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世子妃亲自安排的舒适车驾,没一会儿便又回了王府。
一身行色的裴彦钧带着侍从,从车上一下来,便看到一道倩影正侯在二门旁,正与他遥遥相望,一副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模样。
“兰襟?”裴彦钧放缓了脚步,“怎么呆在风口处?”
几日不见,她好像又消瘦了一些,身上的饰物也愈发寡素。
“表哥,你下值回来了?”楚兰襟露出一个笑容,示意喜梅将一个精致食盒递了过来,“兰襟等了你好久……这份鸭丝甘露玉芽汤是我亲手熬的。你尝尝,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裴彦钧将手负在身后,没有接的意思:“你身体要静养,怎么又劳累。心意我就领了,东西不如送去给祖母,正好玉汝说她该多用些鸭脍。”
“……”楚兰襟的笑容简直要维持不住了。
玉汝玉汝,怎么哪里都是玉汝!
“对祖母的孝敬,兰襟自然也不会怠慢。只是这一份,是我特意熬了几个时辰给你做的,你就这么嫌弃吗?”
“不是嫌弃。”裴彦钧目光平静,“兰襟,我以为那夜我说的够清楚了。”
那夜花好月浓,她精心打扮,为了挽留他甚至不惜放下脸面自荐枕席。谁知道他却脸色不改,毫无心动,只将自己的衣服又重新披上,背对着她,字字无情。
“兰襟,如今我已经成婚,你我再继续纠缠,只会继续耽搁你的未来。我会请求祖母给你指一门好亲事——一门你不必再惧怕会被舅舅裹挟,足以为依靠的亲事。这样的事情,以后我不希望再发生了。”
她抓着外袍,肩膀因为羞耻而不停地颤抖着,眼睛里不断有泪水涌出。这个人却毫无安慰的意思,径自离开了。
“表哥如今连我的一碗汤也不肯喝了?”楚兰襟后退一步,“我一眼不错地盯了几个时辰,结果就换来你这样的泾渭分明。你当真变心变得这么快?我不相信!”
裴彦钧叹了口气:“不是变心……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不安的,而我从始至终都不能给你那份安心,你又何苦不肯放手呢?”
从离开本家来到王府的那一天起,兰襟就无时无刻不处于不安之中。他也曾竭尽全力,想替她抚平所有的疑虑,为此照顾了她十年,最终换来的却是她一次次的犹豫和回避。
既然如此,何不换一个能让她抛下不安的人,来许她顺遂无忧的未来。
“我错了,表哥。”楚兰襟抓住他的胳膊,“是我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可我只有一个你了,只有你了啊!”
二姨母从来都只是把她当作一枚棋子,太妃更是对她没有好脸色,裴成蹊和裴瑶期他们,也不过是看在表哥的份上给她一点面子情。这偌大的宁王府,唯一能让她信任依赖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原以为他会永远疼惜自己,为什么……他竟然真得就不要自己了!
“兰襟,我永远都是你的表哥,也不会不管你。”裴彦钧将她的手慢慢推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深深,“但也只是表哥。”
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楚兰襟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卸了下来。
“小、小姐……”喜梅望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有些害怕,试探道,“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或者,或者就像殿下说的那样,咱们把汤送去静心堂?”
只要能挽回太妃的心,日子总还是好过的啊!
楚兰襟盯着手里的食盒,一言不发,慢慢地走到了泔水沟,径自把汤尽数倾倒了进去。
“小姐!您觉也没睡才熬好……”
“滚!”她猛然打断了喜梅的喋喋不休,声音喊出来甚至有点劈嗓子。
出了这么个插曲,裴彦钧的心头也笼上了一片乌云。
只希望祖母那边能尽快吧。
王妃这个嫡母,他是不敢指望的!兰襟这么多年的患得患失,也离不开这个姨母的耳提面命和明捧暗嘲。
谁知道一进景和院,却又看到裴成蹊身边的司墨走了出来。
今天什么破日子。
他眼皮一跳,见司墨仿佛受惊一般后退一步,才规规矩矩行礼,头简直要埋进土里,一副心虚的模样,不禁皮笑肉不笑起来。
“司墨啊,二哥要你来有什么事吗?”
裴成蹊可真有意思,这是专挑着他不在的时候来传话?几个意思呢?
“回殿下,我们公子只是怕您和世子妃担忧他的病情,差小的来交代下近况……还说、还说这次到底也多亏景和院相助才能脱险,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殿下尽管提。”
裴彦钧心中烦躁,摸了摸腰间的金丝九节鞭:“要帮忙?好说!二哥才高八斗,自然该明白瓜田李下的道理吧?他若真想帮忙,就请尽量离景和院远着些!”
说罢便拂袖而去。
温玉汝坐在院子里看书,听到奴婢的通报,连忙站起身来相迎。
世子爷着一身正红色的南衙蟒袍,鲜亮的颜色衬得他眉眼愈发俊美,劲瘦的腰肢被金玉鞶革系得挺直,玉犀冠把墨发高高挽起,倒是多了份飒爽的少年气。偏偏脸色却沉得能滴下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受了气。
“殿下这是怎么了?”温玉汝倒了一盏茶,亲自捧给他。
见她表情如常,裴彦钧接了茶,这才觉得心头的闷火被清茶润泽下去了。
“裴成蹊来找你做甚?”
“二公子心中感激殿下和妾身相助,送了些礼物,都收进小库了。”
裴彦钧侧身进了屏风,将官袍换将下来,“哼,他倒是会做人。”
“司墨来得倒是及时,妾身正好有件事要拜托二公子帮忙,省得我差人再去。”温玉汝也没打算避着他,“我弟弟岐年虽然天赋一般,但也算刻苦。
但若让他继续在温府里在沈韵儿眼皮子底下,如何能清净读书?听说松鹤书院的学风不好,他这样的性子去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受欺负……”
聂姨娘既然上了她船,她自然也该投桃报李。他们母子都是实诚人,无论如何也得让岐年在温怀济倒台之前,先找好自己的出路。
裴彦钧闻言,从屏风里转出来:“你央裴成蹊去给你弟弟找门路,进松鹤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