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表现得有些质疑,问道:“众位爱卿,如果不是这世袭制的原因呢?”朱厚照在心中为弘治皇帝疯狂点赞,这叫什么?这叫用反问去实锤。
李东阳和谢迁,赶紧上前躬身回话:“陛下,臣等以为刘阁老所言甚是,臣等附议。”
弘治皇帝用手指头轻轻敲着椅子扶手,说道:“哎,不可不可,擅改祖宗之法,终归不妥,后世史官们还不知如何诽谤朕,朕的身后之名还是要的。”
李东阳是最擅长辩论的内阁大臣,他不假思索地说道:“陛下,祖宗之法是庇佑后世平安的,如今太医院因为太医世袭制度竟然糜烂至此,如再不改正,终会酿成大祸,臣恐真到那时,辜负祖宗更甚。”朱厚照震惊,这他妈的也能圆回来,看来后世史书上写得没错,李东阳果然能言善辩。
弘治皇帝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说道:“李爱卿所言极是,朕不能辜负祖宗,更加不能为了尊祖制而酿成大祸。如今幸赖祖宗庇佑,让朝堂诸公能及时匡扶社稷,朕心甚慰。只是,朕恐自己眼不识人,若冤枉了祖宗之制,朕百年之后没法面见列祖列宗。此事需召集六部,御史台,翰林院廷议决定。”
此时朱厚照站在那里听得目瞪口呆,古人的思维方式他完全搞不懂啊,就这么点事实锤了又实锤,难道古人已经懂得了重要的事情说两遍吗。
不过他们说话的技巧让朱厚照钦佩。朱厚照虽然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但是在他们面前朱厚照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学生。
“朕看今天大家都累了,就到此为止吧,萧敬牟斌你二人带着那一箱子病例去挨个查,谁的看的病,怎么看的,有没有把人治死,都要给朕一一查实,顺便也看一下太医院自己记录的病例,看看他们怎么欺瞒朕的,外面的太医全部押往诏狱,严加审问。”
朱厚照听到弘治皇帝的命令,立马上前说道:“父皇,您答应过儿臣,留下两个人。”
弘治皇帝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个人是太子要的有功可用之人。又吩咐道:“萧敬,太子要的两个人你替太子找出来,要礼遇有加,不可粗暴野蛮。”
萧敬领旨后,便带着朱厚照去找人了。父皇母后回宫,众人也都散了。
朱厚照来到被看押的太医那里,萧敬问道:“敢问殿下可是要找那记录病例之人?”
朱厚照点头,说道:“不错,不过最好不要惊动其他太医,本宫怕他的家人会被戕害。还有一人名叫王琦,同样的不要惊动其他太医。”
萧敬躬身一礼说道:“奴才明白,只是这么多人甄别起来恐怕不易,殿下可回宫歇息,等甄别完成之后奴才亲自给您送去。”
朱厚照想了一下,说道:“萧伴伴,本宫听说每个人的笔迹都是不一样的,这事儿可属实。”
萧敬依旧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回话:“殿下英明,确实如此。”
朱厚照双手一拍,说道:“太好了,你去让人取笔墨纸砚,让牟指挥使每带走一个人,就让他们写一下你的名字,那本簿子上有你的名字,你肯定能认出那人的笔迹吧。”
萧敬恍然大悟,说道:“殿下真是聪明,奴婢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说罢便冲着身后的小宦官说了几句,不一会儿现场便多了几张桌子和几套笔墨纸砚。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人便被找出来,萧敬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好小子,让咱家好找啊,来人把这臭小子架到院里,咱家要好好审问一番。”只听那人不停地对其他太医呼救,其他太医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他,现场一片哀嚎。
小宦官架着那人来到院里,萧敬简单地问了几句姓甚名谁,便带着他进入一个偏房。朱厚照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有些焦急地等着,抬头却发现萧敬竟然如此对待有功之人,正要怒骂。只见萧敬看了一眼门外,发现没有他人,便慌忙给那人赔不是,好话说了一箩筐。此时那人却被吓得身如筛糠。
萧敬把那人领到朱厚照跟前,说道:“座上是当朝太子,是殿下命我等搭救你的,刚才之举也是太子殿下怕你的家人被人戕害,才令老奴做出此状。”
萧敬的人情朱厚照当然收下,朱厚照跟旁边的刘瑾说道:“刘伴伴,给他看座。”
刘瑾搬来一个木凳,引他坐下。朱厚照看他还在不停地颤抖,想着先让他平复一下恐惧的内心,有话等会再问也不迟。
“萧伴伴,还有一人呢?”朱厚照冲着萧敬问道。
“启禀殿下,你要的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此人是记录失败病例的人,也是您要找的王琦王太医。”萧敬解释道。
朱厚照听后反而一点也不奇怪,此人肯定是为了精研医术才偷偷记录下病例的,至于从他桌子夹层里找到的那本手抄本医书,肯定是怕不合群,偷偷藏起来的。
“沈孺人,那本医书还在你身上吗?”朱厚照对沈佳宁说道。
沈佳宁赶紧从袖口拿出那本手抄的医书。交到朱厚照手上,朱厚照接过来,稍微平整了一下有些褶皱的书角,用双手还给了王琦。众人看到朱厚照如此的礼贤下士不由得心中一惊,他们心中都觉得这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胸襟和气度,但是这一幕确实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王琦,你这次立了大功,本宫也是靠着你记录的病例才把这么多庸医抓获,你想要什么赏赐,现在告诉本宫,只要在本宫能力范围之内,无有不准。”
朱厚照是真的想赏赐王琦,并没有半分的客套,在他眼中,这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最值得尊重。
王琦看了朱厚照一眼,颤颤巍巍地跪倒,颤抖着说道:“上位当真是太子,下官并没有去过坤宁宫也没有见过太子,上位莫要哄骗下官。”
朱厚照看了一眼萧敬和刘瑾,他们两个分别拿出大内总管令牌和东宫总管令牌,让王琦仔细查看。
王琦看完之后,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告道:“太子殿下千岁,微臣王琦不要赏赐,只求殿下为家师伸冤。”
朱厚照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本来以为他会要升职加薪之类的,没想到他居然要这个,大明律朱厚照一个字都没看过,他又怎么可能会打官司判案子。
萧敬看朱厚照有些不知所措,便开口问道:“你有何冤屈还不速速道来。”朱厚照心里想也对,先听听具体是什么事,再做决定。
萧敬看在眼里,心中却对这位太子殿下更加钦佩了。他看到的是,太子竟能如此沉稳,他还担心太子会大包大揽,最后什么都做不成,反而辱没了皇室尊严。
王琦还是跪拜着,声音里充满了委屈,说道:“家师李言闻湖北蕲州人士,因遭同行嫉妒,那人便买通当地的锦衣卫,他们竟然把家师的腿当街打断,那帮锦衣卫还勒令家师不得再行医。”
“你……你说是湖北蓟州李神医李言闻的弟子?”朱厚照有些诧异地问道。
王琦说道:“微臣是家师收的第一个弟子。太子殿下,家师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在蓟州地界也是久负盛名的好大夫,向来奉公守法,绝不可能触犯大明律。”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朱厚照正想着如何才能把李时珍他爹李言闻请来太医院,没想到命运的传送带竟然直接把他的大弟子送到了朱厚照面前,如此后面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朱厚照跳下椅子双手搀扶他起身,说道:“王琦,本宫答应你如果你所言属实,本宫定会为你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