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镜国国都往南,有几座大山。而最靠南的南边,有一座临海的大山,便是东镜国历代国主的葬身之所。
此山极其高大,从国都往山那头看,除了山脚下葳蕤的树木,以上便全是山体,以至于往山走去,总有一种近在眼前,却又怎么也靠近不了的错觉。
实际上中途隔了数个时辰的路程。
离凡不是独行,而是由秦清萱、刘白成、张苏陪同去的。
秦彰、秦彪之所以不出现,是估算了周思肯定不会就此作罢,耳中烦腻。可人家却又是三朝老臣,文臣领袖,又轻易得罪不得。
果然如二人预料那般。临行前,还听着那周思老头带着一群文官在那里哭爹喊娘,仿若是自家爹娘遭人劫杀当场一般,跪在地上好似孩童撒皮打滚。
“先主啊,老臣对不住您啊,对不起东镜,守不住您的陵宫啊……”
……
走了近一里地,四人还能听到那苍老的嗓音。
半路上,秦清萱和离凡并排而行,隔着刘白成、张苏很远。
不过二人也是懂事,也是有意拉开距离,毕竟两个新婚璧人,中间多两人肯定会显得打搅。
毕竟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你就不好奇我怎么说动我爹的?”秦清萱道。
离凡脸上再次是那般清淡神情,与平日一般。听秦清萱这么问,他脑子里回想起秦彰在秦清萱附耳之后那震惊神情。已然能猜到大概。
不过是告诉了秦彰他是离凡,而不是李帆;并且秦彰大概在近些日子就得到了自己死去的消息,所以才会如此震惊。
但是只要他是离凡,那么给他开方便之门就有一个合适借口。哪怕当下他还是李帆,但是终究他本质上是离凡。关键时刻周思再多说什么,这身份一换,总是能让他闭嘴。
不过离凡心中却不因此觉得有多高兴,他只身入江湖,从来都没想过用他的名字给自己铺路,纵使那路比现下宽敞数十倍甚至上千倍,但是那路他也不愿走。他更多的是想别人因为他的价值而对他优待,即使是羊肠小道荆棘遍地,他也走得舒心。
因此没有过多表情,淡淡道:“不过是跟他说了我的秘密。”
秦清萱莞尔一笑,本打算继续闲聊,但是看到离凡表情,大概是猜透了心思,便没多说什么。
四人骑着马紧赶慢赶走了大概四个时辰,终是到了山脚。
太阳此刻已过了中天,热得厉害。在路边小溪旁四人停了下来,牵着马儿饮了水。在一片树荫之下,四人简单吃了点干粮。
离凡此刻在山脚下,前后看了看,发现前后皆看不到尽头,霎时间感觉这山真大。
刚刚出发时,他一直觉得,这山虽大,但是也不过如此,因为一眼可以看到山的整体。但是越往前走越是感觉不对,怎么走也走不到山脚。
刘白成坐下身子,靠在树上喝了一口水,刹那间觉得一股凉意从喉咙浸润而下,浑身舒适不少。
先王当年下葬的时候,他正是东镜国十大将军中的一员,先王陵宫闭门之时,他当然是在的。
不过虽叫是叫十大将军,实际上一场大战过后只剩六个。加上前两年因年龄过大,仙逝了一位,现下国中只五位。
东镜国没有山上祭拜先祖的习惯,一般在家中立牌位或者雕像拜祭。因此能准确找到陵宫入口的,随着光阴流逝也越来越少。这次他便是充当领路人来的。
看了看这上山的路,刘白成估摸着算了算,道:“山路还得一个时辰,中间有条路常年没清理,大概还需要徒步过去,大概又需要一个时辰。”
听了这话,张苏倒是叹了一口气。他想着到了山脚也是快了,没想到好像才刚刚开始。
“出门一趟还真是不易。”张苏道。
离凡却相反,听着还剩两个时辰,他感觉更加有干头了。他终是得到了一个大概准确的答案,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山近在眼前,其实遥遥无期。
两个时辰后,四人来到了一处岩壁下面,刘白成停下了脚步。
“到了。”刘白成道。
秦清萱环顾四周一圈,到处皆是树枝和灌木,哪里有一点陵宫影子。她年幼时是随秦一起参加过先王葬礼的,虽然记忆模糊,但是却与当前位置无一点相似之处,甚至是大相径庭。
