仅喜欢它饱含味觉的口感,更喜欢它五角星形的内心。

吃杨桃的季节,程秉驰的散文集也收官了。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心情无比激动。

接下来他进入修改阶段,同时开始收集出版社信息准备投稿。胜利在望,程秉驰快马加鞭,竟日投身斟字酌句的修改中而无暇他顾。

程秉驰夙兴夜寐,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李思男整日与他也说不上几句话。这天,李思男等程秉驰很晚,她告诉他自己失业了。原来花店老板要回老家经营,跟他结了工钱就关了店。没生活来源,李思男很着急,问程秉驰该怎么办。

程秉驰还是建议她再去找花店工作。他说:“你还是把这门技艺坚持下去,S市人多商业发达以后你还可以自己开店。”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来。我认识一个女孩,他们在工厂上班,工厂管吃管住一个月都有三千多块。花店工资不高,还不包吃住。”

“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大多不需要技术,而且离开工厂什么也干不了,但插花是一门技艺,甚至是一门艺术。我和你哥哥都希望你能有门手艺,长远来看更有前途。”

李思男微微点了点头。其实她不以为然。如果不是能和程秉驰在一起,她宁愿去工厂,因为花店大都是一些个体户,不如工厂收入高且稳定,而且很多工厂还买保险。

就在李思男失业没多久,李畴的判决下来了。法院以贩卖毒品罪判其有期徒刑十五年,并没收了非法所得。

十五年——李思男实在不敢想象,也实在难以接受,恸哭不止,程秉驰也劝导不住。她还以为就是二三年的事,甚至还幻想是公安局搞错了。她真没想到会这样,更没想到曾经仰慕的哥哥会走这条路。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了,和小时候的不一样,自从来S市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但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她不敢告诉父母,他们年龄大了经不起这种打击,也接受不了这个。

一段时间里,李思男想起哥哥就会流泪,一股伤心难抑。小时候哥哥高大光彩的印象总挥之不去。

李畴入监后,李思男和程秉驰一起去探监。隔着厚厚的玻璃,只见李畴精神颓靡地走了出来。他光头囚衣,一脸落寞,头上发桩白了一片,看见程秉驰更是赧然自愧。李思男失声痛哭,李畴也泪流满面,两人拿起电话哭了好一会才开始对话。平静后,李畴向李思男一一交代家事。

李畴交代完后,最后又重申:“你一定不要告诉爸妈,他们年龄大了经受不了这个,你就说我去非洲打工去了。我对不起他们!以后家里就靠你多担待。我会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日出去。”说完,他要求同程秉驰说话。

“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现在我真后悔,应该回家乡发展不该流连这大都市。这都市里到处充满了诱惑,人心浮气躁。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中毒不浅。而且当初村里的那点荣耀也成了我身上的枷锁,现在觉得好笑,其实狗屁都不算,自己却把自己当成了人物。”

“我是隐约感到你有事在隐瞒,但没想到是这样。不过,每个人都需要成长,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能看清自身的问题就是一次成长。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家人都等着你,他们需要你。”

李畴鼻子又一酸,眼泪又涌眶而出。他用手掌抹去眼泪,说:“我会认真改造的!今后,还望你能多多指导和帮助思男,权当你多个小妹!她现在没了工作,我又坐牢,她情绪很低落,你帮我多开导开导!”

“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助她的,你不要太牵挂!”

探监时间到,李思男和程秉驰目送李畴进去。两人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壁垒森严的监狱。回来的路上,李思男一路泪流。

同一天,章昊洋去了章耀东家里报喜,准备回老家见父母定亲。此时的章耀东刚被法院二审判无罪,心中得意。

原来翁小羽对一审判决不服进行上诉,可中级人民法院也因证据不足犯罪不能成立而维持原判。翁小羽彻底地失望了,对现实充满愤慨,却又不得不面对残酷。

起诉期间,当翁小羽发现自己怀孕时,在她这位医学生看来,这仿佛是上天的惩罚。那晚是她月经结束后的第四天,按理是不容易怀孕的,事后她还吃了颗避孕药。那是一种七十二小时内服用都有效的避孕药,她怀疑是服药后不多久的呕吐导致药效下降,当时只顾伤心没多加注意。她感到太惨烈,让她无法承受,她恨章耀东,更恨伍翼凡。她想把这一切告诉伍翼凡,指着他的鼻子痛骂,让他给个交待,但又不希望再有人知道。她让董雨曼保守秘密。

