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瞬间过得好慢,祝余的动作在观众的目光里似乎成了电影慢放,每一帧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那声稍有些沉闷但又带着冰刀流畅划过冰面的清脆响起——
“砰!”
这是兼顾轻盈与力量的一跳!
起跳、空中姿态、落冰,都是那么完美又恰到好处。
滞空时间虽短,但少女转速极快,远度又极为出众,因而在转够三周之后,仍有着充足的高度下落。
因而在落冰的那一刻,她恰好转至三周半!
“……”
从开场就没停止过紧张的祁鹤悄悄松了口气——
“Nice!”
挡板之外的盛道桉紧捏着拳头几乎要喊出声来——
“余姐牛杯!!”
窝在热身室门口紧张互握双手的莫远和谢阑珊激动地抱在一起欢呼——
“我¥%&¥!”
近排观众席的冰迷直面这历史性的一幕已然语无伦次——
“!!!”
线上平台的弹幕老师们彻底丧失了语言功能——
“???”
另一边的裁判猝不及防改动系统上手误打错的难度动作——
众人神色各异,但唯一相同的便是,每个人脸上那止不住的欣喜雀跃。
只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华国史上第一个女单3A的诞生!
但即便完成了这样举国瞩目的超C跳跃,祝余仍然没有从表演情绪中脱离出来。
她时常淡然的脸上没有染上丝毫的喜悦与得意,依旧是那抹凝重愁绪。
雪白纱织裙摆包裹着纤细柔韧的腰肢,在滑行过程中划出柔美弧线,不知是灯光照耀使得那缀满的水钻发出耀眼的光芒,还是因为方才那个惊艳的3A为她增添许多色彩。
总之,祝余此刻浑身都闪烁着万丈光芒!
那悠扬的提琴音在空旷的冰场上响起,但面对着此时此刻的境遇,只除了那冰上沉溺其中的少女,似乎无人感受到那彻骨般的哀伤。
伴随着舒缓的曲调,祝余毫不费劲儿地完成了剩下的三个单跳。
在侧身进入躬身转之后,层层叠叠的薄纱在周身翻舞绽放,点点银钻散发着细腻的珠光,像是满船清梦压星河。
纤纤玉指连带着那因冰面低温而泛着红润的指尖都是那样脆弱无力,渐渐滑落至胸口,这独特的编排美得众人皆是呼吸一滞。
也正是这个标志着节目进入后半段的躬身转出现,终于有人从那惊天地泣鬼神的3A中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祝余的编舞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几乎调整了自己的整套节目,不仅编入了更为繁复的衔接和表演动作,甚至还大胆地在编有3A的节目中还将所有连跳都放到了后半段!
在众人惊呼她如此巨大野心的同时,也只有祝余本人知道,拿到那1.1倍的乘分并不是她的首要目的。
由于她的3A在训练中也并不是完全稳定,这意味着在比赛过程中,想要尽善尽美地完成这个高难度跳跃,就需要花费更多能量去控制肢体。
更重要的是,缓解3A为膝盖脚踝带来的巨大压力和冲击。
那几个编排单跳在这种情况下就像是完成一场长跑,开头结尾需要冲刺,但中间的过程就像是在养精蓄锐。
她也可以借此时机将大部分心神放在表演之上,全神贯注地融入自己的灵魂。
虽然节目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大部分祝余自己编排的精髓难度进入却得到了保留。
后半段的音乐逐渐攀向高峰,主基调仍然悠然绵长。
像是花蕊在雨水冲刷下支离破碎的鲍步滑行过后,一个轻盈的勾手三周就这样翩跹落冰,随后连接的则是节奏舒缓而合乐的两个2A。
少女始终保持着那份落寞而冷清的情绪,每一次落冰时柔弱无骨的手臂都轻轻随风舞动,是无声而脆弱的宣泄。
跳跃结束之后又是一段猝不及防的单膝滑跪掠过冰面,少女头颈低垂后仰着,无力又挣扎。
所有人已然抛去一分钟之前看见的3A,只是全情投入她温和却代入感十足的表演情绪之中,随着这段编排步伐而陷入深思。
心脏仿若被无形的手掐紧,愈发难以喘息。
随着最后一个3F+2T落下,音乐被正式推向了高潮,少女修长的单腿高抬着划过半空,单薄纤瘦的身躯后仰着滑行过半个冰场,仿佛随时就要凋零落下枝头的花束。
在极具破碎感的仰燕滑行结束后,音乐声愈来愈轻微。
少女伴随着那渐渐消失散去的音乐,将一组姿态舒展的蹲转做得越来越慢,像是要燃尽生命与灵魂的最后一抹余晕。
在象征节目走向终点的最后一声琴响中,少女重新跪坐在冰上,双臂环绕过颈间,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垂眸陷入长眠。
祝余在沉浸表演时总是习惯性地忽视场外反应,因而在她的世界里,四方寂静。
她只能听到自己如鼓点般跃动的心脏,强烈的刺激与兴奋在此刻涌上心头,酥酥麻麻地传递至躯体各处。
然后,她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漫长又响彻整个场馆的掌声。
“啪啪啪啪啪——”
祝余胸脯快速起伏着,大片大片的粉白顺着脖颈一直蔓延到整个脸颊,汗水顺着发丝流淌而下,吐出的呼吸更是灼热而滚烫。
她艰难地站起身来朝着四面八方鞠躬行礼,这才惊讶地发现全场都站立起来,向她表达来自观众最崇高的祝福与欣赏。
她实在是太累了。
嘴唇在剧烈消耗下变得充血干涩,眼底更是沁着朦胧湿润的雾光。
顶着这样一副样子跨过挡板,盛道桉纵然是见惯了风雨,这会儿也是吓得老脸一白。
就在他将要伸手时,眼前似有黑影划过,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掌轻松握住少女已然脱力的手腕,自然而随意地将人往自己身上一带。
不知何时将兜帽卫衣穿上了的祁鹤此刻面色淡淡,低垂着的眼眸更是不带多余情绪,就像是个恰巧路过的好心人。
如果不是祝余隔着那稍有些厚度的布料都能感受到皮下血液沸腾滚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