“刘伯,您说这地在哪里?”秦清萱问道。面上全是疑惑。想着是不是刘白成年纪大了,忘了原来的路,走岔了。
刘白成此刻也是累得够呛,这山路甚是崎岖难走,若是用内力施展轻功,恐怕半路也会内力耗尽。他一手扶着崖壁,一手指了指上方。
“上边。”说着还喘了口气。
“可我模糊记得,幼年时虽父王去的地方不是这里。”秦清萱道。
“那自然不会是这里,你们去的那是正儿八经的大门。而我带你们去的是先王坐化的山洞,自然不跟你记忆不同。”刘白成道。
“为什么不走正门,过不去吗?”离凡道。看着这二十多丈的山崖,以四人此刻体力,恐怕难以全部上去。离凡自然是无所谓,但是总不能让秦清萱几人落下。
“正门在老国主入陵宫安寝后全用万斤巨石断了出口,进入之艰难定不比这里简单,算上所有入口,这个算是最容易也是最直接的的,况且我们要去的也是山洞,没必要舍近求远。”刘白成道。
听了这话,离凡再没多问,心中已经有些迫不及待。道:“那我们上去吧。”
话毕,离凡已经抽出不二剑,一纵之下,大概腾飞了三尺,空中立刻把不二剑插入山体之中。他现在还记得魏天机的交代,不能随意动用内力,若是以往,这种崖壁恐怕只需要三个纵身。
刘白成看着离凡已经动身,自个儿还有一口气没喘过来。大叫道:“驸马,容老头我缓缓。”
离凡却已爬到了一半,看到了半山腰的藤蔓。
“等我上去再拉你们上来。”离凡道。
是海,大海。崖壁另一面是大海,此刻四人上了顶端。太阳再次在西山沉没,大海渐渐阴沉下来。
海浪借着太阳的余晖,粼粼闪动。因太阳渐渐下落,又在山顶,风极大,吹得四人衣袂和头发凌空舞动。
面前便是一个门,不大,仅仅能容下一人进出。
门被封了,大概是用云石所做,上面雕刻的还是那个女人,东镜国的最高神,举着火把,眼神在将来的夜色中仿佛闪动,透着希望和光明。
刘白成找到一根干脆的枯木,用事先准备好的布条做成了一个火把,点亮后,顷刻又把周围照亮。
他靠近那个门,摸索了半天,应该是找到了准确的位置。掏出了临行前秦彰交给他的钥匙,插进去一扭。
轰隆的石块摩擦声突然响起,离凡感觉脚下的石头都在轻微摇晃。
因夜里山静且空灵,这轰隆声在山中更显得大,如同洪钟一般。山中的鸟儿因此受到了惊吓,也随之掠起,四散而开。
门终是开了,刘白成回身看着离凡道:“驸马,请进吧。”
离凡听闻此言,上前接过了刘白成手中火把,结果这老将军好像没有一起进去的意思,回头走远。他再回头看时,三人此刻已站成一排,和自己隔了些许距离。
“你们不进去吗?”离凡问道。
“国主只允诺了您可以进去,我们这次前来只是为了带路和陪同,未得到国主允诺。况且我也不想打搅了老国主清修。”刘白成道。
见离凡有些犹豫,秦清萱道:“进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离凡终是再次转身,踏入洞中。
是一个洞口,比较深,走了数十步,似乎还没到头。手中火把只能照亮面前数丈,再往前,一直是一片漆黑。
再往前走了大约五步,离凡一股怪异之感涌上心头,刹那间停住,再不敢往前。
“这里难道还有人?”离凡心道。
若是现在还有人,那只能是鬼。按刘白成所说,这地方进出口都有万斤巨石封住,而陵宫又在山中,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离凡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他在一瞬间,感觉到一股剑气,虽很清淡,但是这股剑气却很凌厉,一般只有用剑的高手在不远处用凌厉剑招,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是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人,更没有一点点响动,哪里来的用剑高手?