不过,翁小羽又看到了控告章耀东的希望,她的怀孕正是章耀东强暴的有力证据。可警察的话令她大失所望。警察说:“这只能证明你们发生过性行为,章耀东本人对这点并不否认,却证明不了你不是自愿的。”翁小羽不服,还是坚决控诉。

章耀东得知翁小羽怀孕欣喜若狂,同时想起了蠖龙山法师的话“下一胎是男孩”,认定翁小羽怀的是男孩。而且翁小羽的臀部很大,具有生儿子的特征,何况那种情况她还能怀上,只有男孩才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也只有他章耀东的儿子才能这样。章耀东十分认定是男孩,只是万万没想到是借腹生子。他赶紧与律师商议,由律师与翁小羽协商。

章耀东出五十万让翁小羽将儿子生下来。翁小羽大骂“禽兽”,并称坚决打掉,慌得章耀东屁滚尿流。他唯恐翁小羽打掉,于是不断增砝加码,从五十万一直涨到三百万。章耀东此时已不在乎钱了,他唯恐错此良机以后又是女孩。他转告翁小羽:“钱还可以商量,儿子生后交给我,你可以不用管!”翁小羽突然又同意,但前提是章耀东必须去公安局自首承认强奸。章耀东自然不肯。

那律师千口百说。翁小羽怒骂他是章耀东的帮凶走狗。沟通未果,章耀东凶相毕露,恐吓要控告翁小羽诬告陷害,说她将性交易说成强奸。翁小羽看透了章耀东的丑恶嘴脸,彻底不再理会。

翁小羽在董雨曼的陪同下果断地去了医院。那晚,她又抱着董雨曼痛哭——为不幸的遭遇痛彻。她哀伤难眠,愤恨章耀东和伍翼凡时,也开始自责自己任性幼稚。董雨曼不断开导她,也跟着流泪。

因为此事,翁小羽一直没去医院给医生们兑临床费用,不少医生打来电话催促。翁小羽不可能再与章耀东有关联,于是告诉医生已离职公司将安排人接替。

后来,她拿着章耀东的五万多元临床费彻底消失,权当赔偿。翁小羽换了手机号,除了董雨曼外,她与外界断了联系。后来为防止章耀东纠缠,她与董雨曼也分开了。

翁小羽很想直接举报章耀东医药商业贿赂,非让他锒铛入狱付出代价,可考虑到程秉驰等人和一些关系要好的医生,又投鼠忌器,最后只得含悲茹痛。她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相信他会有报应的一天。

章耀东虽然被判无罪,心中得意,但惦念着儿子。他四处打探翁小羽下落,甚至找到了董雨曼的住处。翁小羽随即搬走。章耀东心里有种绝嗣之惶。

这天章昊洋来章耀东家报喜。在报喜前他一如寻常地先汇报医院情况,但章耀东似听非听,心不在焉。他岂知章耀东脑中还不时想着翁小羽这档子事。章昊洋以为章耀东今天对汇报没兴趣,也就简洁地描述带过,然后兴高采烈地报喜。

当章耀东听到章昊洋说要结婚时很诧异。他没想到章昊洋与伍翼凡的女友发展如此神速,心里颇有看法。对于这个唯首是瞻的师弟,他认为自己是有发言权的。他不仅给了章昊洋就业机会,还在他贷款买房时做了担保人并借了他六万块钱周转。现在转眼谈婚论嫁,章耀东觉得有必要提醒。于是说:“你这么年轻急什么?男人不玩上三五个结什么婚啊?你可以多选选嘛!”章昊洋粲然一笑:“我对她很满意,不用再选了!”

