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明萱院内一片狼藉。
容侧妃带着一群力壮的护卫直接冲入了王妃所在的正堂。
“给我砸！”
王妃正在教裴瑶期理账册，还没反应过来，一列人高马大的护卫就将她们母女团团围住了。
容侧妃在闺中时便是敷州刺史最疼宠的女儿，自小要星星不给月亮地精养长大。谁知道女儿情窦初开后，看不上老父亲挑选的各家好儿郎，偏偏看上了宁王这个催命太岁，甚至愿意为他做侧妃。
容刺史扭不过倔强的女儿，只能同意，又怕她入了王府后受委屈，便从家养的好手里选了最魁梧善战的几十人作为陪嫁的仆从，一起入了王府。
之前顾虑着王爷颜面，容侧妃顶多拿贴身护卫们充充场面，不曾真得动手。这一回，王妃真正触到了她的逆鳞了。
“放肆！容氏，你要做什么！想翻了天吗！”王妃大惊，勃然而怒，将裴瑶期护在身后，柳眉横竖。
“我做什么？”容侧妃疾步向前，见她惊疑不定，一把揪住她领子，“你先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来人来人！”王妃还想喊王府侍卫，却迎面挨了容侧妃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不真正闹一场，小楚氏还以为她容鸢是吃素的呢！
“楚惜烟，你这个烂了心肠的虔婆！你跟你那个不要脸的侄女儿天天馋着世子妃的位置，想害了温氏女，我是管不着——但你敢使出这下作手段来害我的成蹊？”
容侧妃往她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我呸！小心老天看不下去，明儿就让你那不中用的烂泥儿子死在窑姐身上！”
听到她扯上裴予望，王妃变了脸色，再也维持不住原本的端庄，回手想反打回去。只是她一个从小知书达礼的贵女，哪里能和容侧妃这样武官大吏出身的小姐相比，反被拧住手腕，痛得皱眉咧嘴。
“容鸢，你胆敢如此目无法纪，以下犯上！还在王府里动用了私兵？若让王爷知道，第一时间就会休弃了你！”
“休弃我？”容鸢冷笑一声，“王爷只怕得先和我爹解释清楚，成蹊中药的事情，才能再抽身关心关心你吧？”
她凑近王妃扭曲的脸，语气幽森，“楚惜烟，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正妃尊贵？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你这个赝品，还真以为王爷在乎你的死活？”
王妃闻言瞪大了眼睛，表情闪过一丝怨毒。
容侧妃冷哼一声，将她狠狠摔倒在地，俨然一副置正侧尊卑于无物的模样，轻蔑地瞥了一眼往后直缩的裴瑶期，将手一挥。
“把这里都给我砸了！”
瓷器碎裂的声音和红木碰撞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明萱院的婢女们如临大敌，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望着这群面无表情的汉子。
“容鸢你——你——”只有王妃微弱无力的骂声，不甘心地时隐时现。
直到整个正堂都被折腾得犹如遭了强盗，容侧妃这才觉得消气，拍了拍手，脸上绽放出明艳如夏花的笑容。
“王妃娘娘，你若再敢把心思打到成蹊，打到我的甘棠院头上，下次砸得就不是这些东西了——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看！”
容侧妃带着护卫步步生风地离开了，留下王妃瘫软在一片狼藉里，恼怒得喘不上气。
“母妃——母妃！您怎么样了！”
一只迷路的雀儿，栖息在雨后簇新的枝头上，歪着脑袋打量着景和院来往井然的婢女，又在撷花奴婢的花剪触碰到枝桠的一瞬间，惊慌地飞走了。
裴彦钧和温玉汝说开了入太医署的事情后，就在院里单独给她辟了间小书房，连着她的药库药房。
温玉汝正使唤丫头把自己嫁妆库里的藏书分门别类地收拾在架几上，便听到了弄雪带来的新鲜事儿。
“……听说明萱院被砸得可厉害了，王妃娘娘当时就晕过去了，三小姐叫了好几个府医过去呢。”弄雪咋舌，“也不知道多少银子打了水漂！”
容侧妃可真是厉害，京城里哪有侧夫人敢这么跟正夫人叫板的！
弄雪一面觉得害怕，一面又觉得痛快，脸上的表情精彩地能独身唱一整出戏了。
温玉汝却毫无惊讶的感觉，只将一本书从几上一抽，笑了笑：“以后咱们可得注意些，千万离这位娘娘远些，别招惹她！”
容侧妃年轻时这火爆脾气，别说王妃了，就是宁王，她也敢指着鼻子骂。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二公子这种温善性子的。
“三小姐去和太妃告状，让太妃主持公道，谁知道太妃却直接问了一句：
‘三丫头，你去看望你二哥的病情了没？’”
弄雪端起眉眼，学着端懿太妃的表情语气来了一句，倒是学得神似，惹得温玉汝忍俊不禁。
“——一句话就把三小姐给堵回去了！”
温玉汝思忖，敷州这几年在容刺史的治理下愈发繁荣，比起之前光是给朝廷的税就多了好几成，敷州府兵的数量也翻了倍。
容侧妃敢这样肆无忌惮，自然是因为她有底气。
裴瑶期竟然还妄想着让太妃给明萱院出头，真是个不知事的大小姐……她摇了摇头，这对母女若是擅长世故，也不会和自幼丧母的世子离心，更不会做下这等事情来。
明面上有这些辈分高的人，给她“讨个公道”或者“沾光出气”，暗地里她也自有别的手段让王妃付出代价。
王妃想当作没发生过？那可太美了。
“别说她们了。今日殿下开始当值，青芜让膳房多准备几样他爱吃的菜。对了，接送的人手准备齐全了吗？把杜圣手开的药也在车厢里备上。”
“您放心，都收拾妥当了。”
才过了申时，裴彦钧便一如既往地躲起懒，从南衙卫所里出来了。
几个老油子正躲在墙角下赌钱，却觉得头顶一片阴云，抬眼一看，吓得手忙脚乱，差点没把骰子吞进去。
“嘿嘿，督察大人……”
“督察今天气色不错啊，嗯……”
“小的们就随便玩几把——属下知错了！”
知柳从裴彦钧身后露出个脑袋，把戴歪的帽子一扶，嬉皮笑脸道：“老冯，这是第几回被殿下逮住了？”
“下了值，哪怕你们把底裤赌光了我也不管。”裴彦钧将手一挥，“现在？老规矩。”
众人意会，脸色灰败地举起手，齐齐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站成了一排。
知柳看到主子的手势，美滋滋地上前，将一干人等的家伙什全部收入囊中，又掏出自己的佩刀，拿刀鞘利落地给依次给每个人的屁股来了一下。
“站好站好了！今天殿下心情好，就不罚操练了，每人面壁三个时辰！”
听到不用操练，众人松了一口气，又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心情好？督察回回上值，哪次不是一副要人狗命的脸色？发生了什么好事？
“谁心情好了，多嘴。”裴彦钧斜了眼知柳就往回走。
知柳摸了摸鼻子，没敢作声，心里想：心情不好？怎么坐在公堂上自己研个墨都能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