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轮替的人们勾肩搭背地回了屋里,换值的人捏了捏手里还温热的令牌,神色莫明。
不多时,压抑的闷哼声被堵在了嘴角。
几柱香的时辰后,周围三三两两倒下了一片,那个换值的兵士把手指放在嘴里,模仿着青蛙发出了鸣叫声,便有许多鬼魅般的黑影,仿佛流水一般,从月色后显露出来。
又有几个人影,迅速地闪现到了关押齐鸿生的囚笼旁。见他闭着双眼低头休憩,一句话没说,手里利刃便往里面刺去。
眼见着白光即将没入齐鸿生的胸膛,他动了。
仿佛头顶上长着眼睛一样,准确地避开了锋刃,两手间的手铐铁链利落地挡住了另外两道偷袭的暗剑,绞结交错,让对方无法再逼近三分。
齐鸿生忽而笑了,笑容阴森,犹如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魑魅魍魉,露出了一口断裂的舌根,叫人不寒而栗。
另一边,那个当值的兵士疾步走到关押着耶拿多的囚笼前,低声对他道:“殿下,您受苦了!”
手里动作快速地把钥匙怼进了锁眼。
“……”
兵士的身体一僵。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钥匙卡在了一半。
耶拿多的嗓子里发出了仿佛兽鸣般的低吼,发红的眼睛死死地望向了兵士的身后。
一道带着讥诮的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
“咦?怎么打不开啊?明明没有偷错啊?”
兵士疾步后退,转瞬之间却被两双铁铸铜浇般的臂膀给制住了。埋伏已久的南衙护卫们立刻蜂拥而入,把这群夜袭劫囚的不速之客,一一拿下。
驿馆之外,顿时灯火通明起来。
直到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乔寅才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过来,只觉得随从慌张地摇晃着自己的身子,摇得他满眼都是金花。
“大人!大人不好了啊!有人来劫囚!”
“劫囚”两个字一冒出来,乔寅就立刻清醒过来,把人领子一揪:“你说什么!耶拿多呢!”
“没……没劫成!”
乔寅刚松了一口气,便又见随从哭丧着脸道:“南衙那位爷,遇险设了埋伏,把那些劫囚的贼人给蹲了个正着……可是、可是那个和贼人里应外合,偷钥匙的……好像是我们北衙的人啊……”
“什么!”乔寅仿佛中了个晴天霹雳。
等到他手脚并用地把衣服穿好,滚出房门,便看到驿馆大堂前,灯火全部点了起来,世子爷正坐在主座上,冷着一张脸。
面前捆着好几个黑衣人,还有一个穿着北衙军服的。
乔寅差点昏了过去。
看到他出来,裴彦钧不阴不阳道:“乔大人醒了?真是好眠啊!”
“不敢,不敢……是本官失职了。”乔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听说有贼人胆大包天来劫囚,本官……立刻就起来了,不想南衙的兄弟们如此英勇善战,殿下又如此巧思多谋,这么快就把他们缉拿了。咳咳,本官实在是佩服!佩服!”
裴彦钧对这死对头难得的马屁不以为意,挑了挑眉:“本世子也很佩服,乔大统领那般忠心耿耿,恪尽职守,怎么手底下,也会出这等叛国利己的小人。”
知柳在一旁附和道:“幸亏我们殿下要有准备,未雨绸缪,把钥匙换了,又埋伏了人手!否则真让这个内奸伙同贼人得手了,把耶拿多劫走,陛下怪罪下来可怎么交代啊!”
乔寅听得汗如雨下,往那个穿着北衙军服被捆住的内奸胸口,狠命一踹。
“殿下明鉴,此人虽然穿着北衙的衣服,但是实在脸生,想来是混进来没多久的,甚至顶替冒名也未可知,并不是真正的北衙好男儿啊!”
“哦?乔大统领的意思是,你们北衙的其他人,和这个贼人同吃同喝,同住同睡,同起同练,竟然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本人?荒谬是!”
“也不是这个意思……”乔寅百口莫辩,只能发泄地又往那内奸身上又狠踹一脚。
“你说!你是什么时候混进我们北衙的!”
被踢了七荤八素的内奸,口里吐出一口血来,也没答话,刺头一般干脆把眼睛闭上了,脸上呈现出事情败露之后的灰白之色。
“你——”
裴彦钧把茶盏放了下来,悠悠道:“乔大统领,朝廷刑罚綦省而政令致明,即便是犯人,也断没有可以为私怨而肆意折磨的,莫非你还要动用私刑不成吗?”
乔寅:……
不愧是睚眦必报的裴彦钧。
这个裴彦钧!估计早就打听到了风声,知道贼人们今晚会有动静,却偏偏什么都不告诉他,活让他和北衙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面,真是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南衙的人迅速地替换了北衙卫兵们的位置,又把犯人们严加看管了起来。
等了大半夜,终于尘埃落定,裴彦钧也放下心来。
他早就怀疑,天水堂的人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任他们把耶拿多和齐鸿生押送进京城,一定会有动作。而离开晋州刚进入京郊的路上,是最好动手的时机。
果不其然。
他松了一口气,身子又不禁晃了晃。
裴成蹊道:“世子还是歇息去吧,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就行。”
温玉汝早就再三嘱咐过,虽然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但刚结束的这段时间还是需要保养。裴彦钧也没二哥客气,对他点了点头,把事情安排妥当齐全了,又回了屋子。
乔寅知道裴成蹊的名声,一向宽宏大量,仁和君子,便腆着老脸凑到了二公子的旁边,美名其曰帮他分担,嘴里忍不住道:
“今晚的事情,二公子也辛苦了,实在让本官惭愧。圣上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派给了我,北衙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本官……有负皇恩啊!”
说着,竟然用袖子掩面,快要哭了出来。
裴成蹊哪里还见过这样的招数,尴尬的头皮发麻,只不痛不痒地客气了几句,连忙告辞。
临走之前,他走到了齐鸿生的笼子前,问周围严防死守的南衙府兵道:
“这个三哥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