“年轻人以事业为重,有了钱以后可以挑更好的,不要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章昊洋身体前倾而坐聆听教诲,表面点着头心中却没当回事。章耀东又问:“是不是处女?”章昊洋讪讪地笑着说:“是,见红了!”章耀东不以为然地说:“有这样的好事?伍翼凡不干留给你?见红未必就是处女!有些女的贼得很,快来月经的时候给你。这种女的只会蒙骗你们这些小年轻。再说了,你买房加了她的名字,她即使不是处女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谁会那么傻?”章昊洋很是尴尬。

“找女人一定要找干净的,被人玩过的千万不能要。现在的女大学生只要是谈过恋爱的大都被人睡过。如果前面男朋友长得帅,那更是不消说!”章耀东大发议论,就认定郝冬薇不是处女,为章昊洋深感不平。他认为伍翼凡没干翁小羽绝对不可能也不动郝冬薇,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男人。

章昊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章耀东接着说:“你以后肯定会成功的,所以讨老婆一定要谨慎,不能给人留话柄。就拿施友盛来说,你别看他在医药界那么风光,可他老婆在跟他之前跟别人干过。这个圈里人都知道,就他一个人不知道,还整天戴个绿帽子耀武扬威,当了王八都不知道!像你们嫂子跟我时是黄花大闺女,没有这些闲言碎语。”章耀东呷一口茶润一润嗓,又续道:“你现在还小,容易冲动,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我举个例子你听。我发财后,我老婆所在的乡找到我,希望我去投资,居然给我送来一双分毫不差的手工布鞋,说代表乡亲们的一片心意,祝我步步亨通。你想想,这些人多厉害,居然把我摸得门清,脚多大码都知道。一样的,他们肯定把我老婆祖宗三代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你说说,如果你嫂子不干不净有污点,那别人还不在背后指指点点,那你说我这脸往哪里搁?再说了,现在网络又发达,那些知情人士把丑事一挂网,说某某人物的老婆跟过别人,所有人一下都知道了,你说你还能抬得起头?到时你赚钱都没劲!所以,讨老婆宁缺毋滥。你不要急,现在权当玩一玩别当真,以后有好的我给你介绍,有的是机会。你听师兄的话没错的,何况我们还是一个家门连着远亲。我这是为了你好!”章昊洋的脸红得发烫。

章昊洋离开了章耀东家,心里泛起了涟漪,不觉开始思考起郝冬薇是不是处女。

他脑海里不断回放那晚床上的情景,不觉疑邻盗斧起来,感觉郝冬薇在回答时不干脆,眼神不坚定,很可能因惭愧在说谎。

一路上,他回味章耀东说的话,心想:“如果有天我发达了,竞敌或眼红者在网上抖搂炒作郝冬薇与伍翼凡之间,那自己多没面子。而且在我们村,老人说过‘家里找了破鞋会倒霉的’!”微风吹来,章昊洋又劝自己:“算了,这都什么年代还计较这个,只要我爱郝冬薇就行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走了一会儿,又念叨:“如果不是处女,我就带上了一顶无形的绿帽子,这心里多别扭。”突然身旁一辆车按响喇叭驶过,章昊洋惊醒,劝慰自己:“无所谓咯!只要郝冬薇死心塌地跟我就行,她的过去我也没必要去计较。”这样想着心里敞亮了一些。然而,在快到家时又纠结起来了。

章耀东在章昊洋的脑袋里种下了一粒种子,这粒种子很快就生根发芽起来。

章昊洋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买了点酒来到红树林公园浅斟深思。一会儿认为郝冬薇不是处女,一会儿认为是处女。随着酒精的作用,章昊洋的脑袋里打起了激烈的拉锯战,乱成了一锅粥。一番拉锯后郝冬薇不是处女占据上风,他认准那个眼神有欺骗。接着计较与宽容又开战了。忽而不能接受,忽而劝慰自己不要计较,两方僵持着。章昊洋头昏脑胀。

然而,当章昊洋回到家看见郝冬薇时,一切的猜忌和杂念都烟消云散。他真的很爱她,看着她白皙的脸和甜甜的笑容,就如同食了萱草以忘忧愁。能拥有这样的美人除了荣幸之至何来吹毛求疵。

