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废话!”三哥的语气中含了一分戾气,阴恻恻道,“连太医署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你都能解得出来,让皇帝都赞不绝口,怎么可能只是‘略懂一些医术’?
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让你治你就快治!”
温玉汝心中一凛。
这个人竟然知道她入宫救治三皇子的事情。此事因为涉及皇家秘辛,所以皇帝特意压了下来,连许多后宫的娘娘都不知道,这群胡人们的走狗居然一清二楚?
他们的钉子难道已经埋进了大楚皇宫城门——这天底下最严格把守的一道门后了吗?
心里惊涛骇浪,面上还是乖巧地替那胡人诊治起来。温玉汝把着他的脉,把出他的年纪大约是二十五岁,又记住了他的五官。
这个人的肩膀和后腰各中了一支箭。箭头已经被取下来了,伤口也被看着手艺就老道熟练的大夫收拾好了。只是仍然渗血,不停地腐烂着,散发出让人想要作呕的气息来,类似于食物腐坏良久的味道和野兽尸体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也就是温玉汝前世见惯了类似的场面,若是换成真正十七岁的自己,只怕这个时候已经能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了。
见她有条不紊,神清气定,三哥愈发笃定她确实医术不凡,心下稍定:“如何?”
“箭上有毒,拔下来的箭头在哪里?”温玉汝头也不抬,将这个人紧闭的眼皮掀了掀。
老冯看了看三哥,有些犹豫,见他点了点头,只好端出一个小盘子。
王子身上中的这味毒,连部里最德高望重的巫医都束手无策,大汗没有办法,想着中原地广物博,调动了埋伏多年的势力联系上内应,在大楚各地寻找医士给王子解毒。
可没想到,这群沽名钓誉的废物,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分辨得出王子身上种的毒是什么!
温玉汝戴着手套,将断裂的一小截箭头拾起,仔细打量着。
这枚箭的设计十分狠毒,箭头做成了勾状,没入皮肉后会死死缠住皮肉,难怪他的伤口这么大,想来是拔箭头的时候撕裂了许多。
“几月几日中的箭,哪里的箭?”
三哥冷笑一声:“上个月二十七——自然是你们‘英勇善战’的宁王的部下射来的!你说是哪里的箭?”
胡言乱语。
温玉汝用小尖签把箭头残留的毒物小心地刮了下来,放到药纸上,一边轻嗅一边辨认,又说了几味药材,要来清水。
“三哥……”老冯心里不服气,看了看三哥。
这个女人到处使唤他倒是使唤得很顺手!难道忘了自己还是还被他们挟持的人质了吗!
“听她的!”
“……是。”
温玉汝用老冯拿来的东西捣鼓了半天,终于在三哥逐渐不耐烦,把手放到腰间的刀鞘的时候,擦了擦汗,得出了结论:
“这不可能是玄甲铁骑下的手,三哥,求医问诊却不坦诚相待,这是想救人还是害人呢?”
“——你!”
温玉汝害怕地眨眨眼睛,讨好地笑了笑:“我是说,这个毒不是出自中原的,分明像是北边爱用野物做出来的那种毒。
听说北边天山以外有断魂之草,佐以巫家秘舒,能炼出极其猛烈的剧毒,三秋五度散。三哥,敢问这位公子中了此箭后的第五日,是不是状若疯癫,不停地旋转轻舞,情绪莫明地高涨,无法控制自己?”
三哥沉默了一会儿,“是。”
这个女人居然不是花架子,真有两手。
温玉汝点了点头,腹诽,什么人啊这是?这味毒分明是你们北狄人内部互相厮杀的时候,政敌帐下的巫医下的黑手。
居然不老实,还在她跟前编瞎话,说是玄甲铁骑下的毒手!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宁王爷身上被这群蛮子扣了多少黑锅了。
若不是她前世曾经在师父那里见过这味毒……
温玉汝如蒙雷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味毒,这味毒?
之前在王府她给裴彦钧诊治的时候,一直为他复杂的身体头疼。因为世子爷的体内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被不同的人下过许多不同的毒,还都没有彻底清干净,又在金蚕欺心散的影响下,彼此相互影响,把世子爷的身体弄得面目全非。
那时候,除了金蚕欺心散,她还诊出来过另外一味影响最大的毒,有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却因为裴彦钧特殊的体质,而产生了变化,让她无法确定,只能暂时压下来。
她之所以不敢给他体内的金蚕欺心散解开,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另外一副暧昧的毒会捣乱。
温玉汝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兴奋。
找到了!
应当就是这味!
三秋五度,若是和金蚕欺心散混在一起,下在世子这种体质的人身上,就会变成那种样子,产生玄妙的脉象!
若是……若是能给裴彦钧先解了三秋五度之毒,那金蚕欺心散也就有头绪了,他体内这个奇病,就有根治的法子了……
三哥一直在仔细盯着她的动作。他是一个极为敏锐的杀手,自然没有错过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由衷的欢欣喜悦之情。
“你笑什么?”
坏了,得意忘形了。
温玉汝转了转眼睛:“原本我还没有找到思路,有些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救治这位公子,怕辜负了三哥的信任。但是刚刚灵光一现,想到了解法,因此忍不住高兴,还请三哥见谅。”
三哥阴冷的目光锥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最好,不要打什么多余的主意,否则我不介意给裴彦钧送去两具新鲜的尸体。”
两具?
温玉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他的眼神投向自己的小腹,才又想起来自己营造的人设,连忙又白着小脸发抖起来。
“您放心,我……我一定好好治,全力以赴,请您高抬贵手。您有什么其他需要做的事,殿下……殿下也会同意的……”
听到声音里颤抖的泣音,三哥才满意下来:“说吧,怎么治。”
温玉汝一边要了纸笔,一边在心里叹气。她这装神弄鬼演戏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