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主打断了她的话:“荒谬,可笑!宁王是什么人?是皇帝的儿子,大楚的亲王!天家人能有什么真心实意?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还不如真正利益相连的联姻结亲,能保证阿汀嫁过去之后的尊荣!
只依赖什么情情爱爱,能得几时的美满!”
少年慕艾,一时心动,是什么新鲜事吗?可他们俩真正相处过,真正了解对方吗?还是只是倚靠着皮相和波澜中的几次相处,而心生绮念?
他看过太多的兰因絮果,太了解世间情爱犹如镜花水月,空中堡垒,都是不能依赖轻信的。等到长久的生活中,各种磨难龃龉都冒了出来,那份看似光鲜华丽的感情被消磨了,就会露出脆弱不堪的内里。
到那个时候,阿汀又要怎么办呢?她是那样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早地给她订下婚事。”楚家主唉声叹气,“颖国公府和楚氏世代相交,大公子为人雅正,阿汀嫁过去,是绝对不会受委屈的。”
听说阿汀在宫里晕了过去,大公子还特意以国公府的名义捎来了问候,行为妥帖又知礼,这才是他们渠宁楚氏想要的女婿啊。
只可惜,太迟了。
半年之后,这桩皇帝做主的婚事顺利地结成了。
裴昼川志得意满,特意命令手下把当日那江心楚梅栽到了新婚院子里,让他的阿汀能够每天一开窗户就看到。
成亲那日,颖国公府的大公子代表家族来贺喜,向来清俊雅正的贵公子,笑容有些勉强。
裴昼川盯着他,眼波深深,亲自敬了他整整三杯酒。
“……”大公子酒量有限,但宁王给了面子,又是新郎官本人,他不可能拂了人家,只能一饮而尽。
来自北疆的烈酒,三杯喝完,大公子的脸上如有云烧,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
“怎么了?大公子这是不行了?”裴昼川笑了笑,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得意,“本王亲自送大公子去偏房歇息吧!”
众人看出了两个男子之间的暗流汹涌,也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之前楚府想把大小姐嫁入颖国公府的传闻,都装傻地喝酒吃菜起来,只作不懂。
偏房外,醉意醺然的大公子盯着裴昼川片刻,低声道:
“楚小姐平生多艰难,还请宁王殿下……照顾好她。”
“大公子这话是以什么身份和本王交代的?本王自然会对我的妻子好,这用不着大公子一个外人操心。”要不是今天是他的好日子,裴昼川简直想把这个碍眼的人扔出去。
“——当然是以,楚小姐朋友的身份,恭祝二位新婚燕尔,美满和乐。”大公子肃然一礼,坦然对视。
“……”他这个作态,裴昼川倒是不好为难了,只好皮笑肉不笑道,“如此,多谢大公子了。”
洞房花烛,楚菀汀的盖头被掀了起来,望着面前身着喜服的男人,她有些恍然。
她确实对这个人有过一二动心的,也许那是喜欢或者爱慕吧,她也不确定。比竟她从小被教导传授的,都是世家礼仪和生存之道,没有情爱。
可是,就这么要嫁给他了,自己心里为何没有狂喜欣悦,只有无尽的惶恐不安呢?好像被悬在了半空之中,寻不到实地。
这段婚事,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选择。
裴昼川强势地请求了皇帝赐婚,强硬地要求了家族同意,甚至没有问过她哪怕一句,你愿意吗?你有什么想法。
而就算是换成家族婚姻,她被当成交易的棋子,那也是有话语权的棋子,可以坐在谈判桌上,合理争取自己这枚棋子,在交易后的夫家和娘家,能够得到些什么。
裴昼川真得喜欢她吗?还是只是像喜欢一只,漂亮,精致,新鲜的雀儿一样喜欢?
没有能够得到这些答案,她就被迫进入了这段婚姻。
成亲后的日子倒是平淡。
宁王府人口简单,上上下下又多是心直口快的武人,楚菀汀只要打点好中馈人事,也就没有什么要忙的,比起婚前陪着母亲忙碌楚府的管理,倒是轻松很多,甚至有了闲情逸致,重新捡起些儿时爱看的书,爱弹的琴了。
那株江心楚梅,果然开得很美。
下了值的裴昼川闲在书房里,把妻子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描摹纸上的梅花。
“阿汀,你画得真好……”
楚菀汀被他箍在怀里,身躯难以忍受地颤抖了一下,犹如砧板上的鱼,悬在半空的脚晃掉了一只鞋,露出了玉白色的脚趾,紧张地蜷缩起来。
汗水渗出,衬得那雪肤乌发分外分明了,她眼神一时涣散,一时紧凝,抓紧了裴昼川的胳膊,发出了泣音:
“怎么能在这里……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裴昼川喘息道,坏心眼地握着她颤抖的手,继续提笔描摹纸上的一瓣梅花。
颜料因为楚菀汀突然的一个痉挛,抖歪了,污了一大片画卷。
“画歪了——该罚。”
裴昼川眼眸浓烈如墨,丢了画笔,箍住了她颤抖的腰,提了起来。
娇叱的惊呼在书房响了起来,犹如鸟雀被一枚石子惊飞而起。
裴昼川倒是过得有滋有味,分外餍足,楚菀汀却一点也不觉得快乐。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我不喜欢!”她被锁在他的怀里,哭道,“你为什么问都不问我一句,就开始这样!”
裴昼川吻了吻她的额头,只觉得她这样娇气使性的模样也很招人,咬着她的耳朵道:
“你太古板了,这些不过是夫妻之间常用的意趣罢了……”
他笑了笑:“为夫我还知道更多有意思的呢,以后再带娘子试试,试得多了,你自然就知道好处了。”
他觉得累了,拍了拍妻子的背,哄了两句就睡了。
于是没有看到,楚菀汀忽而泪流满面的呆滞的脸。
裴昼川从来没有试图理解过她的内心世界,也没有主动问过一句她的意愿。
就像那株江心楚梅,他想送,就逼着她收下,哪怕她拒绝了,兜兜转转间还是不得不收下来。
他只顾着自己愉悦,却不知道这些“意趣”对于她而言,要接受有多么得难。每一次,她都没有感觉到快乐,只是觉得疼痛和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