可一旦离开那个爱屋,章昊洋就开始心绪不宁,杂思丛生。

章昊洋想放弃,心中又十分不舍;想继续,脑中章耀东种的那粒种子已经长成树苗。他朝夕与郝冬薇做爱,通过做爱来对抗那些污思秽想。然而,那棵小树苗却在茁壮成长。

有一次做完睡去,章昊洋梦见伍翼凡趴在郝冬薇身上做爱。醒来,景犹在目,心想:“伍翼凡比自己帅多了,郝冬薇不可能不献给他,而留给自己!”他仿佛看到伍翼凡在讥笑,对自己说:“我玩过的给你吧!”又琢磨,郝冬薇每次跟自己做时肯定会拿伍翼凡跟自己比,伍翼凡比自己高大,那东西肯定比自己大,郝冬薇肯定感觉更爽。章昊洋越想越淫邪,越想越愤懑,时常感慨如果郝冬薇没和伍翼凡谈过该多好啊。渐渐,章昊洋和郝冬薇做爱时脑海就会冒出梦里的画面,仿佛是伍翼凡在和郝冬薇交欢。他开始出入秦楼楚馆,用嫖来寻求心理平衡。

章昊洋的焦虑让他的心一天天冷却。有一天,他独自喝着酒突然流下了伤心的眼泪。他觉得郝冬薇对不起自己,枉费了自己的一片真心和付出,自己花了那么多钱。他越想越不平衡,感到吃了大亏上了大当,一阵阵心痛袭来。原来觉得赢了伍翼凡的神气没了,现在感到受辱变得丧气。

郝冬薇察觉章昊洋最近心中有事,然而问他也不说,她以为是业务上的麻烦。

一天,章昊洋凌晨才回来。进门时,发现郝冬薇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开着,分明一直在等他。一股暖流涌上章昊洋心间,他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拿出毯子给郝冬薇盖上。郝冬薇惊醒了,看着章昊洋回来了,说:“怎么这么晚才回?肚子饿了吧,我给你煮点面吧!”郝冬薇起身就往厨房走。章昊洋看着郝冬薇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他坐在沙发上,空洞地看着电视里跳动的画面,内心有股强烈地自责。不一会儿,郝冬薇就端出来一碗香腾腾的面。章昊洋也确实饿了,大口地吃着,心里暖化了不少。

然而,这只是临时的缓解。章昊洋的纠结就像恶魔一般在心里盘踞不去,时常溜出来肆虐一番,让他心力憔悴。他也越来越难以控制。渐渐地,章昊洋经常早出晚归,还时常借故夜不归宿,谎称工作忙应酬多。郝冬薇更加关心他,一天几个电话,又是买西洋参又是买名牌衬衣还买了一部手机。她看章昊洋的手机有些旧还舍不得换,于是发工资当天就给他买了部高档手机。然而郝冬薇越是这样,章昊洋反而越是难受。

程秉驰在医院碰见章昊洋发现他脸色很不好,随口问及。章昊洋支吾回避不想多言,程秉驰也懒得多问。程秉驰现在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也不想管这些闲事。他惦记着的是自己的书。

程秉驰修改完散文集后就满怀信心地投到了一家大出版社的电子邮箱里。为了引起重视,他又打印了一份邮寄了过去,然后静候佳音。

他无法想象手捧爱书嗅着那沁人心脾的油墨味时会是怎样地心潮澎湃,而当书摆在书店不断有读者翻阅和购买时又将是何等地激动万分。

每次手机铃响,程秉驰都以为是出版社打来的,可每次都是空欢喜。就这样满怀期待地一等就是两周,程秉驰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找到这家出版社的电话打了过去,可这家出版社的编辑根本就还没来得及看他的稿件。因为每天都有全国各地的作品寄来,他们两个月前的投稿都还没有审完,让程秉驰耐心等待。可过了两周程秉驰就按捺不住了,又打去电话,对方依然让他耐心等待。

