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钧把马鞭抽得如风,一张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虽然表面上他客客气气地和华宣公主达成了合作的协议,但若说他心里不着恼,那是不可能的。
裴歆又不是第一次举行这种规模的宴会,偏偏玉汝来参加一回,她就会出这种纰漏,让人被劫走了。
玉汝,等着我……
谢止嫣将缰绳一紧,座下骏马如臂使指地扬起前蹄停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又细细嗅去,把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是这边!”
另一边,无尽的黑暗里,温玉汝歇够了时辰,确保自己的体力得到了恢复,见那两人也不再聊天提供情报,为了防止被怀疑,便幽幽醒转过来。
“你……你们是谁?这里是哪儿?”
她装作成了一个十分害怕的模样,柔弱至极。
那个三哥满意地笑了一声:“娘娘不要害怕,我们呢,不会伤你性命,只要你按照我们说的乖乖做,自然性命无恙。”
但若是心里存着别的念头,他手里的刀可不管你是男女老幼,还是美丑贵贱。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温玉汝动了动被松开的腿,撞上了身旁木质的隔板。她侧耳一听,听出了车轮滚滚行驶的声音。
马车?
不,不对,马车的车厢不会这么局促,更像是行商们四方游走时运货的货车。
这群人要把她带到哪儿!
温玉汝为了确定自己被掳去后的准确时间,这段日子其实一直严格按照自己的作息来入眠苏醒,又根据自己饥饿的程度来判断记录,知道今日已经是消夏宴结束后的第三天清晨了。
莲汀别业本来就在京郊,但他们竟然还在赶路,这分明已经离开京城了!
他们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自己香囊里的留香散已经不多了,温玉汝的心情有些烦躁。
得另外找个别的法子给裴彦钧留记号。
“娘娘,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三哥的语气很客气,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却逼上了她的脖颈。
“从现在开始,不许发出半点声音,否则你可以试试看,是你出声快,还是我的刀快。”
温玉汝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刀刃,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看来是要过城门了。这是京城哪个方向?东边的晋州吗?
车外传出了一道憨厚的声音,正是那另外一个匪徒老冯,伪装成了货郎。
城门守卫的几只手隔着他们头顶的东西随意地拍了拍,温玉汝紧张得睫毛都颤抖起来。既希望这群守卫摸到不对劲,又怕他们真得起疑心,又心里没成算地叫嚷起来,然后三哥那把匕首就刺下来了。
没一会儿,货车就又粼粼地行驶起来,七拐八拐了不知道多久,停了在了什么地方。
温玉汝被三哥抓着双臂扭送下来,一下来双腿就瘫软地弯了起来,整个人摔在地上。
三哥看着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捧心西子模样,不耐烦的咂了一声:“麻烦。”
温玉汝不等他靠近,就捂住胸口呕吐起来,却因为近日进食有限,只呕出了酸水,然后抬起无辜的眼睛,委屈几乎能化为实质。
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放了一些留香散,用薄土遮掩。
老冯望着她这个模样,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三哥,这个女人不会是怀了娃娃了吧!”
原本只是想找个机会转移这两个人的注意力,好掩饰自己偷放线索的动作的温玉汝:“……”
三哥闻言蹙眉,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你怀了裴彦钧的孩子?”
老冯面露喜色:“三哥,这不是太好了吗?这下裴彦钧还不得乖乖听我们的话!”
温玉汝的脸变得苍白,眼底划过一丝惊恐,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后退一步,慌忙否认:“不,我……我没有……”
看见她这个作态,三哥蹙起眉头。
这个女人真得有了孩子?那他们手上的筹码就更大了。
难怪这两天看她这么虚弱金贵,他还以为是京中的女人事儿精难伺候呢。只是看她这腰挺细啊?难道是因为月份还小?
听说有孕的妇人前几个月最危险,那他们还得小心对待这个质子。
他奉命打听了许久,得知裴彦钧对这个新婚妻子可宝贝得很,这又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宁王的第一个嫡孙,焉能不重视?
这笔买卖真是一本万利!
这样想着,三哥把手里的刀收了起来,拉住她的动作也轻了许多:“进来!”
一个蒙着面的中年人无声地打开封闭的石门,温玉汝跟着几人踉跄着进去了,余光瞥到了竹架子上晾着的许多素色的布条,浆洗过后仍然露出了血迹遗留的颜色。
这么多布条,里面的人应当是受了重伤。
果不其然,走进内室,三哥打起了帘子,露出了里面躺着的不省人事的人。
温玉汝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的眉眼比一般的大楚人士要浓烈深刻许多,高鼻深目,棕色的长发微微卷曲。
分明是个胡人!
温玉汝不曾去过边关,分不清这个男人到底是边境胡人的哪一支。
但是既然这群人言语里对裴彦钧和宁王府如此厌恶,她猜测应该是北边的?
听太妃娘娘说,近日王爷刚刚赢了北狄一场,这次回京就是要叙职受赏的。难这群人就是北狄的人吗?
察觉到她神情的变换,三哥冰凉的声音响了起来:“娘娘想说什么?”
让温玉汝又想到了某种湿冷而危险的冷血动物。
她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直接问,而是装作寻常的样子,问道:
“我还以为三哥带我来这里是想让殿下答应你们什么,原来是为了救人?”
三哥冷笑一声:“这二者并不冲突。
你动手吧,不要耍花样,我会看着你,他若出了什么意外,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要给他陪葬。”
大楚亲王的世子妃和世孙的性命,倒也不辱没他们的王子殿下。
“三哥抬举我了。”温玉汝低眉顺眼道,“我只是一个十七岁的新妇,纵然略懂一些医术,又怎么能和那些行医数十载的前辈相提并论呢?若是治坏了不是耽误你们吗?
既然这位公子这么重要,你还是去找那些医术高超的名医替他诊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