又行了五步,离凡还未思索,不二剑的剑鞘已并于颈前。
可是还是什么也没有,预想中的金铁交击之声根本没有发生。
“真是怪了,刚刚明明感觉到一股剑气袭来,怎么会什么都没有?”离凡自问道。
刚刚他有明显感觉,本能出手去挡,根本不算是反应。这种情况,也就是常年练剑致身体遇到危险时的自我保护,可是面前却空空荡荡。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老国主灵识不愿离去在此地用剑?”离凡心道。
虽这么想,不过离凡却是根本不怕。他是一个剑客,一个坦坦荡荡的剑客,本就行得正坐得直,哪里惧怕鬼神。而且鬼神当前又如何?不二剑在手,定当一剑破之。
而且,或许游云九式的答案就在眼前,他哪里会轻易放弃这机会?他入江湖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游云九式”,为了提升武艺。
越这么想,他的步伐更快。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他刚刚提剑而挡的地方,一根断了的头发轻轻飘落到地上。
当然是他自己的头发,整齐断裂,如同利剑割开一般。
再往前走,离凡终于出手了,这次却不是身体自我反应,而是离凡自己出手去挡,不二剑刹那出鞘。
金铁交击之声果真响起,不二剑在昏暗环境下那因摩擦而出的火花十分明显。
“果真有人。”离凡道。
再不犹豫,离凡丢了火把,一个纵身,顷刻间追了过去。
这几个纵身之下,没看到半个人影,但是离凡在奔跑中却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剑意,这个剑意又让他短暂恍惚。
是游云九式,那股飘渺感觉,离凡再熟悉不过。
可是这想法刚刚出现,他便敏锐察觉到左侧又有一股游云九式的剑气袭来,不二剑再挡,花火迸射。
这一击出乎离凡意料,重得厉害,他整个人退了五步之远。
现在他发觉自己好像是到了一个空旷地带,刚刚退了五步还未触及到墙壁,再退了三步,发现自己还未靠墙。
这种黑暗环境,离凡当然是想要找到一处可靠的墙壁挡住身后,这样对于防守暗中敌人攻势,显然更加有利。
还未等他缓口气,又是一剑从左侧袭来,他再次横剑而挡,又退了两步。以为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不想右边又有剑气袭来。
这样挡了不下八下,离凡终于是不再等待,一股云白色和金色相间的内力顷刻涌出丹田,向四周发散而去,探索这洞中每一个角落。
若再不动内力,敌暗我明,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受伤,或者被耗死在这里。
不想这内力刚刚探出体外不到五丈,离凡便感觉到内力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向自己反扑而来。
他急忙跃身而起,那内力顷刻间在其脚下相互碰撞,顷刻间炸裂而开。
躲开了被压回的内力,离凡终于能感受到那将内力压回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团“游云九式”的内力,从四周往中心压来。应该是在来自四周空旷地带。
若要说离凡此刻心中所想,那便是如同在丹田之内,只有丹田之中,会有这样的内力涌动方式,要不然就是,这四周有一群会都会“游云九式”的用剑高手,同时像自己出手。
怎么可能?哪里来的这么多会游云九式的人?离凡惊骇。
不想此刻,那内力再次调转方向,向四周扩散。一点微弱火光突然亮起,紧接着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无数微弱火苗接连被点燃,整个黑暗空间被照得通亮。
他终是看清了这山洞中的情形,再次把他震撼得无可复加。