当第三次打去电话时,对方简单地了解了程秉驰本人和作品后就直接说:“这个出不了,散文集不是大家名人的作品我们一般不考虑。现在出版社自负盈亏,不确保有销量的不敢出。”程秉驰这才意识到出书并非易事。他知道这家出版社竞争很激烈,于是降格转投其它出版社。

程秉驰对自己的作品还是有一定信心的,相信会有人青睐。为了不在一棵树上吊死,程秉驰一连投了五家出版社。可过了一段时间仍无回音。程秉驰又分别给这些出版社打电话,得到的结果依然是不能出版,除非自费。这个结果令程秉驰难以接受。他写了一年,里面有的文章还是发表过的,结果还要自费,他始料未及。

程秉驰不再奢望大的出版社,于是联系当地的出版社,可结果一样。出版社的编辑们简询了一下作品体裁后就问程秉驰是从事什么工作的,然后就说:“只能自费!”其中两家直接联系程秉驰谈自费,给多少钱印多少本,最后还不忘强调内容要符合出版要求,不能反国家反社会等。程秉驰拒绝了。

有一个编辑对程秉驰说:“像你这种书根本卖不动!现在谁看散文?现在最好卖的是什么知道啵?第一类,各种考试讲习密卷;第二类,各种健康长寿秘籍;第三类,成功致富秘诀。文学作品里除了风花雪夜、怪力乱神一类的还有一些销量,其余的卖不了几本,新人的作品更是无人问津。”一席话让程秉驰心底拔凉。

程秉驰又想起了毕业时来学校交流的那位女作家,此时只得寄希望她这种有影响力的人帮忙举荐一下。他原本想等发表后再联系她,现在却不得不找她。当郭老师告诉他那位女作家去年定居新加坡也没有新联系方式时,他突然感到绝望,很后悔没有早点联系这位师姐,哪怕当初听听她的建议也好。

他实在没想到发表一本书这么难!他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出书那么容易。他笑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程秉驰的普投却迎来了一家小出版社的编辑的认可。这位编辑是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孩,由于负责稿件不多,她仔细了程秉驰的作品,被程秉驰的文笔和深刻所吸引。她与程秉驰取得联系,让他填写了详实的《选题申报表》,然后推荐上了出版社的选题审核筛选会。程秉驰非常兴奋,他就知道总会有人喜欢他的文字。然而,在第一轮的筛选中,程秉驰的书就被PASS了。原因还是因为出版社不认为有市场。编辑遗憾地告诉程秉驰:“其实你的作品真的不错,只是出版社在不能确保有市场有利润的情况下是不敢冒险的,你可尝试投稿其他出版社。祝你好运!”程秉驰一下泄了气。他恨这些出版社眼拙不识货,只知一味逐利。咬牙切齿之余,却也只能哀叹。

平静了几日,程秉驰看着桌案上的书稿总觉得可惜。自己辛辛苦苦写的倘若不能发表就埋没了丧失了价值,倘若能出版问世总会有人欣赏,也为下一本书做积累。又想兴许出版后读者很认可,自费的钱还能挣回来,也不枉费一番心血。这么一想,于是开始寻思自费出书。

程秉驰又与出版社联系,编辑们看生意上门,态度大不一样,热忱认真地对待。程秉驰一打听,出版一千本书,至少要三万块,而且纸张还是中等纸张,当时凉半截。又打听几家,也大都是这个价码,因为一个书号就铁打不动的要一万。程秉驰彻底地放弃了,他手中现在仅有两万块积蓄,根本承受不起。他痛恨这种唯利是图的社会氛围。盛怒之下,他将稿件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

程秉驰整日饮酒买醉。心想:起早贪黑、绞尽脑汁写出的东西却分文不值,还不如将时间花在医生身上,还可以多卖几盒药多赚几块钱。他开始怀疑写作了,也对作家梦产生了动摇。自己即非名人又非富人,出书只会入不敷出,越写越穷,鬻文为生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现在的人们要么忙于生计不看书,要么功利目的太强文学作品难成座上宾。程秉驰越想越是心凉意冷。

