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得是喜欢吗？
楚菀汀不知道，只是强迫自己尽量去适应，她不断地打磨自己的形状，尽量去迎合裴昼川的习惯，做好身为主母的职责。
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觉得快乐了。
端妃娘娘作为婆母，倒是平易温柔，这让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最大的问题是，成婚一年了，楚菀汀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很快，不等她为自己的身体忧心，皇帝驾崩了，前朝因为夺位之争而山雨欲来风满楼。
甚至还有人，把心思动到了宁王的头上。
譬如，楚菀汀的母家，楚氏。
在他们看来，一个手握军权的亲王，到底不如直接坐上那位置更加叫人放心。否则等到其他人登上了皇位，难道能容这个兄弟一世吗？原本楚氏还有许多人以为，宁王对大位无意，只想做忠臣良将，可是他求娶楚菀汀这件事，又让许多人的心里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宁王娶楚氏女，真得就是因为情投意合吗？
可笑！
相信天家人出情种，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裴昼川陪着楚菀汀回娘家的时候，刚送妻子回了旧日闺房和母亲谈心，就被老丈人请进了书房。
“如今，王爷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也可尽皆告知老夫。楚氏和宁王府连只同体，王爷有什么需要我等鞍前马后的，都可以直言。”
裴昼川听着楚家主这明显得不能更明显的意思，心里又是讥诮，又是恼火。刚成亲回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和楚氏说明了：他不会参与夺嫡。
这些人，太小看先帝了。
先帝既然要把他养成帝王最好用的一把刀，又怎么会不提前做好措施呢？
他在北疆虽然立下了不少战功，可是他才多大？进北疆才多久？就算确实已经有许多人对他心悦诚服，誓死追随，那也不是全部人。再有威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一手遮天。不然那些鏖战几十年的老将们，他的师父们，不就成了笑话吗？
如果真如楚氏痴心妄想的那般，父皇有意传位给自己的话，那他当初就不会只让自己学习排兵布阵，对于治国制衡，帝王权术，一概不授了。
裴昼川冷眼旁观这么多年，早就觉得，父皇心里属意的是四哥。
平心而论，若说他没有不甘过，那是不可能的。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他自认文治武功，心性谋略，都不输于人，只是母家家世比不得四皇兄，凭什么他就不行呢？
直到他在北疆历练两年，带着一身战功回京，才愕然地发现，这么短的时间里，京城的局势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原本作为夺嫡第一热门人选的二皇兄，就这么被人不动声色地拉下了马。
而国库，也在四皇兄入主户部之后，飞快地丰盈起来。
封王的宴会上，这个皇兄不同于其他或是痛恨不服，或是虚与委蛇，假作恭祝的模样，而是亲自敬了他三杯。
“第一杯，敬吾家千里驹六弟，凯旋而来。”
他望着这个目光坦然的男人，没有在眼神里看到什么怨怼:“那还有两杯呢？”
“敬皇天后土。”四皇兄对着天地一举杯，再肃然一礼，“敬袍泽魂灵。”
裴昼川沉默了一会，把酒一饮而尽。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渐渐明白了父皇的选择。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真得心怀天下的。
倒并不是说他们多么得高尚无私，而是他们天生就把国家把天地都看得很小，山川湖海都是沧海一粟。
当其他兄弟们把目光都放在怎么除去对手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百姓富裕安乐起来，怎么解决朝廷摆在面前的问题。
因为他心里，早就把天下本能地视为所有之物了，天下就是他的私欲本身，而不是夺取天下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裴昼川自认为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别的不说，让他把军费让给急用的霍家军，他都会十分不满，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通过这件事，从霍家军那里为北疆再博得利益。
如果说四皇兄的棋盘上是天下，他的棋盘上就只是北疆。
而四皇兄的母家姚氏，更是能和渠宁楚氏相提并论的大家。作为母家，比起他和渠宁楚氏这样貌合神离的联盟，姚氏和四皇兄之间的关系也坚固得多。
再看看在后宫机关算尽，经营几十年，把皇后都拉下马的姚贵妃，再看看自己那个清心寡欲，本分温柔的母妃，裴昼川更是觉得，自己疯了才在临头一脚，背叛这个强劲的盟友，把他们变成敌人！
说到底，渠宁楚氏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又怎么会真心地替宁王府设身处地地考虑呢？
和楚家主的这一次会谈并不愉快，尤其是当裴昼川得知，楚氏甚至还自作主张起来，试图动用了几个和宁王府有关的钉子，对姚氏动手后，他勃然大怒。
渠宁楚氏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真把他当做一个棋子了？还是位极人臣的垫脚石？
如果这不是他的老丈人，做出这种事情来，按照他们北疆的军令，此人已经被拉出去斩了！
“楚家主想必是年纪大了，竟然连最基本的君臣主从之道都忘了。”年轻的亲王收起了原本的尊敬有礼，露出了从沙场厮杀而来的戾气丛生，迫人胆寒的威仪。
他冷着脸拂袖而去，留下脸色极其难看的楚家主。
进了后院，想到楚菀汀，裴昼川的神情才又和暖起来。无论如何，这些前朝的事情，不该坏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回头还是让阿汀劝说丈人几句，打消了楚氏这个可笑的念头吧。
四皇兄筹谋多年，在京城里的势力之广之深，都不是他能比得上的，御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非要在这个时候反水，实在是愚不可及。
真有这个心思，早该在十年前就安排起来，临时抱佛脚，佛爷都要笑出声，真敢做梦啊。以四皇兄的手段，兵不见血就能趁势化解楚氏的势力，还会借此联合北疆的保皇派，把自己这个生出异心的乱臣贼子清除。
他连唯一的立足之地都会不保。
驻足到了楚菀汀的闺房外，却正好听到了楚夫人的一句问话:
“阿汀，那你跟着王爷如今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