消沉了几日,程秉驰又振作起来。他大骂自己也染上了浮躁的习气,心想倘若随便就能出书作家岂不是俯拾即是,自己不能受到一点挫折就气馁,要有承受百转千回的心理准备。对于他来说,音乐之路折翼,文学之途就不容弃梦。在他的酷爱中,他一定要坚定一项,而现在剩下的只有文学,必须持之以恒。程秉驰暗暗发誓以后不论遇到怎样的艰难困苦都将矢志不渝,他将以磨穿铁砚的决心去铸造梦想。

既然文学作品中还有一定市场,程秉驰就决定写。他准备写部青春言情,因为身边素材很多。也可以把原来写的李畴的故事植进去。他决定写部长篇,至少三十万字以上,中短篇肯定又没戏,他只能以难博胜。

程秉驰此次没有率尔操笔,而是缜密构思草拟提纲并反复斟酌修改后启笔。他有时想:自己在抨击社会唯利是图时也一样未能免俗,逃脱不了逐利,写作也是寄希望于能赚钱。他认为将理想与钱挂钩是件粗俗的事,可为了生存又必不得已。所以他的铸造梦想现实一点说就是打造一个握得住端得稳的饭碗。他感受到现实的残酷让梦想变得卑微,让人也变得卑微。他不知道这是崇高的必经之路,还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程秉驰振作起来再出发,向领域进发——为了生计也为了理想。

在程秉驰创作的一个深夜里,李思男来到他的卧室。只见李思男脸庞雪白嘴唇猩红,显然施朱傅粉过。她穿着紧身毛衣和紧身裤配着高跟鞋,显得高挑,程秉驰还要仰视。她走了过来,身上散发一阵浓郁的香气,有点冲鼻。李思男来S市一年,目染熏陶,穿着已成了都市女孩,唯独一对马尾辫还保留着纯稚本色,可现在这对马尾辫却很不搭。

“有事吗?”程秉驰问。

李思男来到程秉驰床上坐下,哭了起来。程秉驰递给她纸巾,并挪动椅子面对坐下询问情况。李思男突然倒入程秉驰的怀里:“程哥,我以后该怎么办啊?爸妈身体不好,哥哥又坐牢,我又没工作没学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程秉驰的胸膛有生第一次被刺激,他的双臂搭着李思男似抱非抱,心砰砰跳,说:“你不要太着急,先找份工作稳定下来。现在找工作也不难,我也帮你留意留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思男停止了哭泣,双手抱住了程秉驰,脸贴得更紧了。程秉驰感受到了她炽热的体温和强烈的心跳。李思男身上的香水味和头发的洗发水味虽然不和谐,但也让程秉驰心肺俱酥。这是第一次有女生主动投怀送抱。

“程哥,我哥哥说你人很好,他很喜欢你。”

“你哥哥过奖了。我有什么好,又矮又丑!”

“不许你这么说,你根本不矮也不丑,我觉得你长得很可爱。你的肩膀很宽,我哥哥说你这种人有责任感。而且你嘴唇上面的痣是福痣——有口福!”

程秉驰仿佛触了电,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很感动,这副灵魂的载体时常被自己厌恶憎恨,然而没想到还会有人赞赏,不禁泪水在他眼眶里翻滚着,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我哥哥很看好你,他很希望我俩能好上。其实我也很喜欢你!”

程秉驰静静地感受这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一时不知说什么。

“程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

李思男高兴地在程秉驰的脖子上吻了一口。说道:“只要你要我,我可以为你洗衣做饭生娃儿,天天服侍你!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停顿了片刻,又说:“就怕你们大学生眼光高,看不上我们这种!”

程秉驰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对这个小妹只是停留在比较喜欢层面,却没有爱情的情愫成分。今天程秉驰很感动,也有心动,但还是少了些像对翁小羽的那种感觉。他怕如实说出会伤害到她。李思男看程秉驰不说话,着急地说:“只要你答应娶我,我今天就是你的人了,什么都给你!”

程秉驰的心狂跳不止,脑袋嗡然不知所对。突然,李思男从程秉驰怀中挣脱出端坐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程秉驰,双手开始解衣,脸色红彤。程秉驰屏气敛息。

李思男双眼紧闭静静躺着,脸红扑扑。等一会儿,她就成为了他的女人,将跟他过一辈子——她既期待又紧张。程秉驰的思想飞速地旋转着。

当他看到李思男稚气淳朴的脸,一股罪恶感蓦地油然而生。他真的没有爱上她,他对她现在仅是性的吸引,而没有爱的倾慕。而且李思男显然是托付式献身,他承受不起!他无法给她承诺,也无法对她负责,他不能贪一时之欢而良心不安。

程秉驰把衣服捧着放在了她的身体上。就听李思男大哭了起来。

几天后,李思男不声不响地搬走了。程秉驰打不通她电话,发短信也无回音。两个人就此断了联系。程秉驰很担心,担心她涉世太浅被人欺骗。他很感激她看好自己,给了自己莫大的温暖,这份珍藏让他没世难忘。

后来,程秉驰一直都在寻找李思男的踪迹,并挽救了她。他已把她当做了亲妹妹。

程秉驰准备搬走,偌大的房子一人独住太浪费也无趣。前一段时间投稿,他留的地址都是这里,可信箱里从未收到过出版社寄来的只言片纸。现在已全无留恋了。

他依然还是在榕岗洲,并不会搬到别处。他觉得自己只配住这里。他在榕岗洲找了个单间,一个月可以节省不少房租。

榕岗洲给各种前来讨生活的群体都有准备。你只身有单间可租,也有一房一厅提高你的生活品质;你多人有两房一厅可租,人再多点还有三房一厅;不论单间还是多间都有单独洗手间和厨房,设计十分周到。这也是榕岗洲如此受青睐的另一个原因。不过,与其说是设计周到还不如说是榕岗洲村民的经济地位划分。这种密集的农民抢建房其大小直接对应着村民的土地大小,地多的盖多间,地少的盖单间。地最多的要属村长。

搬走的前一晚,程秉驰在空荡的房间里抚今忆昔。当初的欢闹还在屋内盘旋。他抚摸着电视上的疤痕,想起那晚打拖拉机停电,那晚烛光中的翁小羽真美丽,可惜不是为自己而荣。他很想念翁小羽,可她至今渺无音讯,他四处打听无人知晓。看着那张破角的桌子,他想起那次伍翼凡怒掀麻将的场景。

程秉驰在这个房间转一转,又去那个屋子坐一坐,回放过去的点点滴滴,留下了鼻中喷出的一股股青烟。

似水流年,人去房空各奔前程,只剩雪泥鸿爪令人回忆翩翩。

就要与过去的时光告别了,程秉驰喊了声“翁小羽”,没有人应,又喊了声“伍翼凡”也没人理。他把在这个空间住过的所有人的名字喊了一遍,无人应答,连回音也没有——他们都已离去。

程秉驰打开毕业时翁小羽拍的视频,当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时眼睛朦胧了。当看到五人在迎春墙前叠手齐喊“明天会更好,加油”时,顿时热泪盈眶。

视频中伍翼凡弹着吉他,自己吹着口琴,五人一起合唱《迎春花》,那熟悉的旋律将他带回学校宿舍的那个晚上。当放到毕业聚会的热闹欢快场面时,又忘情地笑了。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看完视频,一股离愁别绪涌上心头。程秉驰拿起吉他拂去上面的尘埃,弹唱起了那首《迎春花》,他突然看见他们全出现在了眼前。他热泪奔涌。

次日,程秉驰将一些用不着的物什卖掉。当初两百多元的高低床,现在成了旧货只买了三十块。当床搬走时,程秉驰望到墙上自己夜间歪斜记下的那两句诗,小声诵道:“尘寰中,彼此只是孤独的过往。向前走,窗前会有明月在守望!”这是当时写给李畴和他女朋友的,现在又何尝不是写给大家的呢?

屋子空空如也,程秉驰背上包拖上行李箱扫视了最后一眼向门外走去。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程秉驰吓一跳。开门一看更是吃了一惊。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又仿佛在冥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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